我一直在哭,很盲目地在哭,把我爸哭傻眼了,停下寫喜帖的筆,很茫然地看着我。我哪還顧得上管他啊,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麼。
這幾年給我過的,太他媽的壓抑了,好不容易想開了,覺得平平淡淡纔是真了,沈頌還給我留了一手。要是黎華不回來,我沒準兒也真就這麼渾渾噩噩的認了,然後在回憶裡自我安慰着,然後也許會愛上沈頌踏實陪他過日子,也許永遠不會愛上,那也是他自己選的。
可是黎華怎麼就又回來了,他幹嘛要見我,他不是要結婚麼,他幹嘛在這個時候說愛我。
我身體還不好,哭哭就渾身沒有力氣,雖然不至於哭暈,但會哭得發昏,胸悶憋氣。後來我就哭不動了,歪在沙發上裝屍體,那邊手機漸漸也沒有動靜了,我不知道黎華還有沒有在聽,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把電話掛斷了。
我坐起來了,我爸就又問我怎麼了,我低着頭,說:“我不跟沈頌結婚。”
我爸說:“你這不是胡鬧麼,喜帖都填好了,證都打了。”
我咋跟他吵吵啊,一怒之下,把一桌子的喜帖都推到了地上,跑回房間裡去趴着。我不知道具體該怎麼辦,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黎華在哪裡,他去我家那邊的房子,最多能碰見已經跟我爸離婚了,準備出國的後媽。
不過我估計後媽都不在家,她爲移民的事情,現在也天天出去培訓英語。
趴一會兒,感覺身體舒服些了,也該給我爸做飯了,我從房間出來,看到我爸把我弄亂的喜帖一張一張撿起來,認真地整理成一摞一摞,沈頌家親戚放一邊,我家親戚放一邊,普通朋友放一邊。
我也知道,我爸真心實意地希望我結婚。他現在已經沒有家了,他希望我能有個家,就等於他也有了家。並且他真心覺得沈頌這個孩子不錯,哪方面都不錯。
我爸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真的爲我做過什麼,所以就算他現在身體不好,他也想盡量在我結婚這件事情上多幫點忙,要不喜帖什麼的,本來也不該輪到他來填。
我也不知道,我爸這條命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他的身體不是那種,有什麼腫瘤啊之類的,大概活多長可以計算。他總是有很多突發毛病,就是不知道哪個瞬間,他可能就會突然沒有了。
如果我心裡沒有一個根深蒂固的黎華,就算不愛沈頌,我也會嫁會成全他的心願的。
現在這個情況,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他好好說了,畢竟我還不清楚黎華那邊又是什麼情況,他這麼突然跑回來,要見我是啥意思。
飯做到一半,沈頌又來了,過來拿我爸寫好的帖子,順便給我們把飯做了。
我就從廚房退出來,走到臥室,看到燕小嫦的未接來電。我心裡也有數,黎華找不到我,很可能去找燕小嫦。
所以這通電話,應該是和黎華有關的。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回過去了,燕小嫦接到電話很激動,對電話旁邊的人說:“通了通了。”
然後電話那頭就換了一個人,是黎華的聲音,我一輩子也不會忘的那種乾淨的聲音,“優優你現在在哪兒,我手機沒電了。”
我鼻子一酸,沒說話。
“說話啊?”他的聲音很輕,彷彿很小心,怕嚇着我,他說:“我回來了,回來找你。”
我還是不說話,也忍着不讓他聽到這邊的抽泣。
他有點擔憂,問:“優優?你是優優嗎?”
我想“嗯”一聲的,可是聲音到喉嚨那就卡主了,燕小嫦一急眼,把電話搶過來,大大咧咧地一句,“喂,死啦,說話!”
“嗯……”我就嗯地更重一點。
燕小嫦對黎華說了句“是優優”,然後轉頭接着問我,“你怎麼不說話啊,你怎麼了?”
“姐……”我吸了下鼻子,“我要結婚了……”
“啥?”
“真的,證都領完了……”
“我操。”燕小嫦發出驚愕的感嘆,愣了下,過了幾秒,壓低聲音說,“我到邊上來了,他聽不見,你跟我說說咋回事。”
我又吸了吸鼻子,把情緒忍下去,我說:“他家要分房子,我就陪他領證了,他現在非要我結婚,怎麼辦……”
燕小嫦沉默片刻縷了縷,覺得縷不明白,“不是你現在在哪兒,咱們出來說,華子就在我這邊呢,他這趟回來就是專門找你。優優你可不能結婚啊,你先出來。”
我哽咽了一下,猶豫好久才說,“我不敢見他。”
我不敢見黎華,好像我做了一件特別對不起他的事情。但我更不敢面對的是,我不知道黎華這趟回來到底是要幹什麼。他是不是現在已經結婚了,他想我了,回來找我當情人?還是他沒結婚,不想結了?
燕小嫦告訴我一個他們的地址,其實距離我並不遠,我現在住的地方也是市裡,她說他跟黎華這那裡等我。
話還沒說完,沈頌進來了,估計是聽見我在這邊嗚嗚地哭聲,他問我跟誰打電話呢。
我又想做了什麼錯事兒一樣,特別怕沈頌知道。飛快地掛了電話,沒有理他,裝模作樣去做別的事情。
沈頌看我不搭理他,也就沒再說什麼,出去把飯端上來。我爸要和沈頌一起吃飯,我在這邊照了照鏡子,稍稍處理下這過於憔悴的面容,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剛走出房間,要經過吃飯的飯廳,沈頌問:“優優你去哪兒?”
我淡定地說,“朋友叫我出去吃飯。”
沈頌放下碗筷,走到茶几那邊拿了車鑰匙,“我陪你去。”
“不用。”我抓緊時間走,他到玄關這裡擋住我的路,家長一般地問,“飯都做好了,什麼朋友啊,什麼地方啊,我送你吧。”
看他這態度我就窩火,我說:“什麼朋友我跟誰吃飯不用你管,讓開。”
他說:“咱倆都這關係了,我怎麼就不能管。”
我想直接推開他走人,我爸偏偏幫沈頌說話,“你就讓小頌送你,都這麼晚了。”
沒多晚,不才六點麼。
我不爭,我得先出去,我覺得這倆男人存心想憋死我,他們就想把我看住了,一直看到我跟沈頌結婚,徹底消停下來爲止,有這麼逼人的麼。
我出了門,沈頌死皮賴臉地在後面跟着,我也不去停車場,想自己打車走,沈頌硬給我拽到了車上。
他也不傻,我今天這麼一通哭,加上這麼久我對他的態度,我爸再跟他彙報點情況,大約能猜出來我要去見什麼人。
到了燕小嫦說的地方,我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下去,是死是活,總得有這麼一朝,怕什麼,來吧!
然後在咖啡店裡看見黎華,他和燕小嫦對着坐着。我又深吸一口氣,坐過去,坐在燕小嫦旁邊。
我都沒怎麼敢擡頭看他,但還是能感受到那麼一股撲面而來的王子氣息。燕小嫦跟我說過,打黎華出國以後,就不做生意了,把公司交給了職業經理人打理,現在清閒得很。
人一清閒下來就修身養性,氣質多少會有點不同。
大約黎華在用很深情的目光看着我,燕小嫦推了我一把,讓我坐到黎華旁邊去,我沒有動。我拿啥立場坐過去。
“優優你還好嗎?”黎華開腔問我,有點擔心的意思,我這一臉哭過的樣子,是人都看得出來。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沈頌跟進來了,他也沒地方坐,就站在我們的桌子旁邊,就那麼站着,看着我們這幾個人。
他就老那麼站着,樣子特別煩人,燕小嫦往沈頌身上看了一眼,好奇問,“你有事兒啊?”
沈頌還是不說話。
黎華就也看了沈頌一眼,他們之前見過一次,但應該不能記得,沈頌這張臉是比較大衆的,沒那麼好記。
我低頭,說了句,“他是沈頌。”
沈頌這個名字,黎華應該是會記得的,藍恬跟他說過,他也跟我提過。
黎華大概明白了什麼,問我:“你把他帶來什麼意思。”
沈頌不是我帶來的好嗎,是他臭不要臉跟過來的好嗎。我終於擡頭和他對視了一眼,看到他眼睛裡的質問,一般他露出這個目光的時候,就是生氣了,但是在忍着。
此時說來話長啊,我從哪裡開始解釋呢。
在我措辭的時候,沈頌張嘴了,“你什麼人啊,你對她這麼兇幹什麼呀。”
沈頌眼裡,肯定沒拿黎華當好人,他之前也見過黎華,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但是黎華比他長的好看那麼多,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本身就是敵意。
黎華是真的生氣了,不屑地瞪了沈頌一眼,口氣很不友善,“你又什麼人?”
沈頌詭異擺出得意的語氣,“我是她老公,叢優是我老婆!”
我轉眼去瞪沈頌,瞪得很憤怒。我特麼爲了報答他跟他領證,從來沒說要給他真當老婆,他一天天頂着我老公的名義出去招搖撞騙,我已經快受夠了。
在我瞪他的時候,感覺到身前一絲風動,黎華以抽刀斷水的華麗姿態站出來,一拳砸在沈頌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