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女孩兒看了一眼,穿的是那個年紀普通少女穿的衣服,步行街那種地方買的,算不上高檔貨。這個年紀的女孩,穿成這樣很正常,我那個年紀的時候大約也是這種面貌,只是裝束上不會像她這樣鮮豔活潑。
不正常的是,以李拜天喜歡在女人身上砸錢的脾性,他身邊的女孩兒,不應該這麼樸素。
而李拜天對女孩兒背影拉長的眼神,有種平和溫馨的感覺,看上去應該也不是那種曖昧的關係。
再轉頭注意李拜天,他已經將目光收回放到了臺上,依然專注而略有些呆傻。他沒有發現我。
我並沒有考慮過要不要去跟他打招呼,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北京城說大大,但說小也小,這樣一場不期而遇,我或許早就已經預見到。
意外之餘,它已經不至於再波動我的心。我承認,我是認識李拜天的,但有沒有交情,做不做朋友,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
當初,在那條青春的分岔路口上,我們總是感嘆朋友的重要,不願逝去曾經的友誼,如對王美麗,如對李拜天。當人越長大越明白,許多時候朋友只是一時的,人生路是一截一截的,沒有誰必須陪伴誰一輩子,得與失,看淡點就好。
轉回實現,我給客戶倒滿杯中茶水,自己也抿了一口,這茶的味道依然沒有變,恍然想起,在點茶水的時候,我張口隨意說出的,還是李拜天當年的習慣。
沒辦法,我對這玩意兒不懂。
客戶聽得津津有味,沒有要提前走的打算,我自然得在這兒陪着,一直到散場結束,也沒有刻意去注意李拜天的動向。
撤的時候,確實不禁朝那邊看了一眼,發現人已經不在了,誰知道什麼時候走的呢,或許已經很久,或許就在剛纔。
我陪客戶走出來,在停車位附近,跟客戶攀談幾句,也許是大過年的時候,大家都很好說話,這次的訂單談得非常順利,只等籤合同就OK了。
客戶有自己的司機,我不用送他們。站在車子旁邊揮手說了拜拜,我抿嘴微嘆一口氣,從包裡找到自己的車鑰匙,往我的小經濟車旁走。
駕照是去年抽空學的,車是公司給配的。公司現在業務不景氣,很多地方在壓縮開支,我這車也不是什麼好車,我拿到手的時候,是八成新。
不過我這人學東西快,開車至今,還沒出過任何交通問題。
從停車位繞出來,前面一個大盒子擋住了道路,我在後面狂按喇叭,都幾點了,我着急回家睡美容覺。
這個大盒子,是輛進口車,少說得三百萬。放在Z市,絕對是土豪級別,北京麼,就要常見一點。
但不是特別懂車的人,看不出這種車的奢華,外表其實很傳統正派那種,一般開這種車的,都是比較低調的有錢人。
再低調,安奈不住我着急回家的心情,我看前面這開車的,是不是技術不行啊,這還繞不出去,都準備下車去幫他指揮一下了。
剛推了下車門,前面那傻逼可算動起來了,我也跟着起步,目視前方。腦子裡在想一些事情,當然關於今天和李拜天的這場偶遇。
想想他如今的樣子,這會兒回想起來,是有些瘦了,尤其臉上不圓潤了,都瘦出褶子來了。
呵,元氣敗壞多了吧。
冷笑一下,我幽幽地開在大馬路上,嫌前面那個人太慢慢悠悠,準備超車。
沒想前面開車的也是個有血性的,被我超了以後不幹了,直接在公共大路上跟我比劃起來。
這個時間這個路段車不多,也夠我們比劃的。我駕齡半年,別的本事沒有,超車技術也已經堪稱一流,因爲我無時無刻不在趕時間。
其實我倒是不在乎能不能超過,我只在乎你丫開快點好狗別擋路,他那車比我這個檔次高了許多,我跑不過他那是理所應當的。
我這一腳油門超過去,那邊一腳油門蹬回來,然後接着擋我的路,就是故意的,挑釁那種。
老孃不帶讓着他的,一會兒一個蛇形,跟一小皮鞭似得抽着他往前走。
開到一個十字路口,綠燈,比較寬敞,我想在這個位置直接瞭解這場戰鬥。但此時已經飄了有一個小時的雪,道路很滑,我加速之餘還是比較小心的。
可是這輛跟我較勁的車,顯然沒注意到這個問題,也不打算注意什麼交通規則了,打算橫轉過來堵我的時候,輪胎打滑,停在了十字路口中心。
我得意地從他旁邊超過去,嘁,百萬豪車又怎麼樣,技術還是不行吶。
今天雖然下雪,但是沒颳風,我不是很怕冷,剛纔駕駛這邊的車窗是開了半截的,方便欣賞雪景。
正收起車窗的時候,朝後視鏡上看了一眼,看到那輛車主從車上下來,人影在車身上踹了一腳,然後轉頭看着我離開的方向。
只是我已經開得太遠了,看不清他的樣子了。
這場大獲全勝,使我心情大好,回家做了個面膜,躺下規規矩矩地睡了一覺。什麼遇見李拜天之類的事情,玩兒鳥去吧,幹我屁事。
我們公司之前和李家的公司確實有很多合作關聯,但現在李家公司在轉型,過去的許多合作已經中斷了。唯一還剩下的一個合作項目,是我們公司每年的廣告承包,是交給李家旗下的一家廣告公司做的。
這家廣告公司,跟北京城實打實做廣告的公司比起來,根本不成氣候。當年就是一個分公司的廣告部門,因爲外活接多了,最後乾脆獨立成了個小公司。
當時因爲合作頻繁,所以這些東西會交給他們做。
過完年,又到了承包年度廣告的時候,這次我負責談這方面的事情。下面還是會遞上來很多公司的競標,從價格和規模來看,李家那個廣告公司真的不佔優勢。
要是以前,公司爲了合作共贏,給他們做也就給他們做了,只是現在還是那個原因,公司要壓縮開支,廣告成本是最先被打折的,在集體利益面前,交情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開會的時候,別人沒好意思發聲,我首先PASS掉了這家公司的競標。有人提意見,說價格可以和那邊商量,畢竟長期合作,這一次中斷,以後再合作可能就不好談了。
我不信這種邪,做生意講究的是利益不是面子,愛面子的人最多事兒,這家公司要真這麼愛面子,因爲這點小事兒以後就拒絕合作,那這樣的公司不合作也罷。
宋總找我問話,“你把XX的競標給否了?”
我:“嗯,咱們今年不是節省預算麼,我看了下他家的資料,估計不好壓價。”
宋總首先也是從價格方面考慮的,但也知道我是認識李唯的,我現在這個冷麪絕情,讓宋總確信,我和李家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宋總說因爲交情太多,這個事情他就不好多話了,讓我自己看着做主。最重要的就是照顧到開支節流這個部分。
這家公司,基本哪個部門我都瞭解很多,對情況也算了如指掌。我們家宋總老了,因爲公司不景氣,下面的人都各有打算,他現在比較依賴信任的也就我一個。
第二天,我接到一個小助理打來的電話,聲稱是李拜天家廣告公司的人,說他們負責任想跟我談談。
我不知道這家公司現在的負責任到底是誰,但肯定已經不是李唯,李唯已經不管這種小攤買賣了。
我很耐心地告訴助理現在的情況,不是我們不想合作,是大家都有自己的難處。除非價格比所有競標公司都低,不然沒法考慮,所以談不談必要性不大,完全看價格。
助理說,“但我們公司的優勢,這是不能否定的。”
現在哪家公司沒有自己的優勢啊,比來比去,優勢也可能被比成劣勢。官話說了很多之後,小助理直接說人話了,求我,“周女士,您到底有時間麼,就是隨便吃頓飯,耽誤不了您多長時間的。談不談成也不重要,您就當幫我個忙唄,我們李總放話了,說一定讓我約到您,不然我就要下課了。”
我有點哭笑不得,轉念一想,這個李總的行事作風,怎麼有點熟悉啊。
“你們李總是?”
“就是我們李總啊。”
“全名?”
小姑娘很謹慎,說出這個名字,“李拜天。”
靠,就他還李總,我怎麼聽着跟個笑話似得。
後來我打聽了下,李拜天這兩年一直在搞什麼婚慶禮儀,但總歸是要給家裡幹活的,家裡在培養他,先交了這麼個小公司到他手裡,和我們公司的這次合作,人家也不是爲了錢,真就是爲了面子。
不能他讓一上臺,就把一合作多年的客戶給弄丟了。
我短暫想了下,“成,明天晚上七點,地點你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