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自己想幹什麼,我不讓他送我回家,非要送他,我還拿路燈當鋼管兒,我就是不想和他分開罷了,我和他一起還沒呆夠。
雖然他不怎麼跟我說話,表現也彆彆扭扭的,但有這麼個大活人在面前,我就滿足了。我以爲如果他真要走,我還是能像當初一樣放他走,然後裝過去了就過去了,但我總想再爭取一次。
王昭陽聽到我的呼喚,驀然回頭看我,我踩着高跟鞋顛顛地飛奔上去,想也沒想就撲進了他的懷裡。
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師生了,有什麼好拘謹的。
我抱着他,抱得很緊,雙手捆住他的腰,其實這樣已經很滿足。王昭陽也緩緩擡手將我摟住,還是個比較禮貌的力道。我只能抱得更緊一點兒,讓他明白我到底在想什麼。
他或許其實從我讓他送我回家那一刻開始,也應該知道我在想什麼了。
我不撒手,他也沒有推我,只勸了一句,“別這樣。”
我想我該跟他說點什麼,憋出來的第一句話是:“我長大了。”
抱着他,臉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說:“我長大了,王昭陽我長大了。”
我不是當年的小女孩兒了,我已經真的是個女人了,你該換個目光看我了,我們之間也可以真正地發生點什麼了。
他喉頭哽動,嚥了下情緒,緩緩叫我的名字,聲音一如當年那個嚴苛又溫存的師長,“燕小嫦。”
頓一下,想把我從懷中剔出來,身體做了個前進的姿勢,“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我知道他有顧忌,顧忌我們之間年齡的差距,顧忌曾經的師生關係,因爲那層關係,在感情上就不容易那麼理得清楚,說不準是當年延續下來的一份師生照顧責任,還是直白的男女感情。
但我覺得這不重要。
我拉住他,緊緊抱住他的腰,說:“別讓我走好麼,我好不容易見到你,別就這麼讓我走了行麼。不管你是王昭陽還是覆水難收,我今天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想一直這麼抱着。”
我擡起頭看着他,手臂仍然束縛在他腰上,我不想分開。我要這幅軀體,要他在我身邊,給我依靠的溫度,哪怕只是一時半會兒的。
王昭陽也那麼看着我,目光深深,眉頭輕鎖間帶着些許動容,他彷彿在思考什麼。終於,他說:“你還小。”
“對,我還小,”我用堅定的目光看着他,“但是我知道我要什麼,我不怕主動,我只怕錯過了這一次,和上一次一樣後悔。”
笑一下,我說:“我不相信你對我,只是老師對學生那麼簡單。”
我又不傻,之前我聯想不到他是覆水難收,這很正常的事情,網絡這麼大,哪那麼容易想到。但既然他是,他還在遊戲裡那麼默默陪我照顧我,這要是不帶點別的感情色彩,不可能。
王昭陽做人太本分,不想跟自己承認這點,我偏要戳破他,要他面對,然後達成我的心願。
我們這樣互相看了一秒,我看到王昭陽皺起的眉頭漸漸展平,眼底那層防線也跟着放鬆。他說:“在我眼裡,你還是個孩子。”
去他媽的孩子,老孃最不服的就是這一句孩子,我較上勁了,今天還非的讓他認了不可。踮起腳,我直接用自己的嘴巴封住了他的嘴巴,並且擡手樓主他的脖子不准他抗拒。
王昭陽愣了一下,睜眼看着我,我已經閉上了眼睛,張開嘴巴熱烈地挑逗。那一刻我看不到王昭陽眼底的變化,只感覺他手臂一鬆,把我從懷裡拉開,帶着我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電梯門很識趣地就開了,我依然厚着臉皮去親他的嘴巴,他抿着嘴巴不動聲色地按下一個數字。
我覺得該成了吧,那個我要上他的夙願,今晚終於該成了吧。
然後到了王昭陽的房間,刷卡的聲音聽上去很曖昧,沒開燈,關了門我就往他身上撲。他輕聲吩咐,“別動。”
好我不動,開房這事兒我沒有經驗,我不知道他想幹啥。王昭陽也沒開燈,把我手裡拎的包取下來,放在桌子上,然後拉着我到牀邊,讓我坐下。
我乖乖坐下了,腦子還很昏,此情此景像做夢一樣。其實這時候我就已經幻想開了,幻想我們裸裎相見的模樣。我只是揚着連看着他,就像一朵等待被採摘的花。
他臉上沒太多表情,輕手輕腳地除去我的外套,說:“進去躺着。”
我聽話地脫了鞋子進去躺着,王昭陽把我的外套拿到衣櫃那邊掛起來,把自己的也掛起來,沒去洗臉,直接走過來,在我旁邊半躺下。
我不知道我應該幹什麼了,只是依着他的動作,微微側身,將一隻手摟在他的腰上。王昭陽也摟了我一肩頭,很踏實照顧的模樣,他說:“我今晚陪你。”
“就這樣?”我擡起頭來看他。
他淺笑一眼,“嗯。”
就這樣,他就這麼抱着我,我這麼摟着他,我們什麼也沒做。是王昭陽不打算做,我真是納了個悶了,他難不成也喜歡男人的麼,對我就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睡不着,纏着他說話,“你爲什麼是覆水難收?”
“名字而已。”他說。
我說:“那爲什麼叫這個名字?”
“你爲什麼叫山裡朵?”
“朋友給起的。”
王昭陽想了想,“就是開始和你玩兒遊戲的那幾個朋友?”
“嗯。”
“還聯繫麼?”
“有的聯繫,有的不,你還沒告訴我,你爲什麼是覆水難收。”
王昭陽勉強笑一下,糊弄我,“巧合。”
我說:“可是你早就知道我是誰,我還跟你視頻來着,你忘了?”
王昭陽愣一下,拍拍我的肩膀,“睡覺吧,有機會我再告訴你。”
有機會有機會,我不知道他說的機會是什麼機會。我只感覺他跟我藏着掖着,故弄玄虛,這讓人很不爽。
“我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
“我一直在你身邊。”他說着,將我摟得更服帖一些。
看了眼他攬在我肩頭的手,以及另一隻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十根手指都沒有戴戒指,我心裡鬆了鬆,不行喝酒了,該睡得睡。這個懷抱,我少女時期無限意淫過的懷抱,如願以償的時候,竟然是這樣不可思議的感覺。
這一覺睡得異常香甜,夢裡全是我和覆水難收,兩個人在遊戲裡走來走去的樣子。我真的玩兒遊戲玩兒魔怔了,有點遊戲和現實分不清了。
睜開眼睛,沒有青山綠水,只有穿透窗簾的細弱陽光。我一個人躺在這張異常舒適的牀上,留不住昨夜短暫的溫存。
王昭陽和王昭陽的行李都不見了,他已經走了。昨天我那麼副可憐兮兮,只換來他肯陪我一夜,但天亮了,他還是踏上了自己的歸程。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走的,枕邊有張紙條,酒店裡通常會有一支筆和寫建議的小字條。
其實我已經到了提筆忘字的階段,除了每個月領工資的時候要籤自己的名字,我基本沒動過筆。
我看着這張紙,彷彿多年前看着他那封訣別信時的心情,不過這張紙上的內容,寫得要溫情許多。
他說:“早上八點飛機,我先走了。你好像有點感冒,起來先喝點熱水,牛奶如果涼了,就用熱水溫一溫再喝。別忘了去退房,再見。”
紙條旁邊放着牛奶和麪包,很簡單的早餐。我用手試了試,確實是已經涼了。
大約昨晚睡覺的時候,我哼哼鼻子了,被王昭陽聽出來有些感冒,這會兒是覺得有些嗓子疼。
我燒了杯熱水,再反覆看這張紙條,看不出太多其它的心情來。
他就這麼來了,又這麼走了,好像一直沒出現過一樣,我們的世界,就真的不可能再有交集了麼。
純奶,自從高中畢業以後,我就沒再喝過純奶,還是不太喜歡那個味道。王昭陽似乎只偏愛純牛奶,而且每次都是一個牌子的。
這個牌子的牛奶,到現在也沒有換包裝,我稍微溫了一下,把麪包塞進包裡,到洗手間看了眼自己花掉的妝容,手裡捏着牛奶走人。
我不想再這裡逗留,再逗留也沒什麼意思。
我去退房,等查房等了很久,前臺小姐告訴我,“王先生走之前,在這裡寄存了五千塊押金,說讓您走的時候領一下。”
我愣,瞪了下眼睛,很快也反應過來了,拿着筆在紙張上簽字,然後前臺數了五千塊現金給我。
這一沓錢握手裡,跟發工資差不多厚度了。
渾渾噩噩走出酒店,其實我都有點記不清昨天是怎麼來的了。我在想王昭陽給我錢是什麼意思,他他媽的又沒睡我,他給我錢是什麼意思!
沒打車,我走在路上,咬開手裡這包牛奶,品嚐到那久違的味道。
這味道忽然讓我有些動容,彷彿掀起了很多層層疊疊的回憶,那次他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女生,別哭。”
他說:“別這點兒血就給抽壞了,趕緊回去歇着。”
他說:“你那衣服如果不會穿,就回去給我換了!”
他說:“難道你要變成和她一樣的人嗎?可能連她都不如。”
他說的是吳玉清,那時候我不爭氣,他拿這個激將我。細細想來,我還是必須感謝王昭陽,這每一步,如果不是有他抽着打着逼着,我的人生路早已經不知道被走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