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萬塊吧,說起來其實也不算很多,真就是我幹幾個月的事兒,生活節儉點就好。
無論我們的關係會走到何方,我打算陪陳飛揚一起還錢。這世界上有很多賬是理不清的,只有錢是一碼歸一碼能算明白的。
算起來,我還欠了人家陳飛揚他媽十萬塊呢,弄編制名額的錢。感覺接下來這兩年,我就要這麼搭進去了。
哎,踏踏實實地幹吧,陳飛揚指望發橫財被騙作爲前車之鑑,我也不打算走什麼歪門邪道。
掛了邵思偉的電話,咬咬牙,我行!
我對陳飛揚已經沒啥指望了,所以我也不會跟他吵架,剛回來這兩天,他就是坐在家裡發呆,我琢磨應該是在反省自己。
吳玉清看出點端倪,又嚷嚷着要出去找活幹,嘴巴上不會說是爲了幫我減輕壓力,就說自己閒着覺得沒意思。
“你們誰也別管,不就點兒錢麼,壓不死人。我這兩天忙,要是有陌生人敲門,誰也不用開。”我這麼說。
想想,從大學畢業到現在,我一直就在還債,先是幫吳玉清還那三萬,現在又幫陳飛揚還。
吳玉清之前欠那三萬,也是因爲被騙。所謂堅強,都是被逼出來的。
老黑把自己的媳婦罵了一頓,專門打電話過來道歉,話我聽着還舒服了點,也承諾會盡快把錢換上,老黑說不着急不着急。
有了完整的計劃,欠債的也不來催帳,我這心情好歹是平復了點兒。最煩人的還是教育局那個人的騷擾,我只能繼續裝什麼都看不見,不接電話不回短信。
王昭陽給我發了個信息,“又遇到麻煩了?”
我回,“沒什麼,過段時間就好了。”
說實話,我現在的首要目標,就是幫陳飛揚還錢,關於感情的事情,已經顧不上思考了。我有一種感覺,陳飛揚和王昭陽,跟誰都無所謂了,跟不跟也無所謂了,我很想還清了這一切,就帶着吳玉清遠走高飛,找個地方重新開始。
但好不容易弄來的教師編制,還沒那麼容易放下。
也許要是沒有吳玉清,我會重拾年少時的夢想,背上行囊去流浪。
跟陳飛揚再次吵架,是一個週末,我在舞蹈教室帶學生,現在溫度越來越低,孩子們跳舞衣服穿的少,有兩個已經感冒了,我去校長辦公室,想問下供暖的事情。
最快什麼時候能開始供暖,如果時間太長的話,我得自己想想辦法了。不能爲了我掙錢,就讓孩子們受罪。
辦公室裡校長和王昭陽正一人捧着一個茶杯閒扯淡。
看見王昭陽,我不免覺得有點小尷尬,因爲從回來以後,我已經好幾天沒正經搭理過他了。他看我,淡淡笑一眼。
我剛坐下,屁股還沒捂熱,手機收到一條信用卡消費提示。我這張卡是託朋友給辦的,透支額度一萬,但我很少用信用卡,怕還不上,這不最近我和陳飛揚缺錢麼,我就把信用卡留在家裡了。
消費提示,一下花掉了三千多,我瞬間傻眼。
錢啊,我現在眼裡最大的問題,話我都沒跟校長說,笑一下走到辦公室外,給陳飛揚打電話。
“你剛纔買什麼了?”
陳飛揚,“沒什麼。”
“卡呢?不會被偷了吧?”
陳飛揚:“沒有。”
“那你到底買什麼了?”
他說他那邊有點事,回家再跟我說。這些天,我們倆的對話也不多。
我不放心,打電話到信用卡那邊,查詢消費記錄,查到陳飛揚頂了一張飛機票,是飛往泰國的。
王昭陽站出來問我怎麼了,我看着短信裡的消息,驀地想了一瞬,壞了!
陳飛揚跟我講過泰國的事情,泰國是一個非常偏愛打黑拳的地方。我給陳飛揚的師父打電話,問他們是不是要去泰國交流,師父說沒這回事兒,他說陳飛揚剛到拳館,正在和老黑過招。
扔下王昭陽我就跑了,殺到拳館揪走陳飛揚。
他師父休息的房間裡,我抿嘴瞪着陳飛揚,他沉默許久,終於說話,“你別跟師父他們說。”
“爲什麼不能說!你也知道不能說啊,你也知道你說了他們不會讓你去。陳飛揚你要玩兒命是不是,你真當自己是打敗天下無敵手麼?”
陳飛揚低頭,想了想,認真地問我,“那我還能幹什麼,除了打拳我還能幹什麼!你不是想離婚麼,我要是沒從拳臺上下來,你也不用麻煩了。”
我劈手甩他一個嘴巴,點頭,“行,你有種,陳飛揚打從一開始我就看錯你了,你去吧,你最好死在上面別下來,你他媽要是死在外面了,連屍我都不給你收。”
從房間裡跑出來,陳飛揚不反駁我什麼。我是想走的,但我不能真的不管他死活,我去找陳飛揚的師父,告訴他陳飛揚訂了晚上八點的票,要去泰國打黑拳,請他們務必把他拖住。
師父收拾陳飛揚有的是辦法,我不擔心。
我還得回學校教課,學生還扔在那裡呢。
好在是王昭陽一直在舞蹈教室外面幫我看着,我氣喘吁吁地跑回去,在門口看到他,用手掌狠狠砸了幾下額頭,麻痹,愁死老孃了。
放走了學生,我沒吃晚飯,出去買了包煙,自己坐在舞蹈教室裡一根接一根的抽。
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兒,不就是錢麼,掙就完了,爲什麼陳飛揚就不懂,明明吃了虧,爲什麼還要犯傻,他腦子裡到底在較個什麼勁。
這是陳飛揚他媽還不知道,我要是陳飛揚他媽,我真愁死了,我現在不是他媽,我都要愁死了。
我覺得他簡直無藥可救。
王昭陽到底還是溜達過來了,把我手裡的煙奪走碾滅,我心情不好,什麼也不想跟他說,直接找了一根接着點,王昭陽直接奪了打火機,那麼目光嚴厲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睛,“你先不管我行不行?”
“到底怎麼了?”王昭陽還問,我就簡單回答了,“他要去打黑拳,我攔下來了。”
“你們缺錢?”
我垂了下眼睛,我還是覺得這不是錢的問題,反正也沒人催債,慢慢還就是了,我一女人都不着急。
王昭陽在我旁邊坐下,“缺錢我可以幫你。”
我搖頭。
他說:“你知道賭徒心理麼?”
我看他一眼,他說:“比方開紅和開黑,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而在賭徒眼裡,如果連續幾把都開了黑,那麼下一句開紅的機率就很大,如果下一句還是黑,下下局就更可能是紅,其實開紅和開黑,永遠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機率。”
“你想說什麼?”
他說,“我們總說人要越挫越勇,所以總有一部分人逆流而上,又像談戀愛,談了一個不合適,分手,也許下一個就是幸福,下一個不是,下下個就是。但追求不是堅持就可以,盲目的追求,只會讓你走進更深的死衚衕,所以古人說,退一步海闊天空。”
嘆口氣,“你說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你現在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但是我想告訴你,許多事情需要的只是時間,你要學會等待,學會讓自己真正的平靜下來,一旦心平靜了,除非世界末日,那麼任何事情都打不倒你。”
“那你平靜了麼?”我問。
他微笑一下,點點頭,“所以我願意等你,等你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完,即使最後開的是黑也無所謂。你可以把人生當成一場歷練,只有傻子才能每天都樂呵呵的,苦與愁永遠都會伴隨我們,不需要把它看得太重。”
太哲理了,我這腦袋瓜不行,看他一眼,“謝謝你安慰我,雖然我沒怎麼聽懂。”
他笑,“那你現在心情好點兒了麼?”
我點點頭。
他說:“聽不聽得懂,有用就好,我也是瞎說。”
這句話才真的讓我笑了,他站起來,伸出一隻手要拉我,“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我愣了下,並沒有把手交給他,撐着身後的休息凳站起來,拿了自己的東西,鎖了舞蹈教室的門離開。
飯還是要吃的,吃飽了纔有力氣和明天戰鬥。
剛走出學校大門,王昭陽正要打車,那邊陳飛揚已經一步步走過來了。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八點,陳飛揚登不了機了,票也已經被我退掉了,他師父也就把他放出來了。
我看着陳飛揚漸漸逼近的腳步,忽然感覺有些害怕,王昭陽正打車什麼都不知道呢。左邊還是右邊,我有些進退兩難,算了還是先管陳飛揚。
我朝陳飛揚跑過去,張張口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陳飛揚卻好像沒看見我,眼睛裡就盯着王昭陽,腳步越走越疾,王昭陽打到車正打算叫我,回過頭看着這個朝自己逼近的小青年,微笑着跟出租車司機道了句抱歉,站在那裡,晚風浮動衣角,那個瞬間宛如遊戲裡手持打劍的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