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特提出的條件相比前一個,確實寬鬆了太多。
直到艾絲特慢吞吞將烤布蕾吃完後,女扮男裝的“男士”掙扎片刻,終於咬着牙點了頭:
“可以。”
艾絲特從隨身的挎包裡抽出筆記本,攤開空白的一頁將筆夾在中間,從花牆側邊的空隙裡塞過去:
“你應該識字吧?”
那位“男士”很不客氣地白了她一眼,接過筆記本,“唰唰”地飛快寫下近兩頁的資料。
這期間艾絲特招呼了侍者過來,又加了一份蘋果派,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她已經打定主意讓隔壁那位“男士”買單了。
不用自己花錢當然不心疼。
直到艾絲特將蘋果派吃得差不多了,對面纔將她的筆記本還回來。艾絲特只是大致掃了眼就收回了包裡,打算等晚上回去旅館,再讓克萊恩幫忙占卜真假。
要不乾脆跟克萊恩學一下占卜?她忍不住冒出這樣的念頭。
“我該怎麼將其餘東西交給你?”那位“男士”詢問道。
既然對方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艾絲特也就進入了談正事的狀態:
“我不用你真實的身份證明,船票最好能買較近的島嶼,我得考慮回程。黑船票的可信度更高,因爲你還在隱藏身份的狀態對吧?”
對方點點頭:“是,這點沒有問題。”
“你能確保對方注意到我離開拜亞姆嗎?”
“他們一直在緊盯着拜亞姆各個碼頭,等待任何相似的人出現。”
艾絲特眯着眼睛思考了片刻,這個計劃更大程度上依託的是“運氣”,而非計劃本身的緊密性,以兩百金鎊的費用來說足夠了。
她最不缺的就是運氣。
艾絲特點點頭:“既然你敢出現在這裡,應該跟這家因蒂斯餐廳背後的人有點關係吧?把東西留在餐廳這裡就行,告知他們是留給‘哈梅爾’的,只有知道這個稱呼的人能來取。”
花牆隔壁的“男士”從空隙中仔細注視着她,記下艾絲特面部的所有特徵:
“哈梅爾嗎……我知道了。明天我會把東西準備好,包括三天後去西彌姆的船票,從那裡返回拜亞姆也只需要半天,預付的五十金鎊會一同留在餐廳,剩下的等你完成任務並回到拜亞姆纔會交給你。”
“可以,合作愉快。”
艾絲特說完,衝侍者招了招手,指着花牆道:“這位先生同意幫我買單了。”
在看到隔壁“男士”冷着臉點點頭後,侍者恭敬地退下,艾絲特衝這位女扮男裝的避難者做了個鬼臉,說句“多謝”,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家因蒂斯風格的餐廳。
“男士”壓了壓禮帽,厭煩地皺起眉頭。
在那個紅髮的哈梅爾離開後,“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受到的影響。
這真是個擅長挑釁和挖陷阱的傢伙,她的語言全程都在推着我做決定,不知不覺就讓我往利於她的方向靠過去,我居然還被她挑釁了。
我的靈性直覺甚至沒有報警,是因爲她的序列比我高太多,還是她並沒有太大的惡意?
幸好她接受了這個任務,即使她耍詐只帶走了預付的金鎊,損失的也只是一部分,沒關係……只要別被特雷茜抓回去,在拜亞姆安全隱藏到我能回去因蒂斯的那天!
——
艾絲特踏出餐館,沿着種滿因蒂斯的梧桐樹大道走下去,她路過了因蒂斯的大使館,沒有任何停留便繼續走下去。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爲什麼這麼剛好就遇到另一個“獵人”,我只是隨心所欲在前進的,怎麼會剛好就走到這裡?按照她先到這家餐廳來說,應該是我被她吸引過來的。索倫家族、索倫……
會跟梅迪奇家族有關嗎?班西?
在通過跳躍式思考搜索關聯點的時候,艾絲特突然將兩件事聯繫起來。
她想起了之前在班西島上,曾經動手偷過那位被污染主教的想法。
我被污染了!?
艾絲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額,“靈性直覺”沒有任何警告,這讓她剛纔一瞬間的慌張迅速消散。
如果是足以影響我造成負面傷害的事物,“卓婭”不可能毫無反應。我在週一的時候就已經登上過灰霧,參加過塔羅會,“愚者”先生當時沒有任何反應。
所以即使有影響,也完全不嚴重,只是會造成這樣莫名的吸引……
遇到這位索倫家的後裔只是偶然,這次委託沒有特別的問題,只是要注意安全而已。
艾絲特苦惱地理了理頭頂的紅色假髮,一時間非常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向“愚者”進行祈禱。
——
克萊恩收到祈禱的時候,剛剛將逛回旅館偷懶的達尼茲給嚇跑。
他原本是打算跟蹤達尼茲看看情況的,但是因爲耳邊傳來的層層疊疊的祈禱聲,克萊恩才放棄了這個打算。
他回到房間登上灰霧,看到了代表“倒吊人”的緋紅星辰正不斷動盪,當即用靈性放大了他的祈禱。
“尊敬的‘愚者’先生,我正在追查‘冰山中將’那把鑰匙的事情,於金幣賭場遇上了‘烈焰’達尼茲,以及疑似‘戀人’小姐的女士。
聽說他們打算聯手對付‘鋼鐵’麥維提,如果那位確實是‘戀人’小姐,她需要得到我的配合,我可以提供些額外的幫助。”
“倒吊人”現在也在拜亞姆,而且跟達尼茲和艾絲特有了接觸啊……
克萊恩權衡了片刻,“戀人”的真實身份被猜出來讓他稍有意外,但考慮到灰霧上這光球展現過的異象,“倒吊人”恐怕會對艾絲特身上的顏色非常敏感。
艾絲特的外貌特徵在灰霧上幾乎完全沒有遮掩,與現實中一模一樣,不像他人是由星辰凝聚而成,只是自己拉過灰霧蓋住了艾絲特的長相,不然她幾乎就是“實臉制”來參加塔羅會。
被心細又心思多的“倒吊人”認出特徵,似乎也合理。
如果得到“倒吊人”的幫助,這次的狩獵計劃的成功性能提高不少,“倒吊人”沒必要坑害“戀人”,他跟我們之間沒有多少利益衝突的地方,“倒吊人”沒必要自斷塔羅會的渠道。
說到底,“倒吊人”對風暴教會並沒有多麼狂熱的虔誠,這點作爲“愚者”的克萊恩看得非常清楚,“倒吊人”的野心和頭腦擺在那裡,他做不出背叛出賣塔羅會的事情。
而且“格爾曼·斯帕羅”也得跟“戀人”一同出現,不過這個身份怎麼協調,還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倒吊人”很明顯已經將艾絲特當成我的眷者,那借由“戀人”的身份來掩蓋“世界”的存在,對我來說是很好的擋箭牌,用“格爾曼”的名字見面,在其間進行雙向隱瞞有點難度。
但“倒吊人”不是會輕信的人,他不會見面就跟“戀人”互相透露真正的想法,這樣的性格反而給我提供了在其中週轉的餘地。
這兩人私下進行交流的可能性很低,只要我從中看緊點,不會出什麼問題。
大不了將克萊恩的“愚者眷者”身份也透露給艾絲特,並把死而復生的恩賜也往“愚者”與“世界”頭上說,艾絲特或許反而會鬆口氣。
“格爾曼”背後的克萊恩認識“世界”,但並不需要等於“世界”——畢竟“世界”可以是任何人。
這或許也算是某方面的無麪人?
克萊恩坐在高背椅上,打定了主意,他招手將青銅長桌上的光球招下來,將“倒吊人”最後一段祈禱的信息送入其中。
然後他便離開了灰霧。
按照艾絲特的性格,必然會急匆匆地趕回旅館,詢問他的意見。
——
數分鐘後,克萊恩的房門便被敲響。
他悠然地從椅子上起身,從覆盤計劃的思考中回過神來,拍平襯衫的褶皺,這才平靜地打開門。
他的姿態跟門外艾絲特的侷促不安形成了很鮮明的對比。
不過看到艾絲特紅髮點痣的扮相時,克萊恩心裡也有跟達尼茲一樣的詫異:你誰啊?
只是克萊恩掩飾得非常好,“格爾曼”是不會因爲這點小事情露出驚訝的。
艾絲特本來離旅館比較近了,一收到“愚者”的傳話立刻飛奔回來:
“克——格爾曼!我收到了特殊消息,有一位常年在海上生活的先生願意給‘狩獵計劃’提供幫助,我們要跟他聯手嗎?”
克萊恩皺眉擺出思索的神態:“可靠嗎?”
“我不覺得他敢設計什麼陷阱,”這點上艾絲特非常自信,“倒吊人”那麼小心謹慎的性格,可不像是敢於冒犯“愚者”的樣子,“他之前在賭場裡見過我和達尼茲了,所以才找上來的。”
克萊恩甚至做了一番占卜,讓靈擺給出了順時針的“肯定”回答,才衝艾絲特點點頭:“我得跟你一起去見他。”
“這……方便嗎?我需要詢問下對方的意見。”
“當然。我都有空。”克萊恩簡短地回答道。
艾絲特又風風火火跑回房間去向“愚者”進行祈禱了,克萊恩也關上自己的房門,坐到椅子上重新登上灰霧。
沒幾分鐘,他就點了點盪出禱告光暈的球體:
“偉大的‘愚者’先生,請您幫我轉告‘倒吊人’先生,我確實需要他的協助,如果會面的話,我會帶着我的朋友一同前往。如果他不介意,他隨時可以約定會面的地點與時間……”
克萊恩先是將這段只有聲音的“祈禱”送進了“倒吊人”的星辰中,然後又具現出了“世界”祈禱的影像,送出了另外一段話:
“尊敬的‘愚者’,請您幫我傳達消息給‘倒吊人’先生,‘戀人’身邊的朋友實則爲我的學生,無需擔心他的可信度,還請務必將這一點保密……”
做完這些,克萊恩往後仰靠在高背椅上,鬱悶地舒了一口氣:“這馬甲怎麼越套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