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神國來到大地,生活對卓婭的來說卻一成不變,除了祂比以前更加沉默,比烏洛琉斯還要像一座雕塑。
由於外觀問題,卓婭並不適合在外走動,所以祂落腳的地方,就定在了大修道院深處的花園。
別的事情就比較簡單了,達日博格空想出幾間屋子,房屋緊挨着這處花園從地面生長出來,甚至從建築外觀上來說,也是相當有童話風格的紅瓦白磚。
在給兩位神子舉行祝聖儀式期間,烏洛琉斯也不會待在這裡,所有列在聖典上的天使們都是要參與的。
薩斯利爾覺得不能單獨將卓婭留在花園裡,很明顯,最近這段時間薩斯利爾都不放心卓婭的情況,在跟達日博格商量的時候,薩斯利爾提出讓卓婭再度使用雲雀的載體出席。
“祂現在的狀況,並不適合再轉移容器了。”達日博格回絕了這個請求,“不要擔心,祂是不會有事的,不管發生什麼,我們總會知道。”
薩斯利爾也沒有堅持決定的理由,在詢問過卓婭本身的意見後,祂帶出來一隻卓婭用光點凝聚的雲雀。
“讓祂也參加,或許能改善一點阿蒙對卓婭的態度。”
達日博格低頭,點了點那隻雲雀的腦門:“你也說了,‘或許’。事實上沒有這麼簡單,卓婭與阿蒙間的相斥有更深層的原因。”
“因爲阿蒙掌控的‘唯一性’?”
“是啊,卓婭不是很高興,但是全都告訴我了……哎喲。”
達日博格迅速收回了被雲雀狠狠叨着的手指,這點痛覺對祂來說不值一提,他笑着衝雲雀搖搖頭:“我多話了,抱歉。”
薩斯利爾知道這是卓婭有意迴避的話題,這隻雲雀還是有祂的部分意識留在身上,也就沒有繼續詢問。
達日博格完全能用更簡潔的方法,比如將這些話在別的場合告知自己,現在刻意當着雲雀的面講,只是爲了試探卓婭的反應,以及祂對這種分散光點的控制程度。
當太陽升至天空最高處的那刻,恢弘的人聲吟唱在大教堂裡響起,神子們在主的注視下展開黑色與白色的羽翼,從空氣間緩緩展現出身形。
於“時之天使”頭頂,亮起帶有內側不均等刻紋的圓環,像是一圈被打亂刻度的時鐘錶盤,而“空想天使”頭頂展開虛影層疊的光芒,聖潔又平和,充滿讓人感到安撫的寧靜。
盤旋在十字架旁邊的雲雀,也張開嘴,效仿教堂裡頌唱的人羣,發出婉轉而悠揚的歌聲。
十二點的陽光燦爛明亮,向所有見證者,昭示着兩位神子前路坦蕩的光明。
八位天使立於教堂前端,一同垂首,點出十字。
穿過彩窗的陽光,似乎更加耀眼,幾乎要將人的眼角點燃,留下滾燙的灼燒感。
——
阿蒙撐起翅膀又收攏,不斷用羽翼在空中比劃着,要麼就是擡手去抓自己頭頂的光環,讓那空想出來的“配件”明暗交替,看上去跟接觸不良的白熾燈一般。
然而這個年代還沒有白熾燈,蠟燭和火焰依然是夜晚最大的光源。
黑色的天空也讓阿蒙感到新奇,然而星空外頻繁閃爍的星星和緋紅的月亮,又讓年幼的神子覺得很不舒服——這只是一種他說不上來源的直覺。
不過當阿蒙詢問的時候,亞當表示祂也有類似的感受。
“我還是更喜歡太陽,那是父親的光輝。”阿蒙小聲嘀咕着,總算不再繼續甩動身後那對黑色的修長翅膀。
祂看向坐在另一側的卓婭,非常不滿地開口:“你今天沒來參加我們的儀式。”
“我在。”卓婭點了點自己面罩下的光點,柔和的嗡鳴聲響起,震動出那首聖樂的旋律。
阿蒙雖然聽到了,但還是一口咬定卓婭沒有去:“可是我沒有看到你!所以你就是沒有參加。”
“我記得有云雀在。”亞當這樣說着。
祂今晚沒有再拿着任何紙筆,只是安靜地望着天上那輪緋月的方向,與旁邊仍然充滿活力的阿蒙作對比,亞當看上去有少許疲憊。
阿蒙也擡手,戳了一下卓婭的面罩:“雲雀又不算。”
不過在卓婭迴應之前,阿蒙又望向不遠處黑色基底的修道院:“不過以前都是聽課或者聽故事,現在第一次親眼見到,我總覺得他們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亞當總是會溫和地接着阿蒙的話,通過簡單的回饋,來引導阿蒙繼續說下去:“你是指父親的信徒們?”
“是的,”阿蒙臉上有些不高興,“父親找我談話的時候,嚴格限制我對普通人使用非凡能力,尤其是‘寄生’。”
祂看向自己的兄弟:“父親不是也找你談話來着嗎?這還是祂第一次單獨找我們談話吧。”
亞當臉上又掛起溫和的笑容:“父親沒有限制我使用能力。”
“爲什麼?這不公平……”阿蒙嘟囔着,臉上的不開心變成了真心實意。
亞當卻只是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弟弟:“可能因爲我的能力沒有那麼明顯。”
“我也可以把竊取的東西還回去,那樣就沒人會發現了。”“如果被發現了?”
阿蒙甚至都不需要思考,直接給出了回答:“那就偷掉對方的記憶,那別人也就不記得這件事了。”
“所以父親不讓你頻繁使用能力,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
阿蒙不喜歡這句話,所以祂又往邊上挪以挪,離亞當遠了些,湊到卓婭的旁邊:“我不知道你還會唱歌。”
“那只是簡單的模仿,與聲音的頻率達成同步。”
“你還會別的歌嗎?”阿蒙這麼問道,充滿期待地看向卓婭。
片刻沉默後,一段柔和細膩的聲音,從卓婭的面罩中傳出來,那跟阿蒙聽過的所有聖歌都截然不同,“解密學者”的能力,幫助祂輕而易舉地分析出了這點。
就連亞當都收回望着天空的視線,看向另一邊的卓婭,因這首曲子而保持專注。
這是屬於另一個地方的曲子,阿蒙能迅速做出這種判斷,但是祂並沒有打斷卓婭,而是耐着性子聽到歌聲停歇的那刻。
阿蒙隨意地拍了兩下手,展現禮貌但敷衍的讚揚:“挺好的,不過這是你創作的曲子嗎?我可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才華。”
“當然不是,”卓婭的語氣平淡,祂能聽出來那一點惡意,卻對阿蒙暗含的諷刺毫無反應,“我沒有創作過什麼。”
“以前的故事也不算?”
卓婭晃動腦袋的時候,光點也來回打轉:“那都是過去發生的事。”
阿蒙繼續追問道:“包括這首歌?”
“包括……”
卓婭的聲音戛然而止。
祂側過頭,看向另一旁的亞當,亞當的眼睛正在從豎直的金眸恢復原狀,拋開亞當剛纔悄然施加的影響,那清澈的目光仍舊不含雜質,含着溫和的笑意。
卓婭感受到了一種隱約的警告意味,不,或許只是溫和的提示,達日博格曾經告訴過卓婭,不要讓兩位神子接觸太多“屬於過去時代的秘密”。
達日博格不希望這件事流傳出去,卓婭當然也會答應這一點,甚至阿曼妮西斯也跟“艾絲特”聊過同樣的事情——兩人不約而同地告訴卓婭,希望祂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努力掩蓋住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
然而達日博格很難隱藏起自身,祂的知識裡,總有來自舊世界的痕跡,這一點尤其會體現在他整理出的魔藥配方。
由於那些繁瑣而傳統的計量方式太模糊,達日博格不得不讓薩斯利爾花費精力,在整片大陸上推展統一度量衡的課程。
而現在,亞當的表現,就像是祂知道那個秘密似的,所以纔會有意截斷卓婭繼續講述的想法。
阿蒙也順着卓婭的目光望過去:“你剛纔做了什麼?”
“沒什麼。”亞當低聲道,祂與平時有所不同的語氣,讓阿蒙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
“你們倆今天都很奇怪啊。”阿蒙看看亞當,又看看卓婭。
卓婭的光點逐漸聚攏成一團:“沒什麼,只是我在別的地方聽到的歌曲。”
不可信,祂在迴避這件事。
阿蒙笑了起來:“不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它確實挺好聽的。”
“雪絨花。”卓婭雖然說出了這個名稱,但是聽上去,這並不像是任何已存在的詞語。
阿蒙分析着這個名稱的構成:“羽毛似的雪?花朵?這不像是……”
不像是祂已經有所接觸的任何一門語言,腦海中被解析過的知識,分門別類地存儲在祂的記憶裡,但是沒有任何一種語言裡有這個詞,阿蒙非常確信這點。
“這不像是已知的任何語言,”亞當輕聲說道,吸引了阿蒙的注意力,“但我聽過父親的話,祂用過一些同樣奇特的詞語。”
阿蒙竟然有點吃驚,祂推了推卓婭的手臂:“這首歌是父親教給你的?”
卓婭沉默了兩秒,搖搖頭:“不是。”
然而阿蒙的眼睛卻越來越亮,彷彿突然間撿到了一顆絕美的寶石:“我就知道父親有着很特殊的秘密!”
“所以我們也得替父親保密。”亞當加上了這麼一句話。
阿蒙眯起了眼睛,這讓祂臉上的笑容顯得十分狡黠:“你好像知道的事情比我多不少,這就是當哥哥的優勢嗎……”
亞當用跟卓婭相同的口吻,回答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