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後,德爺便坐在太師椅上。
好半天才擡起頭看向我們,那張臉經歷了歲月的琢磨,浮出年輪的痕跡,眼前蒙了一層紗,看不清那渾濁的眼睛下隱藏着怎樣的洶涌。
我看着逐漸蒼老的德爺,心裡忽地不是滋味。
德爺在老北京城叱吒風雲了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見他露出這種表情,當年和癩爺爭首尊這個位置時,德爺意氣風發,可過了十幾年,他也老了,有些事雖然還能說得上話,可終究是低估了人的貪婪,低估了那些人對金錢名利的慾望。
東子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向我問:“茴子,你小子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就是感春悲秋罷了……”
“呦,寶爺什麼時候被林妹妹附體了,這感春悲秋這個文明詞能從寶爺嘴裡吐出來,哪還真是不容易啊,我說茴子,你小子最近該不會文藝病犯了吧你,這可一點都不像你啊,你不是一向樂觀向上,怎麼今個吃錯藥了?”東子一聽我這話頓時笑了。
我踹了這小子一腳:“你小子才吃錯藥了。”
“哎,我說你這個人,這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咋的還上腳了,我告訴你茴子,哥哥這兩天可是練了功夫,你小子可別逼哥哥對你下手……”
我:“……”
於曉東,你他媽不裝逼會死啊你!
東子蹭了蹭鼻子,這才笑道:“茴子,你小子那都好,就有一點不好,太嚴肅也太古板,你說哥哥這好心逗你開心,你小子倒好,竟懷疑哥哥我的用心。”
“你的用心?”
我冷哼了一聲才道:“你小子會有那好心?東子,你也別拿小爺這腦袋是夜壺當擺設,你小子心裡打什麼主意,小爺這心裡清楚的很,你啊,別他媽的給小爺遛遛腸下鼠套兒,我吶,不吃你這套。”
“我沒那閒心。”
東子放下手裡的瓷器撇嘴道。
沒閒心,扯吧,這小子是什麼心思,我怎麼猜不到。
東子見我不信,直接坐在沙發上。
德爺默默抽着水煙,一聲不吭。
梅朵蹲在德爺腳邊,看着他說:“德爺爺,您沒事吧?”
“傻丫頭,你德爺爺能有什麼事啊,對了,寶小子你們今天過來有什麼事?”摸了摸梅朵的頭,德爺忽地看向我和東子問。
東子看了我一眼,暗中踢了踢我的腿,我看着德爺,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德爺,您老聽說過靈虛佛塔嗎?”
“你們怎麼知道靈虛佛塔?”德爺狐疑地看着我,左手指一個勁地顫抖。
德爺的舉動我看在眼裡,可鑑於讓德爺說一些有關靈虛佛塔的傳聞,我壓下心裡的悸動答道:“那盤錄像帶裡提到了靈虛佛塔,我想着德爺您估計知道,所以便過來問問!”
“怎麼可能,小寶哥哥會不會是你聽錯了?”梅朵睜着黑白分明地大眼睛看着我,臉上滿是不相信。雖然不清楚梅朵爲何如此驚訝,可那盤錄像帶裡確實提到了靈虛佛塔,而且這是先小癩叔的關鍵,我自然記得。
德爺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走到一個紫檀架上,從一個抽屜裡取出一張發黃的照片,他走了過來,將照片放在我們面前:“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我附身去看那照片,發現照片裡是一個半圓形的塔身,而塔座上是巨大的塔剎,覆體上建一個高大的須彌座。
這種塔在元代開始流行,明清時期繼續發展,這是和喇嘛教在當時盛行相聯繫的,元代設兩層須彌座,明代襲之,但比例增高,清代多數只用一層須彌座,塔身與基座之間,元代多施蓮瓣一層,其上爲小線道數層,線道內或夾以蓮珠,而明代仍沿此制,可到了清初則改爲金剛三層,不用蓮瓣。至於塔頂,最下層爲塔脖子,上十三層命圈,對應着相應的輪迴變數,一般爲十三層,而最耀眼的也是塔頂的寶珠,多以日、月、火焰的形狀冠之,累以金絲銀縷,做工極其精美細緻。
而這個照片上的佛塔有六角,最高端是一座形制最大的塔,塔身如同復鉢,塔頂是寶珠,底座是八角形束腰須彌座,佛塔好像有七層,第一層均塑一佛、二菩薩及菩提樹、景雲圖象,第二層以上爲千佛龕。第三層則是藏式菩薩,最後的第七層置有一顆寶珠。
只不過年代久遠,塔身已經傾斜,那六角螭龍紋宮鈴僅剩下三個,
我看着照片,眼角忽地有些酸澀。
這些東西都是無價之寶,可都被歷史淹沒,要是齊老知道靈虛佛塔,估計連命都不顧了,他研究佛塔二十年了,對中國的佛教研究有貢獻,上次就是因爲齊老,敦城九河窟的佛像纔沒有被毀壞。
想起那次的驚險,我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德爺撫摸着照片上的佛塔,眼圈竟有些發紅:“二十年了,它還是找來了……”
“德爺?”
我看着渾身顫抖地德爺,心裡忽地生出一絲恐懼,腦海裡竟然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臉,我看不清那是誰,可心裡那無端的恐懼讓我不由地抓緊了桌子。
“寶小子,你小癩叔估計是去找靈虛佛塔裡的轉生玉俑了……”
“轉生玉俑,德爺,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這轉生玉俑是什麼東西?”聽到德爺這話,東子忍不住插了進來。
德爺沒有看我們,拿起桌上的照片,眼角的皺紋很深,那雙眼睛似乎看透了生死竟有種超然感,忽地我不忍心去詢問那些事,彷彿一旦啓開那塵封的回憶,所有的痛苦便會隨之而來。德爺放下照片,笑眯眯地看向我道:“寶小子,我們都護不住你了!”
“德爺……”
“這就是命,誰也改變不了,不過德爺有一句話要給你,凡事要用心不能憑眼睛,假象會矇蔽眼睛,可它矇蔽不了心,所以記住德爺的話,無論發生什麼都要活着回來!”那雙手緊緊地握着我,像是烙鐵般,我看着德爺渾濁地眼球,心猛地一顫。
我還想問什麼可德爺卻避而不談,說了句他累了便將我們幾個趕了出來,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這還是頭一次被德爺轟了出來,東子這貨被轟慣了倒也沒覺得什麼,臉皮厚得跟城牆一樣。我見德爺這邊套不出來什麼便去侯五爺那碰碰運氣,這不剛到五爺的院子,只見裡面停着一輛黑色悍馬,東子看到這車頓時兩眼放光,上去便東摸西摸,要不是我攔着,這小子估計都要將人家的後視鏡給掰下來了。我踢了一腳東子,讓他收斂一點,可這貨竟然鑽進人家的車裡,我憤憤地瞪了這貨一眼,想要將其拉出來。
“你們幹什麼?”這時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他看到東子半個身子要探進車裡,有些生氣。
東子這才探出頭,瞥了一眼面前的人:“呦,是個洋鬼子,還會說中文!”
“你出來!”
他上來想將東子給拽出來,可東子死活賴在人家車裡不出來。
洋鬼子氣得沒辦法,掏出手機便要想報警,我心一急便想一腳將這人手裡的手機踢掉,可被其躲了過去,那人眼睛一亮,活動了手指,竟一拳向我打了過來。之前我覺得自己高的,可面對眼前這個人頓時比他矮一大截,那健碩的肌肉我自然不能比,一拳下來估計我這半邊臉會腫成豬頭,就在那拳頭快要落下,我一個過肩摔,這人便躺在了地上。
這人顯然沒料到我會來這麼一招,憤恨地盯着我罵了一句shit 。
“嘿,洋鬼子,你敢再罵一句試試?”
東子從車裡鑽了出來,圓臉上滿是怒意。
我攔住東子,示意他不要生事,再者說了是我們有錯在先,人家罵兩句也是應該的,東子氣得直瞪眼,上前便踹了人家的車,那車上裝了警報器,一踹那警報器頓時響了起來。
“吉恩,怎麼回事……”聽到車裡的警報器響了,瑤瑤跑了出來,看到院子裡的我和東子,她頓時笑了起來:“茴哥,東哥,你們怎麼來了?”
“瑤瑤?”
我和東子都有些蒙,看着一身黑衣的瑤瑤不禁瞪大了眼睛。
哎呦,我去!
瑤瑤不是在國外嗎,怎麼會在這裡?
瑤瑤過來抱了抱我和東子,看到我們身後的梅朵眼睛一亮道:“梅朵,你怎麼也來了?”
我和東子又一愣,覺得很是奇怪,瑤瑤怎麼認識梅朵,瑤瑤見我們迷惑,微微一笑地給我們解釋道:“茴哥,東哥,梅朵是我的好朋友,五年前我去西藏認識了她,而且那次要不是她我估計早就凍死在山裡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
東子憨憨地撓了撓頭,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見東子這貨這個模樣,便知道這貨是害羞了。
也是,這小子從一開始便喜歡瑤瑤,如今瑤瑤回來了,自然有些扭捏。看到這小子沒出息的樣,我暗中踹了這貨一腳,要是喜歡就大膽的去追,扭扭捏捏跟個娘們兒。
那個洋鬼子見我們認識,臉色很是不好,他將瑤瑤拉了過去,唧唧咕噥地跟瑤瑤說着,我和東子英語水平不高,自然聽不懂人家在說什麼。
東子捅了捅我問:“茴子,你說這洋鬼子給瑤瑤說什麼呢?”
“你問我,咱哥倆個英語水平半斤八兩,況且人家說的又不是英語,我能聽懂了纔怪?”我白了這小子一眼,覺得這小子腦子估計被驢踢了一腳。
英文單詞我倒認識幾個,可它們怎麼說我還真搞不懂,況且人家說的又不是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