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的撤了幾步，伸手按住放在側兜裡的木刀。
趙楓伸手指着我，那個身影無比清晰，我能看見他臉上的肌肉在不斷的抽動。但他沒有衝上來，手指卻轉向了白靈，說道：爲什麼？
“趙楓。”白靈說道，“我們可以走了。”
“爲什麼救她！”趙楓嘶聲吼道，根本沒有聽見白靈的話似的，“你知道，你這麼做，毀了自己多少道行，我們的計劃，又要晚多久才能成功？”
“我不知道，但趙晴姐姐對我很好，而且她也是你的家人。”白靈說。
“胡扯，你難道不是爲了這個廢物！”趙楓目光如電，再次看着我，這回我沒有躲避，直接抖出了兜裡的木刀，我心一橫，不就是打麼，今天沒和魃打成，乾脆就和你比試比試，也算我剛入行的入門課了。趙楓則瞪大了眼睛，冷笑着說：呵呵，好啊，廢物倒是有進步，都敢拔刀了？
“死！”隨即，他吼叫一聲，伸手一招，我頭頂一陣裂響，我趕緊跳到一邊，趔趄幾步，差點跌在地上，我頭頂的吊燈正好落下來，碎在地上。
“你就這本事？”我低吼一聲，拿着木刀就要衝上去，可就在這時，白靈卻擋在了我和趙楓之間，她背對着我，望向趙楓，說道：趙楓，我們可以走了，不要再惹事了好嗎？
趙楓自然不會聽，嘶吼着說道：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魂飛魄散。
我也不甘示弱，只對他說來試試看。而白靈卻大聲說道：趙楓，今天的事到此爲止，別再糾纏了，你忘了我們之間約定的嗎？
“約定？”我心頭一緊，白靈和趙楓的約定？那我呢？我又在什麼位置？我更加緊握住了手裡的木刀，而那邊，趙楓卻退到了窗戶邊，說道：你是鐵了心要救他是麼？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和他之間，你必須做一個選擇！
“這個選擇我早已經做了！”白靈急切地說道，聲音帶着顫抖，身影越來越模糊。
而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卻走上去，站在了趙楓身旁，接着低聲又說：你是鬼，我也是，他是人。這個選擇，我不是早已經做了嗎？
趙楓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但顯然還是一臉狐疑，沉默很長時間，才轉過頭，看着我，說：這次，先放過你，希望下次你還能有更大進步，廢物！
說完身影一閃，憑空消失。
我呆站在原地，感覺渾身就像是被冰水澆了一遍。我瞪眼看着白靈模糊的身影。白靈的表情似乎特別哀傷，但卻還是擠出了一絲微笑，說：蕭雲哥，白靈走了，你……守好對你來說重要的人吧。
我呵呵一笑，慘聲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之間……
“別說了。”白靈搖了搖頭，說，“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白靈對你來說，也不過就是匆匆和你見了幾次面，當了幾天的夫妻的過客而已。”
“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要出現，你爲什麼跟着我，爲什麼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幫我。”我再也忍不住，大吼一聲，把手裡的木刀扔了出去，“你到底要我虧欠你多少！你覺得這麼陰魂不散，有意思嗎？！”木刀掉在白靈的腳旁，我感覺她渾身顫了一下，接着，緩緩擡起頭來，看着我，聲音有些哽咽，說道：蕭雲哥不喜歡白靈跟着，白靈會走得遠遠的，是白靈不好，對不起……
她的身影開始暗淡下去。
“等等！”我跌跌撞撞的衝上去，卻差點撞在了牆上。
我翻身跌坐在客廳的窗子下，張大了嘴，卻怎麼都喊不出聲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纔再次恢復平靜，我擡頭的時候，竟看見趙晴坐在江韻兒身邊，默默的看着我。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趕緊站起來，整理了自己亂七八糟的衣褲，走上前去，說道：你什麼時候醒了，你沒事吧？
“我醒來很久了。”趙晴笑了笑，說道，“剛纔你對趙楓出手，我差點也想要幫你了。只是我在房間走廊旁邊，你太過專注，沒看見我而已。”
我啞然失笑，又虛脫般的出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頭，說：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趙晴卻搖了搖頭，說：別這麼說，經過這幾次，我們也算出生入死的搭檔了吧？
我愕然。她瞪大眼睛說：難道？還不算？好吧，是我唐突了……
我趕緊說我沒那個意思。趙晴似乎並不在意，轉而說道：其實，我真的不是很懂，無論人或鬼，愛情真的可以讓人變得那麼瘋狂麼？我沒有感受過，完全沒有那個概念。
我蹲下來檢查江韻兒的情況，過了很久，才說：其實，我也不懂，我也不懂現在對她是什麼感覺。明明已經沒有希望了，我還在祈求什麼。呵呵，人都死了，人和鬼，能是一樣的東西麼……
“你別介意。”趙晴一面拿出小紙人放在趙晴的手心和胸口，一面說道，“其實我覺得，你喜歡白靈那樣的女孩子沒有錯。至少比她……”她看了看江韻兒，沒有繼續說下去，我也會意，只是報以苦笑。過了一會兒，趙晴皺了皺眉頭，岔開話題，說江韻兒現在情況穩定了很多，但是卻並不見得有多好，可能今天都不會醒來，而她現在元氣大傷，雖然白靈用自己的道行強行逼出了體內屍毒，但如果真的再和那隻“魃”鬥起來，她恐怕盡不到全力。
趙晴說：我能感覺到，那隻魃的道行很低微，支撐她的，是一股很強的執着和怨氣。我猜，正是因此，所以那個老太太纔會事先暗算我們，因爲她清楚，我們一起出手，魃不是對手。
“那個老太太纔是真正的高人。”我也平靜了許多，冷靜分析道，“白靈之前說過，閣樓上的東西，或許連她也不一定有勝算，一開始，我以爲她說的是小女孩，現在看起來，閣樓上可能還有其他人。”
“閣樓可能是那人的道場。”趙晴說道，“不見得是常駐的地方。一個修煉之人的道場，會留下他的氣息，生魂與厲鬼比人更容易感受到那種氣息，他們能比我們更快分析出這些來。”
我點頭，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趙晴說：只能等晚上，等那個東西再出現。
她讓我去把門窗緊閉，窗簾再次拉上，說家裡已經吸收到了足夠的陽氣。現在不能暴露我們倆身體已經恢復的事實，否則很可能打草驚蛇。那個老太太雖然逃走，但很可能就在周圍觀察，要萬分小心。
一切照辦，我們又把江韻兒移到了書房裡躺下，江韻兒一直沒有醒來，但是卻不時的說夢話，模模糊糊，我只聽清楚幾個詞，但已經足夠驚悚。
什麼“趙楓”、“我也不想殺你，我是沒辦法”、“求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問趙晴，會不會是趙楓在纏着她，她卻搖頭，說不太可能，趙楓的死，可以肯定是一場意外，跟江韻兒不會有關係，江韻兒之所以老提起趙楓，很可能只是有些不爲人知的記憶碎片存在而已。到傍晚的時候，我發現，江韻兒大腿上又有了一點鮮血，我忍不住，指給趙晴看，說這是不是來大姨媽了。
趙晴看了半天，說有點不像大姨媽。
我說那是什麼。
趙晴搖了搖頭，說她不知道。我當時有些着急，生怕橫生枝節，腦子一抽，說你作爲女人咋會不知道？趙晴當時臉通紅，瞪眼看着我，說：你……你什麼意思。我，這方面的事，我又不是特別懂！
我這才發覺自己問題傻逼，而她那副窘態也逗得我差點笑出來，可我還沒來得急笑，江韻兒的臉忽然變了。她嘴巴動了動，居然開始發顫，接着嘴開始長大，雙眼也睜開，卻只有眼白。不一會兒，那長臉開始變得無比扭曲，似乎整個人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
她忽然猛地咬緊牙關，發出一陣陣沉悶的低吟來。趙晴也“哎呀”一聲，我不由得扭頭一看，發現，江韻兒大腿之間的血越來越多，竟不斷的冒了出來，我嚇壞了，把符紙往她身上放，但是卻完全沒有用。她整個身子陡然間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張開嘴發出野貓似的大叫。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慘象，我哪裡見過？
與此同時，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她的腹部開始不斷隆起，原本窈窕的身材，這一刻活脫脫成了一個孕婦，衣服也被完全綻開，我當時甚至覺得，下一刻，這腹部會在我面前嘭一聲炸開，血肉橫飛。江韻兒，這一刻似乎恢復了一些意思，她看見了我，滿眼血絲，齜着牙，嘶叫着呼喚我：蕭雲，救我！救我！是她，是她！救我！
她胡亂伸手，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領，我不知所措，看着那邊的趙晴，趙晴比我冷靜許多，一把按住了江韻兒的手臂，將小紙人放在手心，我也趕緊用黃紙貼在她掌心。她只平靜了片刻，又開始大吼起來，她的肚子，已經脹大到她根本沒辦法坐起來。
我大聲說道：這傢伙，是不是要生鬼胎啊！
“不知道！”趙晴一面壓她的手腕，一面說道，“屍障味道很濃，我需要米！”
我翻身到牀上，竭力按住江韻兒的雙手，厲聲說道：你去廚房，我按住她！
趙晴立刻起身，可剛到門口，房門前忽然人影一閃，一個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直挺挺的立在那兒，長髮拖到了地面上，掩蓋住了她的整個臉。
我扭頭看見這一切的時候，差點沒叫出聲來。
這一分神，我被江韻兒一把掀翻在地上，她也帶着隆起的腹部跌下牀來，這時候的她，已經完完全全成了一個血人，不僅僅是*，連口中也不斷的噴涌出血來。
一個人不可能會有這麼多鮮血，這裡頭到底有多少鮮血是她的，又有多少是別的什麼東西，我分不清楚。但這一刻，我只想迅速救她，於是，我一個箭步，想要衝向那個小女孩，可這個時候，趙晴居然拉住了我。我一愣，問她要幹什麼。趙晴卻低聲說：你等等，情況不對，小女孩沒有殺氣。
我呆然，而地上的江韻兒，已經掙扎着一點點爬向門口，我發現，她隆起的腹部，已經慢慢消了下去，身後拖着一條長長的血帶。
而小女孩，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似乎正在看着一出詭異的劇幕。
就在這一刻，趙晴一把奪過我手裡的木刀，箭步衝上去，一把抓起江韻兒的手，一刀劃破，接着迅速把她的手指點在了小女孩的胸口。
剎那間，小女孩的胸口，鮮血竟如同墨水滴在宣紙上一般，瞬間暈染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