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後,新春悄然而至,冰雪消融。岑家衆人身上的傷,都好了七八成,不妨礙趕路了。便是瘋瘋癲癲的岑大郎和馮婆婆,病情也有所好轉,岑大郎不再見人就稱自己是護國大將軍,馮婆婆也不那麼怕見人了。
林四爺和他手下的兄弟們,剛好護送完當地一家裴姓的大戶人家,去京城探親歸來。他們手上再沒有別的活兒,可隨岑家一行人去往淮州府了。
衆人一番忙碌,準備好一大堆相應事宜後,岑二爺親自翻書,挑了個宜搬遷的風和日麗的日子,整齊車隊再度出發,朝淮州府而去。
這次他們只安排了七輛馬車,其中兩輛坐着岑家人,兩輛用來安置隨行的鏢師,供他們換班時休憩用,另外三輛,分別運着給周家人準備的土儀和一些隨行的衣物、藥材等。
林四爺等七八位鏢師,每人都騎着一匹駿馬,其中兩人在前領路,兩人看着運貨的馬車;又兩人跟在岑家馬車旁,就近保護他們的安全,順便給他們介紹沿途的風土人情;還有兩人跟在最後,以防有人從後方偷襲。
其餘的幾位鏢師就坐在馬車裡休息,所有的鏢師半天輪換一次,這樣趕起路來,鏢師們都精神抖擻,行進的速度更快。兼之春回大地,天氣回暖,路上幾乎都看不到積雪,沒有障礙物擋着路,馬車和馬兒奔跑的速度加倍。
另外,岑二爺和岑二孃也沒有多餘的心思,邊走邊停下來觀景詠物,拖慢行程。所以,他們的隊伍行進的速度,比之先前林五爺領隊的時候,快了四五倍。
因此,一行人只花了十五日,便奔波千里,來到了淮州府。
曹家兄弟在府城內與岑家衆人分別,他們要去城中的皮貨坊收貨,要與岑二孃等人走不同的路了。
臨別時,岑大郎和岑三郎都十分地不捨。不過他們再不捨,還是揮別了曹家兄弟,雙方約定,日後再行相見。
之前在路上,曹家兄弟每日都會陪他們過招,教他們習武。隨着習武的頻繁,岑大郎犯病的次數,也一天比一天少,岑二孃和岑二爺也樂意讓他帶着岑三郎,跟在曹家兄弟後面跑。
果然,他比依舊渾渾噩噩的馮婆婆恢復得快,不過七八日後,便慢慢記起了家人。只是整個人變得極爲沉悶,和家人相處,也不如往日默契,夾帶着難以言說的生疏。
尤其是面對岑二孃,總是恭敬中帶着疏離,他似乎在避免和岑二孃接觸,面對她時,就和木頭分別,總是一言不發。不過,岑大郎對岑三郎倒是極親近,兄弟倆一如既往的相親相愛。
至於面對岑二爺夫婦時,岑大郎表現得完全不像一個調皮的孩子,極爲沉穩可靠。甚至岑二爺問他功課時,他幾乎都能對答如流。若不是岑大郎恢復了從前的記憶,岑二爺夫妻都懷疑兒子被人掉包了。
但兒子長進是好事,岑大郎的鉅變,在岑二爺夫妻看來,是他經過被追殺一事後,終於長大了,知道好好唸書,奮進向上。連岑三郎和玉墨都更喜歡現在這個穩重可靠的岑大郎,對他讚不絕口。
只有岑二孃,對此有不同的看法。
每每看着岑大郎那副滄桑老練、和他從前相比判若兩人的模樣,岑二孃就覺得頭痛。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不久前岑大郎還跪着稱她爲皇后娘娘!當時他的樣子十分清醒,根本不像是在發瘋。
可這一路上,她多次故作漫不經心出言試探岑大郎,他都對答無誤。岑二孃可以確定,他就是自己的大兄岑清言,但他又不是她從前的那個兄長了。
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變故?岑二孃還不清楚。但她有耐心,沒有急着追問岑大郎。因爲急着趕路,途中人多耳雜,不宜探話。
自從岑大郎叫她皇后娘娘那次起,岑二孃就決定把這個作爲只有他們兄妹倆知道的秘密,嚴防死守。
岑大郎雖變化極大,但都是往好的方向轉變,且岑二孃看得出,他對家人都沒有壞心,只是一時不知該如何與他們相處罷了。
岑二孃思量再三,決定等去安坪鎮安頓好後,再和兄長進行一次深入的對話。他總得告訴她,他到底突然“經歷”了什麼,以至於整個人發生如此大的轉變?
還有,那個令她如鯁在喉的皇后娘娘,又是個什麼東西?
……
再過七日,岑二孃一家人在鏢師們的護送下,終於抵達了他們嚮往已久的安坪鎮。
當岑二孃、岑二爺、林氏、岑大郎和岑三郎下了馬車,站在周家的大宅外,仰頭望着大門上那塊刻着“周府”的牌匾時,內心都五味陳雜。
因爲還不適應見生人,馮婆婆和兩位女鏢師仍坐在馬車裡沒動。玉墨則幾個大步上前,去敲門了。林四爺正吆喝着指揮鏢師們搬卸貨物。
岑大郎沒有理會心緒複雜的父母弟妹,他很快從回憶中回神,望向周府牌匾的眼神,略帶殺氣。
在他多出來的那段朦朧的記憶裡,周府似乎不是個好地方。他雖想不清,上輩子自己一家人到底在周府經歷過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不然,他也不會只看着周府的牌匾,心中就暴起無盡的厭惡和些許殺意。
他轉頭看看父母弟妹,四人都一副憧憬孺慕的模樣。他低頭按按跳動的眉心:家人都對這地方和裡面的人很有好感,他該如何做,才能讓他們遠離周府和周家人?
岑大郎正苦惱時,玉墨已經敲開了周府的大門,與守門的門房小子交代了幾句,讓他進去通報主人了。
那門房見岑二孃一家人衣着精緻,身後又帶了許多好禮,最重要的是,他收了玉墨二兩銀子。抱着不能怠慢貴客的心思,那門房小子腳底踩着閃電一般,跑向主院去通報了。
不過一刻鐘後,他跟在周大老爺和周大老太太等人身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府迎接岑二孃一家。
周大老爺人剛到門口,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地掃蕩了一下門口,發現門房小子所言非虛,看那些禮品,樣樣精美奢華,一看就是人精心準備的,再瞅瞅岑家人個個穿得體體面面,隨隨便便站在那裡,也自有一股優雅大方的氣度,讓他這個見多了世面的人,都有些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