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二爺一家子被擁着進入周府。
一路上,他們大致瞟了眼周府的佈局,院落倒是寬敞,整個大宅佔地極廣,聽周大老爺說,有七八頃地,比弘安府岑家西府的院子,還要大上兩三倍。
不過,周家三房人,妻妻妾妾、子子孫孫衆多,再加上服侍的僕役,零零總總近兩百人。院子不大些,還真住不下這麼多人。
只不過周家的院子雖敞闊,裡面的佈置,卻是……閃瞎人眼!
岑家五人一路上看着周府各個院子的佈置,覺得自己在參觀奇觀。不提那些與院子內古樸的青磚、黛瓦、白牆這一類淮州府粗狂的建築風格嚴重不搭的江南風濃郁的亭臺樓榭、精緻的迴廊花牆和假山水池。單說那令岑家人集體無語的只種菜的花圃,只有密密麻麻的鰱魚、鯽魚、鯉魚、草魚、武昌魚……各種魚的荷塘,就足夠令人暈眩。
讓岑二孃不能理解的是,沒有蓮荷的水池,爲何被稱爲荷塘?還有,她從小到大,還從未聽聞過哪家的荷塘,只有滿滿的魚腥味、死魚的腥臭味和揮之不去的土臭味。
不僅景緻全無,還薰得人昏昏欲墜。
然而,岑家幾位當家的長輩:周大老爺、週二老爺、週三老爺及他們的夫人們,都頗以自家院落南北混搭的風格和其中獨特的“風景”爲榮。話裡話外,將自己院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這其中,以發明花圃種菜、荷池養魚的週二老夫人趙氏和週三老夫人鍾氏最爲典型。
這二人自從進院子,便一直興致勃勃地拉着林氏和岑二孃的手,不停地、自豪地自誇自己無與倫比的創意。尤其是當他們走到魚塘中的水榭小憩時,趙氏和鍾氏愈發地滔滔不絕起來。
岑二孃和林氏對此只有:呵呵……
周大老夫人魏氏見兩個弟妹說起她們的得意作品:菜圃和魚池,得了岑二孃和林氏的笑顏。也不甘寂寞地站在一邊,對看上去很像官宦家的貴婦的林氏,說起自己在建周家大宅時,提醒匠人們將南北建築風格融爲一體的壯舉。
自從周家大宅建成後,整個安坪鎮來觀禮的親鄰數不勝數,個個都對院中風景讚不絕口,而指點匠人們建造周府的魏氏,自然也被誇得飄飄然。
她與趙氏、鍾氏帶着岑家人,參觀自己此生最得意的作品時,一開始還頗爲矜持,因爲她自忖爲縣令大人的妹子、受過高等教育的官家小姐,不能與她那兩個無知村婦的弟妹一般自吹自擂。
可陪同岑家人都了走一盞茶的時間了,前面領頭的周大老爺三兄弟,只顧着問岑二爺、岑大郎和岑三郎弘安府及岑家的景況。特別是從未出過淮州府的週二老爺、週三老爺,把着岑家父子和林四爺等幾位鏢師,追問從弘安府到淮州府一路的風土人情。
魏氏對幾個大小爺們的談話無甚興趣,也插不上話,便帶着岑二孃、林氏和她的兩個弟妹落後岑二爺他們幾丈遠,領着岑二孃和林氏慢慢欣賞院中錯落有致的景緻。她想得到出身弘安岑家的林氏和岑二孃的誇獎。
沒想到岑二孃和林氏太不識趣,雖然看風景都看傻眼了,可卻甚是吝惜言語,不肯稱讚她和她的作品。反而與她兩個弟妹走到一處,聽她們說什麼不入流的菜園子和魚池子,還一副笑意滿滿的模樣,看上去挺有興趣似的。
魏氏心中警醒:她那兩個狡猾的村婦弟妹,慣常的沒臉沒皮,能拉下、身段討好人。如今岑家的女眷與她這個當家夫人不親近,卻與她們湊得近了。
那岑家的好處,可不得要多落些到二房、三房。如此,他們大房,豈不是要虧死了!
勢利又視利如命的魏氏,再也端不住風度了。她見岑二孃年幼,便不怎麼將她放在心上,上前一步擠開立在林氏左手邊,拉着她說話的鐘氏,笑道:“侄媳婦你可別聽你二舅母、三舅母渾說,那菜園子和魚池子有什麼意思?她們不懂什麼是風雅,糟蹋了我的院子不說,還自鳴得意得很!如今還拿那些腌臢物,來污你和侄孫女的耳朵……”
趙氏和鍾氏聞言,笑意頓失,憤憤地瞪着魏氏。
衝動的鐘氏,直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魏氏的臉,大喝:“大嫂,你說得未免太過分了!什麼糟蹋、腌臢物?還污了侄媳婦她們的耳朵!梅娘和二孃明明愛聽我們說話。怕是大嫂你見她們與我們親近,心裡怕了吧?”
趙氏在林氏和岑二孃目瞪口呆的注視中,也站在鍾氏旁邊聲援她:“大嫂,你自己沒本事討梅娘和二孃歡心。幹嘛拿我和三弟妹出氣?你以爲你貶低我們了,她們就能看上你?瞧大嫂你這嫉妒的臭臉,沒得叫人噁心!”
“趙氏,你說什麼?!”魏氏被趙氏的話氣得面紅耳赤,她自詡爲知書識禮的貴婦。不停地在心中說道:我不能和趙氏對罵!更不能動手,有辱斯文。雙手攥成拳頭,恨不得衝上去撕了趙氏。
岑二孃和林氏不好上前勸架,看那三人擼袖子要打架的樣兒,默默地退了又退,怕被傷及無辜。
岑二孃遠遠聽到鍾氏高聲道:“二嫂說你陰險心窄呢!哼!大嫂你雖是知縣大人的妹子,可當年也是和我們一樣下田勞作的,也沒讀過什麼書。連《千字文》都沒讀完的人,在梅娘和二孃面前,裝什麼知書達理?簡直是笑話!”
“賤、人!”魏氏終於忍無可忍:“鍾氏你這個爛嘴的下賤、貨,就憑你也配鄙視老孃!信不信我叫阿弟拉你去打板子!”
鍾氏一旁玩着手指笑:“呵呵!大嫂你可真敢說!你以爲,你弟弟是縣令大人又如何?他敢插手管安坪鎮上的事兒?我大哥可是鎮公所的主事!我可不怕你。還有,你說我是賤、人,你又是什麼,面慈心黑的女表子?”
趙氏也幫着鍾氏罵氣急無語的魏氏,“魏蘭花你也只會狗仗人勢!你以爲你家有兄弟當官,我們家裡就沒人了麼?想拿縣老爺嚇唬我們,你以爲我和三弟妹是三歲小孩兒?安坪鎮雖歸清安縣管,可咱們鎮上,可不認什麼縣太爺,只認鎮公所!”
“你,你們……”魏氏被兩個弟妹氣得頭頂冒煙,險些暈死過去,捂着胸口,半天幾乎喘不過氣來。可週大老爺他們早已走遠,她的兒子又回到自己院裡準備禮物了,她想搬救兵也無從找起。
至於岑二孃和林氏,早已被魏氏這三人對罵的場面,驚地神魂出竅,她們不想摻和那妯娌三人的戰爭,便從另一條路離開水榭,躲到了魚池旁邊被綠樹掩映的涼亭裡,裝做看風景。
哪怕是聞着魚腥水臭味兒,也比被那粗俗不堪的三個長輩,拉着捲進戰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