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追捕

方顏平忐忑的走在通往方顏良院落的路上,身前身後都有僕人替他掌着燈,身周樹影憧憧,看着居然像一個個人站在那裡看着他。

這是怎麼了,他嘀咕着,平時倒也沒這麼多心。只是,他的父親,居然破天荒的找他談心,之後讓他去給他大哥帶話,真是太反常了。

可是他摸不準他的父親在想什麼,他父親的脾氣,又有誰能捉摸?十個兒子,他看起來誰也不在乎,真讓人懷疑,他生養他們是爲了什麼。

但是他也只敢腹誹着,他心裡很清楚,即便完美如方顏良,才絕如方顏玉,也是不敢對他們的父親流露絲毫的不滿的。

很快,方顏良的大門近在眼前,門口居然空無一人。

怪了,各個公子的院門口可都是有護衛徹夜守衛的,今天這裡怎可一人都沒有。難道,大哥是在謀劃什麼,不想讓他人知道?這就更說不通了。

他又是心裡忐忑,他大哥的心思也是詭異難測,他也從未能準確猜到他大哥的想法。想到這裡,他忽然驚覺,他今天是怎麼了,居然心思會出奇的細膩。他看了看頭頂的橙黃圓月,對了,因爲今天是鬼節啊,其實一切都不奇怪,是自己想太多了。

“你們就這裡候着吧,我自己進去。”他接過僕人手裡的燈籠,嘎吱,他推開了方顏良的院門。

院子裡,只有慘白的月光透着亮,屋子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大哥,你在裡面嗎?父親託我來帶話給你。”

回答他的是兩聲粗重的喘息,這讓他心裡一抖,在如此寂靜的院子裡,聽到這聲音讓人寒毛直豎。

“大哥,你在裡面嗎?”他的聲音已經在微微顫抖。

似乎是哪裡的門響了一下。

“大哥,我不知道你現在在裡面忙些什麼,我把父親的話帶到了。父親讓我告訴你,他明日親自去雲臺那看看,讓你就在府裡好好休息。我走了。”他提着燈籠,心慌如擂鼓一樣的轉身要離開,卻不期然看到一個奇怪的東西正貼在他的背後,他一轉身就和那東西的臉直接對上了。

那應該是一張臉,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出青銅的色澤,細細看上去,居然還有微不可查的裂痕。眼窩深深的凹陷進去,露出兩個野獸般充滿紅色血絲的眼睛。

方顏平嚇的面如土色,兩腿發抖,手上一鬆,燈籠跌落在地上,蠟油沾滿燈籠紙,火焰狠狠的燃了一下,然後緩緩滅了。

不過,幸好方顏平是方家的人,雖然眼前物事讓他心中大駭,他還沒蠢到只會尖叫呼救的程度,他已經捏緊拳頭,一拳直衝眼前怪物顏面。

可惜,他眼前的真的是個貨真價實的怪物,那怪物躲都沒有躲,他只是伸出了手,露出兩隻如同枯枝一樣的尖爪,快如閃電的速度讓方顏平躲都躲不開,冰冷尖利的爪子直接掐到他的脖子上,他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眼前的怪物毫不猶豫,張開滿是尖牙的嘴,一口狠狠咬在昏迷過去的方顏平心口上,發出吸吮的聲音。

而此時方家家主的院子裡,玲兒的陣法已經佈置完畢。她身着白袍,額頭纏着一道白色玉帶,手中一道玉尺,站在月光下,鬼氣森森。

方世橋手拿玉尺,站她對面,雙手上舉,玉尺引着月光照在玲兒身上。頓時院子裡一陣白光舞動,玲兒身體變得透明。

鬼節鬼月,鬼語鬼願,天上地下,此時便是玲兒最強的時刻。

她額頭月光明滅,鬼識漫天散開,整個院子裡的氣似乎都顫了一下。

靜坐在自己房中的方顏棋眼睛一痛,漆黑的眼前居然感受到了光。

方顏良的院落中正在低頭吞噬的鬼目中露出迷惘,停下了吞噬的動作,只是一會,他抵擋不住飢餓的催促,繼續吞噬。

鬼識衝出方府範圍,向着雲臺山方向散發,如同閃電劃破天際,只是一瞬,鬼識就到達蝸牛山,南山,然後是……雞鳴山……

“啊!”玲兒一聲慘叫,軀殼向後飛出,狠狠撞到院牆上,而她對面的方世橋也不好過,一口鮮血噴出,軟軟倒地。

方顏棋眼前的光消失了,他英挺的臉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而忙於吞噬的方顏良卻瞬間恢復清明,天啊,他做了什麼。

地上的方顏平胸口一片血肉模糊,他伸出顫抖的手拭向方顏平的鼻翼,還好,還有呼吸。太好了,他差點又犯錯了,幸好他還活着,幸好。

他向方顏平的口中緩緩吹入一口氣,方顏平的胸口起伏明顯了點,胸口的血也緩緩止住了。他衝進房門,用最快的速度脫下污髒的衣服,擦乾淨嘴角血跡,然後躍出院落,“四弟,四弟,你怎麼了?是誰傷了你?來人啊,快點來人,有刺客。”

不一會,整個院子大亂,燈火通明。

家主的院子裡,方世橋悠悠醒來。

“玲兒,玲兒,你怎麼了?”他扶起虛弱的玲兒,她的身體透明飄渺,似乎隨時會變成青煙飄散。

“玉兒在雞鳴山。只不過有聖物守護,它狠狠的傷了我。”她喘息着說,嘴裡一絲絲鬼氣緩緩飄散。

“先不要說話,你先吃點東西恢復恢復。”說完,他湊上自己脖頸。

玲兒倒是沒有客氣,張開櫻桃小口,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一縷白氣順着他的脖子流入她的口中,半晌方鬆開嘴,身體才恢復充實的樣子。

方世橋的臉色卻變得死白死白。但是他沒有絲毫怨言,抱起輕如鵝毛的玲兒,轉身進了屋子。

雞鳴山上,鬼奴看到綠喬留下的羽毛忽然閃了一下,接着心口一痛,他暗自戒備許久,都沒有事情發生。

“阿榮,可有異常的事情發生?”方顏玉虛弱的開口。

“剛剛綠喬的靈羽閃了一下,但是沒有別的事情發生。”鬼奴如實彙報。

方顏玉沉吟了一下,“糟糕,父親還是發現了我們了。綠喬的羽毛雖然可以阻止鬼氣接觸到我,可是換個角度說,那就好如自己給自己造了個籠子,然後明白的告訴別人‘我就在這裡’。”

“那如何是好?我們是否要連夜轉移?”鬼奴急道。

“那是自然了。”方顏玉嘆氣。

“可是公子的身體?”鬼奴擔心。

“我撐得住。現在就用最快的速度毀了這裡,我們趕快走。”方顏玉冷靜的道。

鬼奴看了看他,然後點了點頭。他把方顏玉背在背上,站在洞口一掌揮出,一陣地動山搖,洞口已經被落石淹沒。

身後的方顏玉已經昏了過去,他們能去哪裡?方顏玉沒有告訴他。不如,乾脆離開海州府。

他以前曾聽人提過,再向東便是大海。海邊環境惡劣,鮮有住人,現在並不屬於海州府的地界。不如去那裡先避一避。於是打定方向,朝海邊奔去。

這邊方顏良迅速找了醫生過來,將方顏平包紮上藥,很快將他安頓了下來。好在他素來勤於練武,體質強健,雖然虛弱昏迷過去,但是沒有生命危險。

方顏良心裡噓了一口氣。隨後一陣黯然,他輸了,他輸給了飢餓。他以爲他可以抵擋飢餓的侵襲,只差一點點,如果不是方顏平在那個時候踏進了院子,他只要支持到天亮,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他差一點,差一點吃了自己的親弟弟。

“大哥,父親那邊要不要通報一下?”老三方顏舒詢問。

方顏良思考了一下,然後嘆了一口氣,“我讓人通報一聲吧。”雖然猜得到父親根本就不會關心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是若是他忽然心血來潮怪罪下來,他也擔當不起。

家主的院子裡,方世橋抱起玲兒放到牀上,“玲兒,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好好休息,我現在就帶人去找玉兒,定要將他完整帶回。”

玲兒虛弱的喘了幾口氣,“死鬼,你去吧。我沒事,休息幾天,等明日出去吃個人,就能恢復了。”

“恩,可惜我不能留下照顧你。我去了,你好好休息。”方世橋念念不捨的親吻她的臉,轉身打算離開。

“不好,死鬼。”玲兒忽然大叫。

“怎麼?”方世橋看到她滿臉的慌亂。

“我纔想起來,玉兒心思細膩。我之前一直也認爲他是被人擄走。但是想想,若是他自己躲在那裡,剛剛我那鬼識已經驚動到了他,他定是要逃走。死鬼,我還得用鬼識盯着他,你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那,不然就讓他跑了。”

方世橋面上一緊,“不行,今日你不可再妄動真元。”

“死鬼,玉兒狡猾多疑,今天錯過,想再找到他可不容易,不行我先去吃幾個人補一下。”

方世橋尋思一下,也好。正要答應下來,忽然有人來報,四公子在大公子院裡遭了刺客,正在自己的屋裡躺着了。

方世橋一愣,方顏良居然沒把他吃掉?隨即臉上一喜,陰着聲音回了聲知道了。然後他一臉喜色的看着牀上的玲兒,“我現在就帶你去吃大補之物。”

玲兒一愣,然後嬌笑一聲,“甚好,你兒子,確實是大補之物。”說罷由着方世橋抱起身,躍向方顏平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