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兒對着華葉行了個禮，“見過道長。”
華葉打量着眼前的這個美貌女子，這女子看起來我見猶憐，若不是清楚她是惡鬼，還真容易被她的外表所騙。“我既然讓你進這個門，就有把握讓你再也出不去。花招什麼的別想使出來，說罷，你來找我是爲了什麼事？”
玲兒噗通一聲跪下，“道長，小女子知道道長神通廣大，此次前來，就是爲了求道長，救救方家。”
華葉板着臉道：“我爲何要救方家，方家一家都是惡鬼，我是道士，除鬼才是我的正事，又怎麼可能救鬼。”
玲兒急切的看着他，“道長有所不知，方家如此卻是迫不得已。”
華葉揉了揉光滑的下巴，“聽起來其中有故事，你站起來，說來與我聽聽。”
玲兒爬起身來，在祥雲遞上的椅子上坐下，“道長請聽小女子一一道來，我定會把自己全知道的都告訴道長。”
紅菱也偎了過來，玲兒順了順思路，開始說了起來，“方家家史，可以追溯到南朝時期。當時天下戰亂，方家當時還是小門小戶，在戰火中輾轉求生。有一日，忽然有天人降臨方家，與方家當時的家主達成協議，天人說，保方家萬世富貴，但是要方家奉天人爲主，方家見對方乃天人降世，於是就答應了下來，與天人定了契約。”
紅菱忍不住插嘴，“既是天人，爲何方家卻成如今這副樣子？”
玲兒美目楚楚望了她一眼，“姑娘有所不知，當時方家也未深究，只盼可有萬世富貴可享，卻未想到那天人竟然利用方家來飼養陰鬼。”
華葉道，“我也是想不通，爲何方家人身上都帶了鬼氣？”之前他去方家一探，發現方家有靈正清氣保護，想來是那天人的傑作。
玲兒回道，“道長可知這世間有種鬼，名曰‘生鬼’？”
華葉皺眉，“我曾聽師傅說過，這生鬼乃是由活人變鬼，奇特之處在於，他既可以說是人，又是真正的鬼，而且此種鬼，還有生殖能力，既可以和活人產子，又可以與鬼母結合產下鬼子。只是這種鬼數量極少。難不成，方家的鬼血是由生鬼傳下？”
玲兒道：“道長說的沒錯，這方家的祖先便是傳承了一隻生鬼的血脈。那天人看上了生鬼的血統，主動找上方家，通過契約，將方家圈養了起來。”
華葉卻是不解，“他爲何要圈養方家？難道他要更多的生鬼？”
“是。那天人要的，便是更多更多的生鬼。”
祥雲忍不住插嘴，“師傅，這生鬼到底有什麼用，這天人要這麼多生鬼做什麼？”
華葉看了他一眼，“乖徒兒，這你不知道。這生鬼的數量雖然極少，卻是強的很。他們有人身，有鬼能，普通的法師可是收服不了他們的，要收服他們，還得你師公那種級別的人出馬方可，就算是你師傅我，要收起生鬼來，卻也是不容易的。”
祥雲頓悟的點了點頭，“想來那天人，是要自己建個生鬼軍隊？”
玲兒搖頭，“這我不知。但是那天人，心性卻是歹毒非常，爲了得到更多的生鬼，他竟想出惡毒萬分的主意。那天人，我們稱之爲尊主，尊主之下還有個尊使，道長是見過的，便是上次那個紅衣女子，名爲赤虹。不知尊主從何得到的一種方法，讓生鬼與鬼母交合，使鬼母誕下鬼嬰，再將鬼嬰投入方家懷孕婦人腹中，鬼嬰吞掉原本胎兒的魂魄，再以人身出生，這樣，方家的鬼血就一代比一代更濃厚。”
華葉沉吟，“生鬼若與活人產子，所生孩兒與常人的區別不大，血脈傳下來的也是稀薄的很，雖然也能與鬼產子，只是這機率也是小的不得了。那尊主即便是如此，能得到的生鬼可也少得很。”難怪如今方家之人身上都帶有鬼氣，原來這些方家兒孫根本不是普通魂魄投胎所得，而是鬼子佔了胎兒之體，藉由母腹而出，難怪身上鬼氣濃厚了。
玲兒苦笑，“道長有所不知，這生鬼是有天生的，後天也是可以修煉的，這活人只要身上帶了鬼血，加上後天修煉，也是可以化作生鬼的。”
華葉冷眼看她，“你可知道活人修成生鬼，需要經歷什麼？”
玲兒接口，“小女子又怎會不知，活人要成生鬼，需要斷絕親緣，受盡苦難，承受萬般痛苦折磨，方有可能修成生鬼。身上鬼血傳承稀少的，天賦不佳的，都很難成功。”
“你是說，這尊主讓方家的人受盡磨難，後天修煉成爲生鬼？”華葉問。
玲兒點頭，“正是。那尊主在這幾百年間，通過這樣，確實得了好幾個生鬼。只不過，這些生鬼被招去做了什麼，卻無人能知了。”
華葉默然，方家之人雖然是鬼子奪身產出，生下來之後，只要血脈不醒，那就和普通人無異。也有普通人類的所有感情，有時候反而會比尋常人更強烈些。然而從活人被逼迫修煉成鬼，之間遭受的苦難，卻是難以想象的。
“尊主規定，方家之人娶妻，必定要心中所愛，之後，當尊主選定家主。家主便要勤修苦練，以期能修成生鬼之身，這第一步，便是由赤虹使喚醒家主身上鬼血，讓他親口吃下自己的結髮妻子，這樣，他纔會感覺痛徹心扉，也方便修煉。”玲兒美目中留下淚水，“我的親姐姐蘭心，便是當今家主方世橋的結髮妻子，在方世橋成爲家主之後，便被他親口吃下了。”
紅菱掩嘴驚呼，“這也太殘忍了點。”
玲兒悲苦的道，“還不止如此，只要是這家裡有他心裡所念之人，都要由他吃掉，直到他絕情斷愛爲止。妻妾，兄弟，甚至兒女，只要心中有掛念，便要全部吃掉，或者被赤虹使當面斬殺。我與我姐姐蘭心同父異母，自小離散。我浪跡江湖，之後聽說她嫁到了方家，我便化身成丫鬟來找她。我姐姐與我感情甚好，只可惜，他被方世橋吃下，那一天，我不小心目睹此事，也被赤虹使殺了。”
華葉呢喃，“方世橋，當是方顏良的父親，也就是說，”忽然，他驚訝的叫了出來，“這不對啊，這樣算起來，你也最多死了二十年而已。”
“是八年。”玲兒糾正。
“不可能！”華葉肯定的道，“以你現在的道行，你至少修煉了百年有餘，短短八年，你不可能擁有現今的道行。”
人若死後，地府的牛頭馬面七天之內就會立時出現，將魂魄勾到地府去，若是魂魄能躲過這七天，這才成鬼。這個時候的鬼只是孤魂野鬼，常人看不到，他們也對常人生活並無太大影響。修煉的時間長了，才擁有鬼能，能讓常人看見，甚至傷害常人。華葉看現在的玲兒，她至少也擁有百年之上的道行，短短的八年，又怎麼可能讓一個孤魂野鬼化爲厲鬼？
玲兒解釋道，“當時與天人定下契約的，共有四家，這便是後來的海州府四大家，陳，張，季，方。其中，方家因爲傳承了生鬼之血，義務便是產出生鬼，其他三家各有分工。陳家負責抓捕海州府的冤魂，幫他們躲過牛頭馬面的拘捕，在成鬼之後，送入萬鬼洞。萬鬼洞的入口就在張家的後院中，張家和季家本來輪流看守萬鬼洞。”
“萬鬼洞，聽這名字就可怕的很。”紅菱聽到這名字，渾身乍起雞皮疙瘩。
“何止是聽起來可怕，這萬鬼洞中，是真的有萬鬼。”玲兒苦笑。
“這海州府再大，又怎會有那麼多的冤魂？這萬鬼是哪裡來的？”祥雲也接嘴道。
“這萬鬼洞是從何日起存在的，我也不知，但是也至少有幾百年之久了。南北朝時期，天下動亂，冤死之人何止萬餘？那天人從那時就已經開始搜捕冤魂，投入萬鬼洞中。萬鬼洞深不見底，其中陰氣充盈，乃是陰鬼修煉的絕佳場所，進了萬鬼洞，一年可以趕上在外界十幾年甚至上百年的功效，是以，我進萬鬼洞只有短短的四年，就已經獲得了百年的道行。而且，那萬鬼洞裡，乃是沒有規則之地，進了萬鬼洞，便是九死一生，因爲，在那洞裡，強大的冤鬼可以靠吞噬其他的鬼獲得力量，而這個規則，也被赤虹使默許了。”想起萬鬼洞那幾年的經歷，玲兒經不住發抖。
華葉驚歎，“這海州府還有如此神奇之地，卻不知其中陰氣何來。”
“那赤虹使也曾好奇下去探過，只是在其中連續走了幾日，卻都看不見最底下，赤虹使自恃天人身份，也不在乎，因此就未深究過。”
華葉皺眉，“這天人究竟要做什麼難不成要逆天不成。”
玲兒搖頭，“這點小女子就真的不知了。只是，道長，小女子此次前來，其實爲求方家兩人性命，還請道長多幫忙。”
“哪兩人？”華葉試探的問。
“乃是當今家主方世橋兩子，方顏良和方顏玉。”玲兒懇求，“方家其他的公子少爺都是惡鬼託身，唯有這二人是方家的普通血脈，還請道長伸手施救。”
華葉皺眉，方顏玉這名字，好生耳熟，然後忽然想起，這不就是那日在馬車中救了他的那個面貌醜陋之人嗎？華葉沉吟，“你怎知這二人是普通血脈？”這玲兒好生奇怪，方顏良現在已經是半人半鬼，身上血脈自己就醒了，而方顏玉他也曾見過，身上的鬼氣遮都遮不住，反而其他的那些公子，身上人氣倒重一些，要他說，反而是這兩人最不像常人，爲何玲兒卻說只有他二人是普通血脈？
“道長有所不知。顏良並非世橋親子，乃是他已經故去的大哥方九音的兒子。當初九音公子驚才絕豔，年紀少時便已經被赤虹使選作家主繼承人，只是九音公子聰慧，那時只憑一己之力便察覺方家的真相，當時的季家家主與九音公子是至交好友，兩人約好一起反抗家主，卻被赤虹使察覺，九音公子慘死，五年之後，季家被赤虹使滅族。”
“這赤虹使好生殘忍，這等殘忍之人，又怎麼會是天人。”紅菱忍不住插嘴。
玲兒贊同道，“確實，這赤虹使心思不是一般的毒辣，我等惡鬼已經是滅絕人性之人，在她面前卻也要甘拜下風。這世間殘忍之事，沒有她做不出來的。”
華葉咳了一聲，“我還是不明白，就算方顏良不是方世橋的兒子，又怎麼普通了？”
玲兒連忙回道，“當時顏良還在他孃親的腹中，並未出世。那個時候，剛好萬鬼洞中的鬼王鬧事，赤虹使忙着去鎮壓鬼王，也就沒再顧得上方家這邊，再加上當時鬼母無所出，是以顏良當時是以普通嬰孩之身出世。在那之後好幾年，鬼母都未產出鬼嬰，直到顏玉出世之後，赤虹使才帶了鬼嬰來到方家。因此，顏良和顏玉雖然身帶鬼血，卻與其他方家的少爺公子不同了。”
華葉點點頭，“雖是這樣，那方世橋和方九音不也是惡鬼奪身才出生的，這樣看來，你說的這兩人血統也未見有多幹淨。”
玲兒一愣，這點她倒沒想到。
華葉又問，“怎麼不見方家有女孩誕生？”
玲兒哆嗦了一下，然後回道，“方家的女孩，都被鬼母吃掉了。女孩長大以後要外嫁，赤虹不想將方家的鬼血流放在外，這樣鬼血會慢慢稀釋。因此方家的女孩還在孃胎中，便被赤虹餵了鬼母了，鬼母吃掉這些嬰孩，懷上鬼嬰的機率才更大。”
紅菱拍桌而起，“這赤虹好歹毒的心腸。連腹中胎兒都不放過，真是連惡鬼都不如！”祥雲見她生氣，連忙安撫她，“師姐莫氣，師姐莫氣。”
華葉也忍不住有些怒意，“這赤虹確實太過歹毒。這種人怎會是天人。”
玲兒苦澀的道，“我們對她卻是敢怒不敢言，季家的先例在那裡，誰敢反她？我們修煉時間再長，她只需要動動手指頭就可以捏死我們，我們迫於她的淫威，都只好夾起尾巴做鬼，她的命令，我們莫敢不從。”
華葉徹底收拾起臉上嬉笑，“想不到方家竟然還有如此苦衷，只是，若是方家當初不貪圖萬世富貴，也不至於此了。”
玲兒道，“道長又怎麼看不明白，方家當時卻是因爲貪婪才掉入陷阱，但這也只是赤虹的藉口而已。以她的能力，想要方家臣服又有何難。”
“確實如此。”華葉贊同。“這樣吧，你先回方家呆着，我要考慮一下。畢竟要救方家，就要和天人爲敵，我也只是一屆凡人，我得好好考慮考慮。”
玲兒跪下，滿臉悲愴，“還請道長大發善心，出手相助。顏良和顏玉都是好孩子，我和世橋再無他望，只求能讓這兩個孩子脫離這一切。方家當初因爲貪婪惹下這幾百年的苦難，我們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該，只是這兩個孩子卻不該遭受這些。道長，拜託了。”說罷深深伏下頭來。
華葉心中卻道，當真是關心則亂，想不到這惡鬼心中居然還有此掛念，還當方顏良和方顏玉乃是乾淨之人，依他看來，這兩人可沒有一個簡單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