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潛入

果然,過了幾日,陳子敬有一天吃完午飯之後對鬼奴說,今晚他要護送冤鬼去張家,讓鬼奴做好準備,跟着他一起去。當張家送冤魂入萬鬼洞之時,萬鬼洞的大門纔會敞開,那個時候鬼氣瀰漫,可以掩蓋方顏玉身上的氣味,方顏玉纔可以進入張家。

鬼奴廢了好大的勁說服方顏玉,於是陳子敬和鬼奴在前面,方顏玉掩藏自己的氣息跟在後面。鬼奴看陳子敬手裡似乎牽着什麼,於是好奇的問,“你手中拿的何物?”

陳子敬道,“你是凡人,看不見,我手裡正用魂鎖鎖着三個鬼。”然後繼續道,“我是陳家收養的棄嬰,因爲我八字輕,天生就能感覺到鬼,有時候也能看到,陳家就把我養大爲他們做事,不然我也許早被鬼吃了。陳家讓我在城裡到處打探受冤而死的人,打探到之後,他們就會去把冤魂帶走藏起來。等到過了頭七,這些冤魂接了地氣,即便到了地府也無法再投胎,鬼差便不會來尋了。這個時候冤魂就會成鬼。我再負責用捆魂鎖捆了他們去送給張家。張家看守萬鬼洞,他們把這些鬼送入萬鬼洞,讓他們在洞裡修煉,不出幾年,便可以修成惡鬼。”

鬼奴聽的一陣毛骨悚然,原來鬼就在他的身邊他卻不知道,他心裡感嘆,之前活的二十幾年都不知道有鬼存在,今年回來遇到公子,纔算開了眼界。

陳子敬遲疑一下,然後又道,“今日接到這些冤魂我才發現,裡面有個不及弱冠少年,乃是被小倌館裡的老鴇逼娼不成受盡虐待而死。”

鬼奴一愣,隨即握緊拳頭。

陳子敬繼續道,“若你無法控制自己,今日便罷了,只有我和方顏玉去也是一樣。”

鬼奴搖頭,“不妨事,我也想去張家看看,只能坐在這裡一點忙也幫不上,那感覺太難受了。”

陳子敬點頭,過了許久,終於來到張家。站在張家門口,即使不能見鬼,鬼奴也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宅子裡發出的陣陣陰氣。

宅子門口站了兩個面目陰沉的守衛,見到陳子敬和鬼奴,上前攔住他們,“陳家小哥,今天身邊這醜鬼是誰?”

方顏玉在暗處聽到他們說鬼奴是醜鬼,暗自生氣。

陳子敬一哂,“這是我從陳家帶來的幫手,怎麼,不行?”

那人死木的轉了下眼珠子,“哪裡,只是眼生,問一下,既然是小哥帶來的人,自然是可以進的。請。”說罷手一揮,裡面的門就打開了。

府門一打開,鬼奴就看到一條陰森的幾乎看不到盡頭的路,路兩邊載滿了槐樹和芭蕉。兩人出門時太陽已經落下,而到了此時天色已晚,只餘點天光可以見物,這條陰森至極的路讓鬼奴心裡直起毛。陳子敬卻已經習慣,手裡拉着魂鎖就進去了,鬼奴也緊緊跟上。

“別以爲這條路上無人守衛,只是你看不見而已,現在你我身邊便是跟了許多道行淺的惡鬼。這些惡鬼就是張家的探子,只要發現不對,就會立刻傳訊進去。張家的人對普通人戒心沒有那麼強,只有對那些身懷異能之人,只要見到,便是趕盡殺絕。”陳子敬嘴脣幾乎不動,對着鬼奴低語道。鬼奴聽了,渾身一陣毛骨悚然。兩人走了好一會,聽到背後傳來關門的聲音。

那滿臉陰沉的兩人正要關門,忽然覺得有陣風颳過,只覺得脖子一涼,就已經身首異處。方顏玉冷着臉將兩人拖到角落藏起,閃身進門,將大門關上。他運起崑崙玄玉訣,見有數十隻惡鬼擁着陳子敬二人正向前走,他們的身後變得空蕩蕩一片,於是壓抑自己的氣息,只是遠遠的跟着。之前幾天他早已經探查過,門口的守衛還有兩個時辰才換班,是以時間還是相當充裕的。

陳子敬與鬼奴在這條陰森至極的路上走了良久,拐了好幾個彎,纔來到一棟陰沉的宅子前,宅子前卻空無一人。陳子敬停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巍然不動。鬼奴見狀也沉着臉站在他身後,眼睛卻暗中四處打量。

遠處的方顏玉眼看到陳子敬的眼前圍上來更多的惡鬼,正盯着陳子敬魂鎖中的幾個還未成鬼的冤魂細細打量。

半晌,宅子裡傳來推門的聲音,不一會,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那男人看起來年約四十,明明是活人,方顏玉卻老遠就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陣陣鬼氣。想是吃過了生鬼的肉。

那男人便是張家四少爺,名叫張林,張林出門見是陳子敬來了,手中一把長鞭一吆喝,圍着陳子敬的衆鬼都退下。夜色徹底降臨,衆鬼都顯露出本色來,陳子敬魂鎖中的三個冤魂也漸漸顯出了自己的輪廓。鬼奴終於看到了這些惡鬼的真面目,心中雖是一陣陣發毛,臉上卻是不露聲色。

張林走上前來,“陳家小哥,最近送來的貨不太多啊。”他的聲音陰柔,聽起來像蛇一樣的冰冷滑膩。

陳子敬冷着黑臉答道,“四少爺有所不知,城裡最近來了個厲害的道士,那道士愛管閒事,不少冤魂我們還未出手就被他超度,再加上陳家幾位少爺都死的不明不白,人手少了好幾個。能找到這幾個已是不易了。”

張少爺轉了轉眼珠,“哦,還有這等事情?可曾稟報赤虹使?”

陳子敬回道,“老爺已經報了上去,赤虹使還未答覆。”

張林點了點頭,他手一揮,身後已經有惡鬼上前,走到陳子敬面前。鬼奴這次看到這惡鬼的面目,只見他頭顱少了半邊,頭頂露出黑乎乎的洞,一隻眼珠子耷拉在眼眶裡,隱約似乎可以看到蛆蟲在蠕動,他心裡一陣反胃噁心,只是強自忍着,沒有做聲。

陳子敬解開手中的魂鎖,嘴裡叫了聲,“鬼奴,過來幫忙。”

鬼奴依言上前,奇怪的是,這次魂鎖居然也清晰可見。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陳子敬輕聲解釋,“這裡鬼氣太重,所以你這個尋常人都可以看見。”鬼奴點點頭,幫陳子敬解下魂鎖,鬼奴這纔看清這魂鎖裡鎖着的三個冤魂,一個臉色慘白的女人,一個佝僂的老頭,還有一個,卻還只是少年模樣,也是這隻冤魂,狠狠的打中鬼奴的心,因爲,這少年,也是和他一樣,滿臉的傷疤,有燒傷,有刀傷,只有一雙形狀看起來仍美好的眼睛,木然的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魂鎖傷魄,所以他們看起來才老實,不然一路哭哭啼啼的吵死人。”陳子敬低聲道。

鬼奴多看了那少年一眼,然後壓抑內心憤怒,退到陳子敬的身後。那半個頭顱的惡鬼將那三個冤魂引到張林身前。

張林拿着鞭子,將那三個冤魂一個一個挑過去,“這女人是怎麼死的?”

陳子敬回道,“是被人污了身子自盡而死。”

張林滿意的點點頭,“恩,倒有幾分姿色,怨氣也挺重,送她到第二層去。”

鬼奴聽了他的話,心道,難道這萬鬼洞還分幾層幾層?

“這老頭又是怎麼死的?”張林看手下惡鬼將那女鬼帶入房中後,又挑着那老頭問。

“是被他親兒子毒死的,爲了謀奪家產。”陳子敬涼涼答道。

鬼奴聽了心中火起,這世間還有弒殺親父的畜生。

張林仔細看了看,“恩,怨氣倒是重,只是這魂魄太淡了點,就一層吧,裡層他也去不了。”他手下惡鬼聽令,又將那老頭押入房中。

最後來到那個疤臉少年,張林咦了一聲,看了看鬼奴,又看了看那少年,“這少年又是怎麼死的?”

陳子敬答道,“這是城裡的小倌館裡被逼娼不成的老鴇整死的,年十五,死的時候痛苦萬分。”

他眼睛瞟了一下鬼奴,看到他隱藏在眸中的怒氣,還好沒其他異動。

鬼奴看那少年,心中怒火滔天,卻知道不能在這裡發作,只能生生壓下去,手中拳頭捏的死緊,骨節都幾乎捏斷。

遠處的方顏玉看到他僵硬的背影,心裡一陣發緊。

張林打量那個少年的冤魂,嘴裡道,“妙極,妙極。這可是極品冤魂,怨氣重,魂魄重,想是生前八字夠重。小哥這次卻是取來個極品。這個當要放到最下層。”

身邊有惡鬼上前道,“少爺,最下層有鬼王遺孀,會不會……”

張林嗤笑道,“什麼鬼王,都已經被赤虹使收拾二十多年了,他的遺孀又怎麼樣,那鬼王又不可能回來了。”

那惡鬼道,“少爺,這怕也未必,那鬼王神通廣大,聽說當年是和赤虹使打賭方離去的,指不準哪天就要回來。他那遺孀雖成了鬼,卻還留着凡人的心思,早說過不讓再有鬼到最後一層去,惹惱了她會不會……”

張林不耐煩的道,“我說送過去就送過去,有本事讓她自己出來跟我說,就怕她自己出不來。”

那惡鬼諾諾稱是,枯手上一使勁,已經拽了那少年進到房子裡。

忽然一陣陰風起,那陰風夾雜血腥之氣,撲面而來,衆鬼居然被吹的東歪西倒,張林狠狠扒住門板纔沒被吹倒,過了一會,那陰風才停。陳子敬和鬼奴俱是凡人,倒是未受影響,那些惡鬼有的被吹到樹上,有的被吹到草叢裡,有的被吹到院牆邊,直打了幾十個滾碰到牆角才停了下來,當下一陣哎喲哎喲的叫聲迭起,半晌,衆鬼才爬了回來。

張林唾道,“搞的什麼?剛剛那陣陰風是怎麼來的?難道是有鬼差路過?”

有一惡鬼回道,“少爺,剛剛確有一陣鬼氣經過,想必少爺說的沒錯,也許是哪路鬼差路過。”

張林抹了抹臉道,“還不快點將冤魂送入洞中,被鬼差看到可終究不好。”

惡鬼諾了幾聲,拽着那幾個惡鬼進了去。

張林回過頭來,“小哥這趟辛苦。這次抓了個極品冤魂來,來啊,送上銀錢。”一個惡鬼顫巍巍的捧了個托盤上來,掀開一看,整齊的碼了八個金元寶來。那惡鬼貪婪的看着盤中元寶,被張林一掌打偏了臉,“生前死要錢,死了還要看錢淌口水,沒出息。”張林呵斥道,隨即轉過臉,對陳子敬道,“小哥辛苦,這是這次的辛苦費。”

陳子敬也不拒絕,面無表情的收了下來。“告辭。”說罷帶着鬼奴原路返回。

兩人走到門口,卻不見有人開門。鬼奴低聲問,“這就結束了?我們回去?”

陳子敬點點頭,自己上前將門打開,然後關上,迅速去四周查看一下,然後低聲罵道,“方顏玉你個死人,把這些人就這樣丟着,還要我爲你擦屁股。”

鬼奴循聲過去,看到那兩個身首異處的門衛,胃裡一陣噁心,“子敬兄,這是公子殺的?”

陳子敬罵道,“除了他,還有誰?快來幫我拖走他們。”

鬼奴慌忙上前,幫陳子敬一人扛了一具身體,又將頭提在手中,“把他們扛到哪裡?”鬼奴忍着噁心問,“公子人又在哪裡?”

“他本事大的很,你不用操心。這門衛還兩個時辰才換班,這屍體放這裡太打眼了,我們把他們扔遠一點。你和我先回家等着他就好。”說罷擡腳先走。

鬼奴忽然想起之前的那陣陰風,難道,是公子弄出來的?公子難道是混了進去了?

心中雖然擔心,卻幫不上手,只好跟在陳子敬身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