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新任府尹寧問山到訪, 方顏良命人在前廳設了宴席招待他,宴席上,寧問山愁眉不展, “容川, 海州府今日不太平啊。最近莫名的命案和失蹤案件多了很多。有幾個特別蹊蹺。前些日子, 城南有家剛生產的女子和嬰孩一併莫名失蹤, 那戶人家待人和煦, 與人無仇也無怨的,寧某盤問了多人,都找不到嫌疑人, 至今案件還未破。這幾日大街上有出現幾具屍體,卻像是被野獸撕咬過一般, 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連心臟都不見了。寧某怕百姓知道驚慌, 統統封了知情人的口,只是這樣下去, 難保會有大亂呀。”
方顏良沉吟一下,“問山,可還記得我上次與你提及之事?”
寧問山臉上閃過驚訝,然後苦笑,“上次我還以爲容川你是在開玩笑, 沒想到這麼快便……”
方顏良點點頭, “在下又豈是那般會開不知輕重玩笑的人。上次託問山找來的那些人, 可以派上用場了。”
寧問山點頭。
兩人又低聲商討了點其他事宜, 忽然, 方顏良擡起頭來。
“怎麼了?”正在說話的寧問山停下來詢問他。
方顏良皺眉,“府裡似乎有人闖了進來。”果然, 一道黑影穿入,一個男子站在兩人面前,對寧問山行了個禮,然後對方顏良恭敬的道,“主子,剛剛有幾個來歷不明的人私自進了府中,不知爲何院中護衛竟未阻攔,他們路上抓了個僕人逼問七公子所在,屬下查知,不敢有耽誤,速速來報。”
方顏良臉上顏色一變,“可否派人阻攔?”
那人回答,“主子,有兩個兄弟上前阻攔,卻被那幾人一個招式之間就掏了心。”
方顏良臉色凝重,對那人道,“你多帶幾個人,在這裡護着府尹大人安全。”又轉頭向寧問山賠了個不是,匆匆向方顏棋院子裡趕去。沒想到竟然碰上了方顏玉。
兩人從中秋夜碰面之後,又是幾天沒見。這幾日,方顏良心中思緒萬千,情緒上的低落連方顏棋都看了出來。
方顏玉看了看方顏良,面無表情。
方顏良笑道,“二弟既然回來了,怎麼又要急匆匆就走?我們兄弟多日不見,不如坐下喝茶,聊一聊怎樣?”
方顏玉只是淡淡看了看他,“沒什麼好談的,該說的話我也已經說了,大哥何必強人所難。”
方顏良面上一僵,“二弟可是特意前來救小七的?”
方顏玉不吱聲。
方顏良溫和道,“既然二弟心中還有兄弟們的分量,不如回了這裡,我們一家兄弟齊心,又有什麼事情是無法解決的?”
方顏玉臉上仍是不爲所動。
方顏良軟聲道,“二弟難道還是在生以前的氣嗎?若是如此,大哥在這裡給你賠罪了,大哥以前有對不住二弟的地方,二弟就大人大量,莫與我計較了吧。”說罷竟是要向他彎腰了。
方顏玉這才正眼看向他,眸子裡滿是複雜神色,忽然想起以前明爭暗鬥的那些事情,他大哥一向強壓他一頭,何曾向他服過軟,今日爲了說服他留下,竟要低聲下氣到這地步嗎?
方顏玉託着方顏良的身體,在他耳邊道,“大哥,我也不想和你繼續裝傻。你我早知道方府裡的貓膩,你我目標是一樣的,只是我不能留在這裡,大哥別勉強我了。”
聽他這話,方顏良心中一動,“二弟,既是如此,你爲何不能留下?一個人在外,無人照應,豈不危險?”
方顏玉這次是真心說道,“大哥,以前的事情,我早就不計較了。只是,我也不想回這裡了,莫要勉強我了。祠堂那裡,你就少過去了,那裡有不好的東西。小七最近有危險,你多看着點。”
這次不待方顏良挽留,兀自飛身離去。
方顏棋見兩人有話說,不敢靠太近,方顏玉走後,他見方顏良臉上露出悵然之色,心中有些不忍。
“大哥,二哥專門爲了救我回來,說明他眼中還是有兄弟們的。也許他是有別的要緊事,你,莫要生他氣了。”方顏棋走過來,在他身邊吶吶的道。
方顏良笑了笑,“小七可有受傷?”
方顏棋搖頭,“多虧了尺素和二哥,我不曾受傷。”說完他看了看尺素,尺素還是滿臉的驚訝,仍然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方顏棋低聲向他說明了剛剛的經過,方顏良卻是皺起眉頭,尺素八字雖重,卻說要阻攔惡鬼,那就太玄乎了。難道還有其他的物事護住了七弟?
他上下打量眼前的方顏棋,想找出其他不對的地方。
方顏棋被他看的臉紅,低頭看了看自己上下可否有不對勁的,忽然驚叫了一聲,“咦,二哥這次回來,我竟然忘記將這玉佩還給他了。”說的正是他懸在腰上的那塊玉睚眥。
方顏良心中一亮,是了,華葉說過這玉佩中還有睚眥的神力,難不成剛剛護住方顏棋的是此物?
他輕撫方顏棋的頭頂,柔聲道,“你二哥現在不需要這個了,既然這玉佩找上了你,便是和你有緣,你就留着吧。以後我見了你二哥,再和他說去。”
方顏棋點頭。
方顏良猶疑了一下,又問,“七弟,你沒事便好,只是,你現在可否能告訴大哥,祠堂下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方顏棋聽了這話卻是白了臉。方顏良見他這樣,連忙不敢多問,安撫了他一會,又想到寧問山還在前廳等他,便吩咐了尺素好好照顧方顏棋,又匆忙回了前廳。
方顏良走後,方顏棋默不作聲,尺素見他臉色凝重,也不敢多和他說笑。到了晚上,方顏棋又發起了高燒。尺素心疼的照顧他,一邊用布巾替他擦拭額上的汗,“七公子,可要叫大公子過來?我看你燒的厲害了。”
方顏棋笑笑,“我大哥那麼忙,哪裡能一點小事就要去叫他。再說了,我身體底子差,病倒也不奇怪,可能是今日白天受驚了。你去幫我熬點薑湯來吧,興許睡一睡發點汗就好了。”
尺素聽了,去到廚房吩咐廚娘熬了一鍋薑湯,這才又折了回來。方顏棋已經睡着了,臉上仍帶着高熱的紅暈。
方顏棋只覺得身上沉重異常,一覺睡醒之後,睜眼一看,尺素在桌邊伏着睡着了,他想轉動身體,卻根本無法動彈,再轉頭一看,自己的身上正蹲着一個怪物。那怪物依稀是個人形,身上沒皮沒肉,只有一道道血管與經絡,頭頂的腦子清晰可見,方顏棋看過去,能清晰的看到腦子中的一道道溝壑,他幾乎要轉臉嘔吐出來,卻見那怪物兩團血管糾結成亂麻一樣的依稀是手的東西直直插到他的雙目中,他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慘叫一聲,眼中一陣劇痛襲來。
方顏棋覺得渾身如同被刀子割成了一塊一塊的,似乎又有烈火焚身,又像被泡在冰水之中,萬蟻蝕心般的痛楚一波又一波,疼的他幾乎發瘋崩潰。他大聲哭喊,卻沒有一個人能救他,身上的痛苦似乎永無止境一般,他渾身漂浮在不知名的液體當中,不上也不下,像是永遠也着不了地。就在他以爲他會痛死的時候,一股清涼的泉水涌了過來,渾身似乎得到了新生一般,痛苦慢慢褪了下去,他這才意識有稍微的清醒,也終於可以睜開眼睛。這次,他看到自己被幾個惡鬼牢牢揪住,他想使勁掙脫,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被揪着往前走,一路來到一個荒蕪地方,前面,站了一個有着烏黑大眼睛的女子,那女子長相甚是可愛,再往前,卻是個國色天香的女子,那女子美極,臉上卻帶了懨懨之色。
“尊主,現在可以開始了。”那大眼睛的女子對那長相雍容華貴的女子道。
尊主點了點頭,走到她身前的一具透明的棺材前面,她纖細的手指划向另一隻的腕上,她的腕上立刻出現一個血口子,鮮血淋漓的順着傷口流了出來,滴進棺材之中。
那具棺材上立刻浮現出繁複的花紋,她的鮮血就順着那些紋路在透明的棺材上蔓延開來。
方顏棋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他又開始掙扎,卻被身邊的惡鬼抓的死緊,他的身上也被不知名的鎖鏈緊緊捆住,鎖鏈在他身上勒的死緊,連伸手的空間都沒有。
那尊主一直在放血,許久都沒停,方顏棋見那血已經灌滿了半個棺材,人的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過了許久,血流的態勢緩了,方顏棋見了,還以爲要結束了,卻見那尊主又劃了一下,血又流了出來,難不成要放滿這個棺材?
這個時候,卻見那大眼睛的女子帶人抓了無數的惡鬼過來,一隻接一隻的,丟盡裝血的棺材中去,那些惡鬼掉入棺材,很快被溶解,慘叫着化成一道煙,那煙卻未消散,緩緩的壓縮,被血吞沒,丟了約莫上千只惡鬼,那女子才停手,這個時候,棺材裡成了一個沸騰的湯池一般,居然在咕嚕咕嚕的冒泡。那些惡鬼被丟進去時發出悽慘的嚎叫,那女子聽了臉色都沒有變一下,方顏棋見了卻是大驚失色。
尊主此時已經臉色慘白,她失血太多,身子一陣晃盪,大眼睛的女子立刻上前扶住她。“尊主,差不多了,可以停了。”尊主點點頭,在傷口上撫了一下,傷口立刻就癒合。
“赤虹,剩下的交給你了。”她懨懨說道。
赤虹點了點頭,扶着她在一邊坐倒休息,自己又走到那透明的棺材邊上,又將自己的血放了許多下去,這下,棺材裡幾乎要被那沸騰的血液填滿了。
赤虹做完這些,這才施施然走到方顏棋的身前,她面無表情的說道,“方本悟,你莫要怨我,這是你方家祖先造的孽,當由你們後代子孫來還。”
方顏棋愕然,方本悟又是誰?卻已經被赤虹抓住向前拖走。
赤虹看起來非常嬌小,力氣卻大的可怕,方顏棋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被她生生拖着拽到棺材面前。
赤虹抓着他,嘴裡唸唸有詞,聽着語調古老而怪異,方顏棋見那沸騰的血池中起了變化,最低層居然開始變成清脆的綠色,只是當赤虹咒語停下時,那綠色便靜靜的躺在血池底下,再也不上浮。
赤虹面色蒼白,對着方顏棋冰冷的道,“方本悟,永別了。”說罷手上使勁,將方顏棋踢了下去。
方顏棋瞬間就被那沸騰的血液浸沒,他放聲慘叫,好痛啊,那血液帶着強烈的腐蝕效果,將他渾身的血肉都腐蝕殆盡,連骨頭都被溶解,腦子卻被完整的保存了下來,渾身的血管經絡都還留着,皮膚,肉,頭髮,甚至牙齒,都在那沸湯中被全數溶解,痛卻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一刻都沒有停止的時候。
方顏棋覺得自己要瘋了,這無止境的痛苦無法排泄,到最後,他就只剩下恨,恨赤虹,恨尊主,甚至恨方家。良久,就在他以爲要永遠都這樣的時候,忽然一陣清涼涌了上來,他覺得絲絲涼氣附到身上,慢慢的,他又重新長出血肉,皮膚,他的身體慢慢癒合了。自己被包裹在一團翠綠當中,但是很快,血紅的沸湯推開翠綠的屏障,再次將他包圍,地獄再次輪迴。
尺素驚疑不定的看着牀上的方顏棋,他臉色慘白,幾乎沒有活氣了。
這是怎麼了?發個燒怎麼會這樣?她早就叫人去叫了方顏良來,現在她無計可施,只能握着他的手垂淚,七公子,你不要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