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地從夏府出來, 蕭餘一路走入茫然的夜空裡。昏黑的天,看不到方向的路,還帶着一顆不知道何去何從的心。
她腳步遲疑地一步一步朝宣平門外宰相府走去, 在那門口徘徊良久, 終於鼓起勇氣敲門……
開門的奴僕一見到是她就找了管家阿福來, 阿福從夜夢中驚醒, 披着袍子站在門口嘆了口氣, 道:“我說蕭餘姑娘,您這時候怎麼突然過來了?”
蕭餘茫然地看着他,道:“我想見我爹……福叔, 我要見我爹!”
阿福忙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府內的耳房裡:“我的小姐啊, 您可別嚷嚷。這大晚上的要見宰相大人, 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蕭餘精神不是很好, 她臉上閃現過痛苦的模樣,冰冷着臉色終究還是甩開了阿福的手, 怒道:“不痛快,我就是要他不痛快!這輩子做了他女兒就是我最不痛快的事……”
“呵,野種就是野種。”一聲尖聲嗤笑在耳房外響起。
憑着耳房內昏暗的燈光,蕭餘終於看清門口那人。
——衣着單薄,腹上微微隆起的宰相夫人, 蕭虞氏!
相對於阿福手忙腳亂地請安謝罪, 蕭餘則要平靜很多, 她只是冷冷地淡定地上前, 道:“見過夫人。”
並且在說話的同時一把巴掌扇在蕭虞氏臉上。
驚呼聲震來無數圍觀的奴僕, 卻都被擋在耳房外,而蕭虞氏捂着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她滿眼震驚而怨恨地望着蕭餘, 恨恨道:“繼母也是娘,你敢打我,好啊,果然是沒有教養的野種……”
阿福在一旁勸,卻被蕭虞氏一把踢開。
蕭餘扶了阿福一把,並且笑聲起:“繼母?您在讓我出賣夏家之時可不是這態度,什麼好孩子,什麼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她說着運氣於腳上,直衝着蕭虞氏腹部踢去……
“讓你知道,沒有教養的野種會做些什麼。”
蕭虞氏滾落到地上,瞬間痛苦地□□起來。她面色蒼白地望着阿福:“還不快叫人進來……”
卻見蕭餘站在耳房門口,掏出了腰間的軟劍,笑容別樣妖冶:“我就在,看誰敢進來?”
“我!”
就在她的劍橫過去那一刻,耳房被緩緩推開,只見宰相出現在門口。他一進門就揚手重重地扇在蕭餘臉上,一口唾沫吐到她身上:“逆子!竟然做出這滅絕人性的畜生事!我沒人你做女兒看來是對的!你跟你娘一樣是賤骨頭,來人啊……把她給我拖出去打,打到斷氣爲止!”
是誰說的虎毒不食子——全他媽是騙人的!
蕭餘冷着臉大笑起來,好像要把她這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了。
她任憑帶刀的家奴把自己壓下去,經過宰相身邊之時,她忽然露出一抹冷笑:“其實你應該感激我把她肚子裡的野種踢掉的,不是嗎?”
一句話激得宰相驚叫起來:“拖下去,打死、打死……”
侯門大院裡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像蕭餘的母親曾是宰相府上奴僕卻遭了主子強迫生下蕭餘,如今的蕭虞氏卻因爲宰相年事已高性事無法滿足而與人通姦並且懷上孩子……
這偌大一座宰相府,裡頭的腌臢東西多的事啊!
被揍得奄奄一息時候,管家阿福使了幾個銀子買通了行刑的人,悄悄地送了蕭餘走,告訴她:“小姐,永遠別再回來了。”
天地茫茫,何處爲家?蕭餘曾把這腌臢府裡的腌臢人當成家,卻毀了從小收留她給她讓她學武的夏府,她究竟做了些什麼……
幾日的風平浪靜之後,一波暗流正涌向夏府。
長公主的尊駕在晨曉中踏着東昇的旭日踏破一夜霜露而來,她素衣披髮,三千青絲之上簪了一隻白花,更一路匆忙地找到夏雪,拉起夏雪的手斥道:“你怎麼這般不小心!”
夏雪彼時已經醒了,卻還沒完全反應過來。茫然看她,問:“出什麼事了?您不是爲駙馬送葬去了嗎,怎麼突然回了長安?”
長公主那多病的駙馬終於還是在前陣子嚥了氣,因此長公主過去封地奔喪,也沒來得及爲博望公送行。
只見長公主狠狠地瞪着夏雪道:“你這個臭丫頭,還不知道街頭巷尾都在說你和府上馬伕的事嗎?我今兒剛一回來就到處聽到人在議論,說是你……反正多難聽的都有!”
夏雪聽後沉思一番,忽然笑起來:“原來所謂的手段是這個啊。行了,表姐,你剛回來又舟車勞頓的。不如在我府上洗漱用早膳後再回去吧,咱慢慢聊聊,這陣子你不在,我真是傾訴的對象,滿肚子的話想對你說。”
長公主恨鐵不成鋼地看她,氣道:“我火急火燎地趕來可不是爲了你貪圖你家的早膳,你這丫頭到底怎麼想的,怎麼能聽到這個還像沒事人似的!”
夏雪無奈一笑:“怎麼能跟沒事人呢?我心裡可着急了,可再着急這會兒該用膳的還得用膳,流言不會因爲咱着急而減弱半分……至於之後是去宰了那傳流言之人還是揪出幕後散播消息的,都是吃飽喝足後該考慮的了。”
長公主一甩袖:“行吧,你這個正主都不急,我跟着瞎着什麼急。可餓死我了,這陣子都沒好好吃東西,你去給我做點好吃的吧。一定要親手做,別人代勞的我可不依!你知道我嘴巴刁,你的手藝和別人的手藝一下就能區分開來的……”
說話間,夏雪召喚了奴僕進來伺候長公主,而自己則去往廚房。
長公主梳洗妥當,正躺在夏雪牀榻上補覺,卻聽見輕聲呼喚:“長公主、長公主……”
她睜眼一看,房門口那個拄着木柺杖、身子虛弱的女人……很是眼熟。不由問道:“你是誰?”
“奴婢是正三品令人朱槿,如今被派來伺候夏主子。”
朱令人?!長公主忽然大笑起來:“還真是我那傻弟弟纔會乾的事!這還沒入宮呢就安排了女官來伺候,入宮了還得了?
笑了片刻她臉上的笑意失蹤了,一想起如今長安城裡的關於夏雪與那馬伕的流言她就覺得頭大。
朱令人得令靠近幾步,她身子還不好,拄着柺杖步履蹣跚。到了長公主跟前卻一下給跪了,肅臉道:“長公主,求您一定要阻止夏主子做傻事!”
聽了這話,長公主秀眉一蹙:“你先起來,說說,夏雪那丫頭要做什麼傻事?”
朱槿這才娓娓道來:“昨天夜裡聽說這些流言之後,夏主子就說要去宰了那些多嘴多舌的人……拔了他們的舌頭煮着送給長安城的百姓吃!您說說,這不是胡鬧嗎?”
長公主卻被逗樂了:“這話倒是像我那弟弟的風格。好了,朱令人,你也不用擔心。我們這些人被人傳過的流言加起來都能供說書人說上幾輩子了,會有辦法解決的。就是真像阿雪說的,嚴懲了幾個散播流言之人也是一法子。”
朱令人終於是放心了些,長公主未必猜不到幕後傳消息的是太后的蕭家,如今這半玩笑半認真的話,怕也是在暗示:就算是夏雪要找蕭家報復,我也不會攔着。
她拄着柺杖緩緩地坐下來,身上的傷口被扯得很痛,她還是忍着道:“好在您回來了,這一府的傷病都要夏主子照顧,還有府外的糟粕事讓她煩心……若沒有一個貼心的人幫她,還真不知道她得把自己累成什麼樣。您看到了沒有,那下巴啊又瘦了一圈了!”
長公主看了好一會兒才問:“朱令人來夏府上沒多久吧,對阿雪倒是貼心。”
朱令人心中一凜,知道長公主在懷疑自己呢,忙叩首道:“奴婢受傷以來,夏主子衣不解帶地日日親自照顧。奴婢雖是空領着女官的銜兒,可說到底還是奴,往日何曾被這般對待過?當然此是其一,奴婢從宮裡來,貫會看人的,夏主子日後榮華無限,這時候多爲她做些,日後她也不會虧待了奴婢……”
長公主笑了聲:“你倒是個聰明人。”
有利可圖才正常,沒有誰會對剛接觸不久的主子死心塌地,情感的累積總需要時間,而利益卻能迅速將一夥人捆爲一體!
可惜這頓早膳註定用得不順。
露水未乾時分,一羣身着長安城守衛服飾的士兵衝進了夏府,囂張地要捉拿夏雪歸案。
長公主先聞訊出去呵斥:“你們是哪個營,奉誰的命令來的?要造反不成!”
爲首的守衛哼了一聲:“莫非你就是夏雪,那正好!兄弟們給我綁了……”
夏府的奴僕上前攔阻,卻一個個被守衛踢飛、刺傷……
夏雪從庖廚裡聽到嘈雜聲趕出來時刻看到的就是那樣慘烈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