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郊老宅歸來的途中, 參商忽然看到一架馬車一直跟在後面,於是迅速策馬,幾個馳騁、打彎就繞到了馬車後面。
“敢問閣下何人, 跟了我一路也不嫌辛苦?”
馬車裡頭忽然傳來女子笑聲:“哈哈, 果然被你發現。”很快簾子打起來, 露出那張與夏雪七分形似的臉——楚阡陌!
參商很快拉動繮繩, 面色無波地行去, 竟絲毫不理會這楚國公主。
楚阡陌心頭一惱,在這深山老林高聲喊道:“你若再走一步,我可不敢保證夏雪會怎麼樣!”
看着參商掉頭回來, 楚阡陌無奈地笑了:“你……可真是癡情到傻。”
參商依舊沒有理會她的任何評價,只一句:“你能把她怎麼樣?”
楚阡陌示意自己的馬伕下去, 隨後素手一揚:“我們去個能坐下說話的地方吧, 放心, 你的馬會有人照看好。”
參商蹙眉:“真是……”後面的話他沒繼續,這跳上跳下之間已經穩穩坐上馬車。
不過尋常的馬兒在他手下卻好像變身爲騏驥神駒, 一路狂奔在山林間,幾個眨眼間就停在那家茶社門口。
楚阡陌下馬時候多看了兩眼,失神感慨道:“就是這裡吧?”
參商徑自入內,請茶博士上了一壺清茶,他坐下的地方正是當日夏雪坐過的, 他擡頭透過屏風看去, 好像看到了“重逢”之前的自己正在茶社外望着她。
楚阡陌在他對面落座, 奪過參商面前的茶, 將一口滾燙飲下, 說話時候口間還殘留白霧:“我接下來的話你一定不愛聽,可我不能不說。”
參商投去一眼, 那一眼裡寫着“廢話少說”。
楚阡陌笑:“夏雪已經是皇帝的人了,就在你爲了她家來回匆忙的時候。”從臉上看不出參商是何情緒,她繼續道,“所以快收收心吧,戀上她本就只是一場戲,你又何必演得那麼認真。”
周圍的空氣忽然凝固下來,參商猛地將茶杯砸出。
楚阡陌驚詫地感覺到茶杯堪堪從自己耳邊飛過,她驚呼着喝道:“你瘋了嗎?”
話音未落,卻聽到身後有重物墜地,扭頭一看,竟發現身後一人跌倒,這人很快被參商拎了出去。
不過轉瞬之間,參商又回來了。
楚阡陌緊張問:“你怎麼樣?這是什麼人?”
參商格開她遞來的手,吐出兩個字:“死人。”
楚阡陌的手縮了一下,笑得無奈:“如今的你變得我也不認識了……也罷,這裡已經不安全了,肯定是皇帝安插在我身邊的人,走,去行府。”
參商忽然彎了一下嘴角:“你以爲行府就沒人?坐下吧,有話趕緊說,說完……走人!”
楚阡陌一手拍在花草枰上,震得茶具泠泠作響:“你是不是忘了你這一趟的目的是什麼了!如今有了新主子就忘記自己出身何處了嗎?我告訴你,你的母親還在我手裡,你若是還繼續惹得我不高興,我可不敢保證自己能做出什麼……還有宮裡夏雪,呵,如今這會兒她應該也有麻煩了吧。”
忽然她的脖子被人卡住,那種窒息的感覺讓她恐懼。而更恐怖的是此刻參商的眼神:“你若是敢試試看……”
楚阡陌何曾被人這麼威脅過,她倔強笑道:“呵呵,我如何不敢?你忘記宮裡有我楚國人嗎?她如今也是宮裡紅人!你怎麼抉擇,夏雪和你母親,我只給你機會救一個,如果今日你敢進宮救她……今日就是你喪母之日!”
這話說得何其狠絕,參商的手漸漸鬆開來,他冷漠地看着楚阡陌:“爲了你父王的江山,你也真是夠拼的。不過楚阡陌,你若是敢動我母親一根毫毛,我會徹底毀了你和你的楚國王庭。”
說完,扯下馬車上的套索,策馬揚塵直往皇宮奔去。
桂宮裡朱槿熬了湯藥過來,疑惑道:“怎麼需要喝藥了,您哪裡不舒服嗎?”
夏雪接過,還未徹底吹涼就咕嚕咕嚕牛飲下,擦拭了脣邊的藥汁,又含了朱槿遞來的蜜餞,這才道:“爲了身強體健啊,誰說沒病就不能喝藥?”
說完,她忽然察覺到不對,猛地看向朱槿:“你給我熬的是什麼?”
朱槿這才從容地跪下:“主子,我在宮裡也好多年了,雖說這幾年宮裡平靜,但平靜底下也少不了腌臢事。您給的方子裡有當歸、川芎、桃仁、雞血藤、桂枝……別的不敢說,可這桃仁、桂枝奴婢是認得的,有舒筋活血的功效……”她擡起頭,“在宮裡,姑姑們給不受寵的妃子受臨幸後喝的湯藥裡也有這兩味。您給自己開的,是避子湯吧!”
桂宮門口,白週一臉爲難地看着皇帝,真想出聲讓裡面的別說了,可皇帝就在旁邊,他沒法子開口。真是巧不巧,皇帝送完夏雪到未央宮不久,就有司寢宮人送來了一隻玉簪。皇帝一看是夏雪的,就給親自送來了。
何曾想在這門口能聽到這一番對話。
連白周都不能不懷疑這裡頭是不是真有這麼“巧”了。
皇帝將玉簪收入袖中,轉身離去。白周交代了桂宮的宮人們不得多嘴後纔跟上皇帝的腳步。
而桂宮寢殿裡頭,夏雪和朱槿並未發覺外面發生的一切。
夏雪忽然撩起腿上的衣裳,指着那裡一塊紫紅色的腫塊道:“看把你緊張的。我這腿怕是落下了毛病,只要累就容易變腫起膿,不開點舒經活血的,怕這腿得腫得沒法看了。”
朱槿呀了一聲,看着腿上那恐怖的模樣,咬了咬脣:“您怎麼不早說?”
夏雪無奈笑道:“好姐姐,若是下次你還有疑惑,先來問我,而不是擅作主張換藥。你在宮裡久了,行事作風多少是宮裡做派。可我不是宮裡人,至少眼前還不是。在我這裡沒有那麼多的陰謀詭計,也容不下擅作主張!”
說到後面,她的語氣已經很強硬了。朱槿何其聰慧,一聽就懂。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跪地上叩首:“喏。”
誰知桂宮外忽然傳來哭喊聲,夏雪忙放下衣服,整理妥當,不讓人看出來自己腳上的傷,這才起身:“朱槿,我們去看看出什麼事了。”
朱槿卻將她攔住:“主子,您腿上還沒好全,還是奴婢先去看吧。”
夏雪淺笑着望她:“剛同你說的話,還沒記下嗎?”說完扶着朱槿的手往門外去。
不可擅做主張……朱槿嘆了口氣:這倔強的主子真適應宮中的爾虞我詐嗎?
夏雪剛一露面,就見到一個小宮人模樣的人。
小宮人額頭上淌着血,跪在地上淚眼盈盈,遙遙地衝夏雪哭訴:“桂宮的主子,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吧,她……”
只見那宮人又猛地一頭砸在地上,那一聲驚了夏雪,她忙讓侍衛快扶宮人起來。可起來的時候,那宮人已經滿面是血,氣息奄奄地衝夏雪哭:“救救我家娘娘吧……”
夏雪也不是冷心腸的,看到這情景,怎麼也得過去看看。她問:“你家主子是誰?出什麼事了?爲什麼來求我?”
小宮女躺在她懷裡抽噎:“我家主子是趙良人,她肚子裡的皇子怕是要保不住了,她說您精通醫術,而且、而且……是皇上的心頭肉,也唯有您去救她,纔不會招人嫌。”
皇子……
只是兩字卻教夏雪整個人都晃了一下,幸得朱槿在後面扶住。
一股痠痛從心底沒上,夏雪扶着胸道:“來人,帶她回去,告訴趙良人,我準備些藥材就過去,讓她別擔心。”說完拽住朱槿的手,一路拖回桂宮裡頭去。
關上了門,夏雪笑着看朱槿:“你早就知道了?”
朱槿搖頭:“奴婢也是今早才知道。”
夏雪以手撐額,只覺得腦袋裡撕扯地疼:“你既然今早知道了,爲何不早點告訴我!如果是那樣,我也不至於……”不至於興高采烈地把自己給了他!
朱槿瞧着主子心痛的模樣,也快哭了:“奴婢也想啊,可是您當時已經被皇上帶進去了,未央宮的侍衛攔住了我,還捂住了我的嘴……白大人還說,如果我這時候衝進去壞了好事,皇帝一怒,說不定連您都得受牽連……皇帝寵幸妃子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您也唯有認了!”
夏雪癱坐在地上,以拳搶地:“可我偏偏不知道,我信了他們說的……皇帝爲了我變成和尚,我怕他憋太久真像趙良人那日說的成了‘陽事不起’,這才……”她忽然把頭撞在石青地階上,“原來一切都是誤會……我誤會了他,也誤了自己!”
她擡起頭來,委屈地望着朱槿,眼中無淚,臉色卻比哭還難看:“朱槿,你們說這是正常的,可我聽到卻傷心傷肝,痛得不能自已,日後我真能在這宮裡好好呆下去嗎?”
殿門忽然被打開。
“那就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