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過了年,到了敏瑜進宮當侍讀的日子。
和皇子一樣,福安公主也是每日卯時開始上課,午時兩刻下學,期間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每五日有一天的休沐,和皇子們不一樣的是,福安公主每天只有一項課。
身爲公主侍讀,敏瑜需要在卯時之前進皇宮,並趕到嫺寧宮的西配殿,那裡是嫺妃娘娘爲福安公主上課特意準備的,她和幾個侍讀就在那裡接受嬤嬤和先生們的教導。
今日是敏瑜進宮寅時就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然後坐上高夫人爲她準備的馬車前往皇宮,等到午時兩刻下學,向公主和嫺妃娘娘告退之後,又坐着馬車漫漫回家,等一身疲倦的她回到耒陽侯府的時候,已經是未時了。
敏瑜回到房裡的時候,高夫人已經等了好半天了,她帶了幾分心疼,一邊親自動手,幫敏瑜換衣裳,一邊關心的問道:“瑜兒,今天是進宮的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娘,好累啊!”高夫人的舉動讓敏瑜心裡暖暖的,一邊配合着高夫人,一邊撒嬌道:“一個上午就跟着楊嬤嬤學規矩和儀態了。娘,楊嬤嬤還真的是很嚴格啊,光是一個坐姿就練了一個早上,坐得我是腰痠背痛,現在都還沒緩過來,可就算這樣,嬤嬤也只給了一個勉強入眼的評語。”
楊嬤嬤可是皇宮衆多教養嬤嬤中最有名也最嚴厲的,她以前負責教導的都是剛剛被選進宮的秀女,經她教導出來的秀女規矩都是一等一的好,但受的苦也是一等一的多。嫺妃娘娘知道女兒被衆人嬌寵着,規矩鬆散了些,又擔心一般的嬤嬤不敢對福安公主太嚴格,這才選中了楊嬤嬤。
“楊嬤嬤的規矩沒得挑,跟着她學規矩吃苦也是難免的。”高夫人自然知道楊嬤嬤有多麼的嚴厲,她接過秋霜捧過來的衣裳,爲敏瑜換上,道:“但只要跟着她把規矩和儀態學好了,定然終身受益,你可不能因爲吃苦受累就打退堂鼓或者敷衍了事。”
“娘,我知道。”敏瑜點點頭,道:“從上課到下學我一直很認真的聽楊嬤嬤的話,努力的照着楊嬤嬤的指點去做,就連休息,喝茶吃點心的時候都沒有放鬆。王蔓如和馮英都笑話我,馮英說我傻乎乎的,連偷個閒都不會,王蔓如卻酸溜溜的說我愛表現!”
王蔓如和馮英也是福安公主的侍讀,王蔓如是內閣大學士王大人的嫡孫女,是那種溫柔可人的女孩兒,長得不算頂漂亮,但一張秀秀氣氣的小臉只有巴掌大,人又有些清瘦,看起來就楚楚動人。馮英則是威遠侯的嫡次女,威遠侯祖上是行伍出身,威遠侯自己也曾經幾次領兵,是當朝的一員虎將。威遠侯府的子孫,無論男女都要學習騎射,馮英七歲就學習騎射,也造就了一身的英姿颯爽。
京城說大也不大,加上她們的年紀相仿,敏瑜和這兩個人也是舊識,不過見過的次數不多,說話、打交道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所以敏瑜和她們只能說認識,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是,今日王蔓如那些酸溜溜的話,那副酸不拉幾的表情,還是讓敏瑜心裡不舒服了。
“哦?”高夫人的眉頭輕輕一挑,道:“那麼福安公主呢?她有沒有笑話你呢?”
“公主倒是覺得我做的對,還和我一樣,就連休息時間沒有鬆鬆垮垮的。”敏瑜笑了,她今日對福安公主的態度和王蔓如,馮英一樣,甚至比她們兩人還要恭敬和謙卑,但是福安公主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將她當成了好朋友,這讓她心裡很開心。
高夫人笑了,一聽這句話,她就知道,王蔓如說酸話的原因定然不是因爲敏瑜愛表現,而是因爲福安公主對敏瑜表現出了不一樣的親近,讓她感到失落甚至開始嫉妒了。
和敏瑜不一樣,馮英和王蔓如的侍讀位子都是經過激烈的角逐纔得到的。馮英是威遠侯嫡次女,威遠侯和耒陽侯爵位一樣,在聖上面前的地位也相當,但是並不意味着馮英這個嫡次女的身份就和敏瑜一樣——馮英的生母並非威遠侯的原配,而是威遠侯的繼室。
要說馮英只是生母的出身和繼室的身份讓她矮了敏瑜一頭的話,那麼王蔓如矮的就更多了——她是內閣大學士的嫡孫女,但是生父卻並非王大人的長子,而是次子,像她這樣的嫡親孫女,王大人足有五個,她不過是年紀最合適的罷了!
讓敏瑜當公主侍讀,高夫人看中的是嫺妃娘娘爲福安公主安排的先生和嬤嬤更好,黃先生等人雖然已經很優秀,很出名了,但和宮裡的先生嬤嬤卻還是沒法比的,跟着她們學習,更高,要求更高,敏瑜學的也會更出色。加上高夫人希望讓女兒早一點明白何謂尊卑,又該如何看清自己的身份,擺正自己的位置,這才讓她進宮去當侍讀。
但馮英和王蔓如就不一樣,她們更看重的定然是公主侍讀這個身份能夠提升她們的身份地位,讓她們從自己姐妹和京中衆多同齡的官家姑娘中脫穎而出,從而改變她們的未來。當然,跟着公主能夠結識更多的貴人,和公主相處好了,能夠給她們帶來巨大的好處也是她們所看重的。
所求不一樣,對公主的態度自然也就不一樣。敏瑜對福安公主會保持足夠的尊重,但是除了一貫的親暱之外,不會刻意的巴結討好,阿諛奉承,但是她們倆人定然不能保持平常心,定人會竭盡所能的巴結討好福安公主,想借此讓福安公主感受到她們的忠心,對她們也另眼相看。
可是福安公主可不是想討好就能討好的,誰是真心與她交好,誰又是刻意的討好她,她不會說,但卻心如明鏡,尤其是這兩個人對她來說不過是侍讀,而敏瑜卻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好友,親疏有別。她不會故意的冷落疏遠這兩人,但一定會讓她們看到她對敏瑜的不一樣。
“那你自己又是怎麼想的?爲什麼沒有嬤嬤在一旁看着也不放鬆一下呢?”高夫人接着問,臉上帶了隱隱的期望。
“楊嬤嬤說了,她教導的是規矩,是儀態,爲的不止是讓我們知禮受禮,更是培養我們與衆不同的氣質,想要達到那樣的效果,那我們就要嚴格要求自己,讓自己人前人後,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照着她的要求來,剛開始的時候定然會很累,但日積月累之後,那些規矩就會成爲我們的習慣,也只有到了那個時候,纔算是學好了。”敏瑜回想着楊嬤嬤之前說的話,然後又道:“娘,我一直覺得皇后娘娘和嫺妃娘娘怎麼看怎麼好看,以前不明白爲什麼,但是今天楊嬤嬤這麼一說,我忽然間就明白了。那是皇后娘娘和嫺妃娘娘已經做到了將規矩儀態融到骨子裡,再加上她們自己特殊的氣質。想通了這一點,我才決定片刻都不放鬆,雖然剛開始會累一些,但我相信,慢慢的我就會習慣,也就不會覺得累了。”
“你這樣想娘就放心了!”高夫人將敏瑜頭上不多的髮飾取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髮,道:“你現在還小,現在跟着楊嬤嬤學規矩,那些規矩就能像你說的,融到骨子裡去,所以,就算是再累再辛苦也要堅持下去。”
“我明白,娘,我不怕累的。”敏瑜點點頭,然後帶了些好奇的道:“娘,您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學的規矩嗎不跳字。
“娘小的時候可沒有這樣好的機會和條件。”高夫人搖搖頭,帶了些傷感的道:“你也知道,娘七歲那年,孃的親孃,你的親外婆就過世了,你外公心疼我和你舅舅,也擔心再娶的繼室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對我們姐弟倆不好,看似賢惠的繼室將原配留下的嫡子嫡女養成廢人的可不罕見,所以就堅持不再娶。祖母原本就很心疼娘,在教導爲人處事,管理庶務的時候也很嚴格,但規矩學的卻很鬆散,所以娘並沒有好好的學過規矩。娘十二歲那年,先皇爲諸位皇子選妃,京城三品以上官員的嫡女都是備選之人,娘自然也名列其中,也就是到了那個時候,娘才愕然發現,自己的儀態和規矩真不怎麼樣。”
“所以,娘就落選了?”敏瑜眨着眼睛,這件事情她還真沒有聽說過,她看着高夫人,道:“娘,您是不是覺得很遺憾?”
“遺憾?那還真沒有!嫁給你父親,又生了你們兄妹四個,娘覺得人生真的很圓滿了。而當年那些被選中,嫁進皇室的女子,也不見得就比娘過得幸福。”高夫人搖搖頭,而後笑着道:“落選之後,娘終於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下了狠功夫學規矩……想在短時間內將規矩學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爲此,娘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汗水和艱辛,娘不希望你走孃的老路。”
“我知道,我會好好學的。”敏瑜點點頭,卻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呵欠,高夫人輕輕地拍拍她的臉,牽着她上牀,等她躺好之後爲她蓋上被子,疼愛的道:“你睡一會吧,養足了精神明天才有精力好好學習呢!”
“嗯~”敏瑜應了一聲,閉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去,高夫人站在牀邊看了好一會,才輕輕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