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傻子

“……這是我們大奶奶特意命人收購的上好藥材,有田七、雲歸、黨蔘還有蟲草,”

車伕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相貌尋常,口齒非常利索,跪在靜室門外的廊下,從懷裡掏出幾張紙雙手舉到頭頂。

嘴裡還說着,“另外,大奶奶還跟人學了幾樣雲南特有的藥膳,經由回春堂的燕大夫覈定,都是滋陰補氣、平衡氣血的良方。大奶奶反覆叮囑小的,說這些東西大師定是不缺的,然則卻是她的一點子心意,還請您不要推辭。”

妙真大師一身灰色的長袍,盤膝坐在靜室的矮榻上,衝着身邊的尼姑使了個眼色。

那尼姑會意,走到廊下,接過那幾張紙,然後送到大師手上。

大師展開,入眼的便是一行行清婉、靈動的簪花小楷,這是顧伽羅的筆跡。

妙真大師剛剛看了她的親筆信,自是不會認錯。

唔,第一頁上寫着的是禮單,除了車伕說的那些藥材,還有一些雲南的特產水果,像什麼芒果、菠蘿、梅子等。

其中有些水果是南邊特有的,北方極少見到,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妙真大師身份貴重,且又經常遊歷,什麼樣難得的果子她沒嘗過?

讓人意外的是,南邊距離京城近兩千裡,快馬運送也要好幾天的功夫,用馬車花費的時間更長,少說也要十幾二十天。

這麼長的時間裡,顧伽羅送來的這些果子卻還能保持新鮮,就是妙真大師也要忍不住讚一句‘用心’了。

“烏撒離京城千里之遙,聽說官道還不甚暢通,朝廷通信都困難。難爲她還想着我,費心巴力的弄了這些東西來,”

大師將幾頁紙翻看完,輕輕的折起來,眉眼舒展,柔聲說着,“真是有心了。不枉我一直惦記着她。”

可不是有心嘛。

妙真大師早些年生孩子的時候。遭遇難產,九死一生的將孩子生了下來,命卻去了大半。

宮中的太醫們精心爲她調養了幾年,才勉強將她的病治好,卻也留下了病根兒。

倒不是說妙真大師身上還有什麼病症,只能說她算不得多健康。

氣血不足、體內溼寒……嚴格說來。這都不是病,但卻讓人不舒服。

爲了給她調養身子。太后特意選了兩個善藥膳的嬤嬤送到靜月庵。

這些年,妙真大師非常注意保養,但身體元氣大傷,後天的調養只能預防病症不會嚴重。卻無法根除。

每到春秋之際,天氣驟冷驟熱的時候,她便會有些不適。

妙真大師的這個情況。只有宮裡的太后、皇帝,太醫院的幾位婦科聖手。以及近身服侍她的幾個心腹知道,旁人、包括她寵了好幾年的陶祺也不是十分清楚。

而顧伽羅……只不過跟她見了幾次面,兩人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不超過十二個時辰,卻敏銳的察覺到了。

“這孩子,當真把我放在了心上啊,”

妙真心裡說不出的熨帖,愈發覺得顧伽羅是個好孩子。

而且吧,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有了心細的顧伽羅專美於前,似姚希若這般能治好癡病的神醫、卻發現不了妙真的不足之症的‘高徒’,似陶祺這般整日嚷着孝順、相處幾年卻連師傅身體不好都不知道的‘愛徒’,就都顯得那麼虛情假意了。

妙真當衆駁斥姚希若的身份,漸漸疏遠陶祺,也未嘗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有時,妙真會想,就算顧伽羅不是‘她’,單衝她對自己的這份心意,自己也不能虧待了她。

如果姚希若知道了妙真的這個想法,定然會委屈的說一句:大師,我就跟您在賞花宴上見了一面,還是在那樣的環境中,我緊張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情顧及其他?!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人心偏了,看順眼的人就愈發順眼,不順眼的人連呼吸都是錯的。

“大師太客氣了,我們大奶奶時常唸叨,說承蒙您老關照,她才能放心的跟着大爺去烏撒,大奶奶還說了,雲南雖是蠻荒之地,卻物產豐饒,那邊有幾個地方出產的稻米品質非常好,待過些日子秋收了,就給您準備一些上好的送過來,您也嚐個鮮兒。”

車伕很會說話,沒有說露骨的諂媚之詞,但一字一句都分外入耳。

再加上妙真對顧伽羅原就偏愛,聽了這話,愈發高興,笑着說道:“好,我就等着香兒的稻米了。”

兩旁服侍的尼姑,是妙真的心腹,深知她的心思,見妙真高興,這個附和着說:“哎喲喲,這可真是太好了,託主子和大奶奶的福,老奴幾個也能一飽口福了。”

那個則笑道:“可不是,西南那麼遠,若不是有主子和大奶奶,咱們哪裡摸得着西南的特產美食?”

幾人一番話說下來,妙真高興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車伕舒了口氣,悄悄拿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還好,還好,沒把事情辦砸!

妙真笑了一會兒,想起正事,問道:“香兒他們在西南可還好?沒被夷人欺負吧?我聽說那邊民風彪悍,還有匪盜?”

最後一句話的尾音上調,隱約帶着幾分質問的意思。

車伕趕忙低下頭,斟酌着措辭,回道:“好叫大師知道,大奶奶她們一切安好。西南,呃,確實不如中原安定,烏撒還有幾家豪族,也、也仗着根基深,行事有些張狂。”

顧伽羅的信中說得明白,倘或妙真大師問及這個問題時,讓他如實回稟。

雖然時至今日,顧伽羅仍不知道妙真大師爲何對她格外看重,但她清楚的感覺到,妙真大師是真心把她當做自家晚輩疼愛。

真心換真心,顧伽羅也願意將大師當成自家的長輩來親近。

既然是自家人了,顧伽羅不想隱瞞什麼。更不想刻意討好、或是利用。

她對母親、祖母和舅母是個什麼態度,對妙真大師便是什麼態度。

不得不說,顧伽羅的這個做法很投妙真大師的心意——孩子在外頭受了委屈,或是遇到了困難,當然要跟家裡的親人傾訴,顧伽羅肯將實情告訴她,話語裡還隱約帶了幾分小女兒家的抱怨。這是沒把她妙真當外人啊!

至於借勢、利用、告狀什麼的。妙真連想都沒想。

“哼,不過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土財主,也敢稱‘豪族’?”妙真冷哼一聲。旋即關切的問道:“他們沒給香兒找麻煩吧?”

妙真大師自己都沒有察覺,她現在就像所有護短的長輩一樣,不管‘土財主’們有沒有爲難顧伽羅,她都恨不得立刻殺進皇宮。讓皇帝給顧伽羅出氣。

車伕牢記大奶奶的吩咐,忙道:“大師放心。他們倒是想找麻煩呢,都被大爺和大奶奶給擋了回去,他們非但沒有佔到半點便宜,還吃了個大虧。大奶奶還說了。她不信‘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鬼話,如果連小小的地頭蛇都治不住,也別自稱什麼強龍!”

“說得好。還是香兒有氣魄,”不愧是‘他’的孩子啊。哪怕託生成了女子,還是那麼的強勢、有魄力!

妙真拍了下小炕桌,頗爲豪氣的說道:“香兒和齊小子只管放開手腳去做,慢說一個地頭蛇,就是把天捅破了,還有我給她撐着呢。”

不就是西南的幾家暴發戶嘛,只要齊家小子不造反,惹出多大的禍事,有她妙真在,都不會有事!

“多謝大師,多謝大師,”車伕激動的連連叩首,身爲世家豪僕,他太清楚妙真大師的能量了。她輕易不發話,但每次開口,其效用不亞於聖旨。

背靠這麼一尊大神,他家大爺和大奶奶就是把西南攪個底朝天都不用害怕了!

……

“主子,大奶奶還真是個貼心的好孩子。”

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身上穿着尼姑袍,卻沒有剃度,頭髮包在帽子裡,慈愛的看着妙真大師擺弄顧伽羅送來的東西。

“是啊,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齊家的車伕都走了半天了,妙真的心情卻依然很好,頗有興致的親自整理那些藥材、水果、山珍,以及牙雕、傣錦、筒帕、銅鎖等小玩意兒。

婦人緩緩點頭,中肯的說道:“最難得的是她的真,老奴冷眼瞧着,她可比那幾位強多了。”

提到‘那幾位’,老婦眼中閃過一抹不屑,冷聲道:“一個個的總想着從主子身上謀好處,整日裡戴着假面具,妄圖用虛情換真心,我呸!年紀不大,野心倒是不小。尤其是那個陶祺,居然還敢肖想馮尚書家的長公子——”

婦人早就看那幾個別有心機的女孩不順眼了,奈何主子執念太深,每一次都似是着了魔,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幾乎是無節制的寵溺某個她認定的女孩兒。

結果,真‘太子’一個沒有,湊上來的全是心懷叵測的‘狸貓’。

舍些錢財、提攜個把官員都不算什麼,最讓老婦心疼的是,每次事情敗露,主子都會傷心絕望。

這些年妙真的身子一直不太好,也與接連受打擊有關係。

老婦是妙真的乳母,對她比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親,妙真心痛欲絕,老婦也感同身受。

對讓妙真傷心的林氏、陶祺等人無比厭惡。

老婦覷了眼妙真的反應,繼續道:“不知爲何,老奴總覺得陶祺是故意挑中馮家大少爺,她哪裡是想嫁入馮家?分明就是想爲難大奶奶。”

馮明伯,堂堂戶部尚書的嫡長子,出身名門,才貌俱佳,就是娶公主也使得。

而陶祺呢,京中小小六品官的女兒,即便被妙真大師‘教養’了幾年,卻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

更不用說陶祺的性情跋扈,自卑得近乎自大,沒有才學,長得也尋常。

這樣的女子,真正的世家絕不會相中。

哪怕有妙真出面,也只能吸引一些勢力、攀附的暴發戶或是新晉勳貴。

馮家,世代書香,馮大學士門生遍佈朝野,馮尚書又是聖人伴讀,他的嫡長子又豈會娶陶祺這樣的女子?!

這還是陶祺沒有在妙真跟前‘失寵’的情況下。

如今,陶祺明知道妙真已經放棄了她,卻還提出這個要求,要麼是腦袋被驢踢了,要麼就是故意爲之。

老婦傾向於後者!

妙真正把玩着一套精緻的銅鎖,聽了這話,不由得擡起頭,“金媽媽的意思是說,她、她故意利用我對她的愧疚,提出這麼一個要求?”然後達到離間的目的?

老婦,也就是金媽媽,緩緩的點了下頭,“老奴聽說,馮家對大奶奶疼愛非常。當年馮氏是在馮家生產的,聽說,連月子都是馮家大太太伺候的。”

妙真眸光閃爍了下,她已經基本確定了‘太子’的真僞,唯一缺少的便是直接證據。

馮家?聖人?

嘭、嘭~~

妙真手一鬆,兩隻雕花繁複的銅鎖掉在了榻上,她卻毫無所查,呆愣愣的盯着某處。

過去她真是太信任皇帝了,從沒有想過,他是知情人。

可現在……妙真抿緊嘴脣,猛地站起身:“我要進宮!”

金媽媽看了眼天色:“今個兒太晚了,宮門都下鑰了,你若去了,必須叩閽。這、就有些過了。還是明天再去吧。”

事情過去十多年了,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爲好。

金媽媽不想再讓她一手養大的主子受委屈了!

次日清晨,妙真準時起來。

她夜裡沒有睡好,翻來覆去的想了大半夜,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才合上眼睛。

這會兒她的眼下一片青色,整個人都沒有精神。

金媽媽勸妙真休息一上午,下午再進宮也不遲,但妙真心裡火急火燎的,哪裡還等得到下午,草草的用了一口早飯,就命人準備好車架,一路朝京城飛馳而去。

“混蛋,這個混小子到底做了什麼?居、居然激起了民變?”

蕭燁將一本奏摺丟了出去,恨聲罵道:“京觀?朕讓他去烏撒是做縣令,不是去做儈子手——”

妙真走了進來,彎腰拾起門檻邊兒的奏摺,也不避諱,直接打開看了看,嗤笑道:“這是哪位‘能臣’寫出來的奏摺?合着他是把聖人當傻子矇蔽呢。”

蕭燁見是妙真,非但沒生氣,反而收斂了怒容,扯出一抹笑,“阿嫵來了!”

妙真沒有理蕭燁這茬兒,拿手指敲了敲奏摺,“聖人,這是哪個傻子寫的奏摺?”

ps:謝謝凌奈lee親的小粉紅,謝謝親們的訂閱和支持,o(n_n)o謝謝

pps:捉蟲。()

第106章 有jq?!第44章 得手第152章 終於完結鳥第50章 陳年恩怨第91章 得意第134章 驚聞第52章 ‘鄰居’的請託第17章 喜事第12章 齊大回京第127章 不好的預感第14章 計中計第152章 應對第107章 戳心窩子第83章 後續第161章 準備第109章 是她?!第58章 真愛第99章 定局(一)第26章 論‘洗白’的重要性第57章 逼宮第142章 坑第61章 女人就是任性(一)第87章 爲母第1章 在路上第40章 傻子第22章 之災第121章 打擂臺第123章 滲透第16章 義女第96章 紛至第66章 兩樁親事第4章 奇怪的女人第37章 決裂第9章 討債的第88章 吵架了第1章 在路上第58章 出事了第5章 極品第165章 心頭血第111章 信我嗎?第80章 狠第23章 齊縣令下鄉第14章 ‘釣魚’第4章 利益纔是永恆的第98章 新局面第58章 羣魔亂舞(二)第46章 你好,夫君!第21章 真相第25章 語出驚人第61章 爲什麼第21章 真相第52章 家庭會議第57章 逼宮第147章 雷第135章 潑髒水第70章 有仇不報非貴女第155章 議回京第81章 塵埃第163章 進擊第22章 “齊京觀”第26章 痛罵第41章 糾結第34章 莫名的善意第96章 紛至第25章 魍魎第111章 夜不歸宿第18章 公主駕到第26章 謹、羅首次談心第22章 “齊京觀”第24章 還是錢鬧的第43章 是他?第11章 還就賴上你了第58章 清君側第4章 利益纔是永恆的第32章 誰也不無辜第69章 下馬威第84章 暗度陳倉第65章 終於動手了(二)第125章 揍他第152章 應對第9章 水是關鍵第81章 以彼之道第123章 滲透第67章 縣主出馬第67章 解決第61章 女人就是任性(一)第75章 無所謂第17章 忍了第5章 來了第3章 偶遇第58章 羣魔亂舞(二)第148章 被雷劈了第161章 準備第41章 糾結第53章 命中註定第1章 新的開始第45章 來了第59章 活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