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頤聞聲而去,大門一推之後,發現那個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的人豁然是姚靜。
“我不認識那個人,”見到王愛頤走進來,眼圈略有些紅的姚靜,蹲到地上去收拾那杯被整個打翻的咖啡。彷彿爲了表明決心,姚靜再一次開口道:“早在他爲了外面的女人打我媽的時候,早在他因爲富貴拋妻棄女的時候,我就當這個世界上沒有他這個人了……”她磕磕巴巴地說,“怎麼能那樣,就算做壞事多多少少也得有個限度,怎麼能僅僅爲了一己私慾,將成千上萬人的性命當做兒戲。我不認識那個人,我父親早就死了……”
姚靜蹲在那裡,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爲了給這姑娘最低限度的尊嚴,王愛頤假裝沒有看見她哭,只是好奇地張望着四周。只見這間並不大的房間,肉眼所能見到的一切立體平面,全被秘密麻麻的紙頁覆蓋。很明顯的,那些紙頁來自一本被整個肢解的書籍,而且還是記滿了讀書筆記的,二手貨。
好奇地上前一看,原來是某所大學的教材,大一的教材,屬於入門級中的入門級。
而這個時候,姚靜已經整理好情緒。那個抹乾眼睛,簡直就像自己從來沒有哭過的姑娘爲王愛頤介紹道:“這些書是我在某所大學裡淘來的二手貨,因爲母親總到我工作的地方鬧騰,我已經不在那裡幹了……因爲媽媽的緣故,我被開除了。實際上,他們不開除我,我也沒臉繼續幹下去,因爲只要我不乖乖回家嫁給小許,我媽媽勢必還要繼續鬧下去。”
王愛頤依舊沒有理她,只是自顧自地問:“這些,每天都貼?她在睡覺之前能看完這麼多嗎……她,都那個樣子了……那個樣子還沒有忘記學習,這可真真是個認真而且努力的孩子。可既然她這麼努力,爲什麼還在看這麼入門級的東西呢?”
這一刻有很多東西盤旋在王愛頤腦子裡,她既想不通也不想去想。
“老闆每天睡覺之前會來看,起牀之後也會來來,她說怕我們移位之後她會記不得,所以不許我們收起來。”雖然不明白自家老闆爲什麼要下達那樣的命令,但拿錢做事這點,姚靜還是知道的。所謂打工仔,就是對老闆言計聽從的人。
重新回到浴室,Kina正在將羅瓊抱出浴缸。正如之前所說,泡澡是一件相當耗費體力的事,雖然溫水浴有利於病人退燒,但也不能長時間將病人泡在裡面。
見到那個再一次不請自入的老師,kina第四次尖叫了,第五次抗議。但後者只是若無其事地聳聳肩膀:“不要那麼敏感kina,你還穿着衣服呢,就算那件衣服只不過是條小小的四角褲。更何況,我不認爲你能再沒人幫助的情況下,平穩地移動孫小姐。你我都不想她背上的骨折再次移位,對吧。”她走上前去,和kina一起將羅瓊抱到病牀上。
王愛頤坐在牀邊,小心翼翼地給羅瓊吹乾頭髮,王愛頤自言自語道:“那麼大一件事,不知
道這個曾經小小的丫頭,將要如何應對。”王愛頤的手指從孫筱悠的頭髮中穿過。
董事長大人的應對,的確沒錯。也許這件事,無論是交給王愛頤本人,又或者是kina,他們都能做出各自不同的滿意答卷,但他們畢竟不是企業的主人,他們這些外人可以建議,可以爲她補充完善,但重要最關鍵部分的決策,依舊得由整個企業的主人,也就是孫筱悠本人來做主。這是她爲整個集團掌舵者,無可替代的無法迴避的權利和義務。
更何況,人類要是沒有經歷責任和磨礪,就不會成長和進步。
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對於你真心關心和愛護的人,你可以焦急可以憂鬱,但你永遠都不能替他做主。因爲那會剝奪你進一步成長的機會,剝奪你最終成長爲參天大樹的機會。
……
實際上用不着王愛頤更多的煩惱和糾結,當黎明破曉的陽光照入病房的似乎,呆站了整整一夜的羅瓊就已經下定決心。
一邊享受着面部清潔護理,一邊絞盡腦汁,她要儘可能地整理好自己的思緒,讓她接下來的話不會因爲思緒混亂而讓人完全聽不懂。“請您把今年公司針對聖誕節所有的營銷策劃全部整理出來,然後根據以往數據,儘可能準確地推算出有可能的客流量。”
“那個已經做好了。”馬君雅一臉興高采烈的模樣,將策劃書放放到羅瓊身前,對於一個像她這樣有上進心的女人,工作永遠也不會嫌多。她只是爲自己有機會再一次在董事長面前表現,她只是爲自己有機會成爲董事長的心腹而高興。
一邊翻着手裡的資料,羅瓊果斷地下達下一條命令。“找專家再做一次評估,儘可能準確地推算出整棟建築的安全承載量,然後根據這個數據修改營銷策劃,將人流量確定在安全範圍。”大廈變成危樓,這是相當大的一件事,既不能不管不顧地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也不能什麼都不顧地嘩啦一聲整個曝光出去。如今的孫氏,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
至於聖誕節的促銷活動,這種年年都會進行,而且家家都會進行的事,在沒有正常而且合理的解釋理由之前,就那麼莫名其妙地中斷,天知道有心之人會把這個說成什麼。
總而言之,聖誕之夜既不能因爲危機而不進行,也不能一點措施都不採取地進行。
另外,嘩啦一聲,拆掉整棟大廈什麼的,對於如今的孫氏而言太過傷筋動骨。必須溫婉地進行,有計劃有目的地進行。
“是,”這一次應聲的還是馬君雅,用不着多說,她已經做出初步策劃,“酒店方面,因爲採用的是框架剪力結構,而且從建成之日起沒有經歷過較大的改造,只需要將聖誕派對從頂樓的露天花園改在一樓即可……至於百貨公司方面,雖然年代久遠是個大問題,但我們可以在百貨公司附近臨時租借一塊區域出來,將部分活動搞在那裡,爲大廈分擔客流量……”
一邊翻看手裡的策劃,一邊傾聽,想了想問:“市委書記家那棟大樓是做什麼的。”
“海鮮酒樓,頂樓是露天花園和自助餐廳,聽說他們也針對這一次的聖誕,搞出了盛大的活動。光是通過網絡預定賣出的訂單就有好幾千份。”
“相當大的宣傳力度,但還不夠,”羅瓊點點頭道,擡頭面對一直以來假裝自己不存在的王愛頤道:“王姐,我想找你借幾個人,要機靈能幹的那種。我要他們針對這次聖誕之夜,爲那位權貴再做一份更加火爆的策劃,讓超市方面全面配合,必要的時候讓人認爲我是因爲怕了他,想要賠禮道歉,甚至是服軟也可以。總之,想方設法讓對方聖誕之夜更火爆一點。”
說到這裡,羅瓊的手在輕微地顫抖,她在爲自己的可怕而顫抖。“通過網路,進一步讓他的市場更加紅火,這次的事,必須密不透風。”她扭過頭去不看所有的人。
假如計劃成功,也許聖誕之夜會成爲血流成河的日子,但那又如何,天朝的社會就是如此殘酷而且可笑。她不想爲自己做更多的掩飾和狡辯,自己是壞人,絕對的壞人。
這樣就夠了。
正是因爲如此,她才撇開Kina不用,臨時提拔了馬君雅。Kina還是個孩子,他的心太單純,羅瓊不想他的雙手因爲他人的陰謀和計劃,沾上鮮血。
看到羅瓊的樣子,抿着豆漿的王愛頤將杯子放下,柔聲道:“曾經有這麼一起事故,加油站的工作人員發現輸油管道發生了故障,因此提出整個檢修,否則有可能發生火災。誰知道上層接到他的報告之後,毫不理睬不說,甚至還以危言聳聽這個藉口直接將他開除。不久之後,正如此人預料,大火發生。消防隊隊長因爲在大火中英勇救人的關係,被火線提拔,並且被所有媒體大勢炒作成爲英雄,以此作爲轉移社會大衆視線的手段。”
“相信我,在天朝,一棟大樓好不好,不是專家教授和技術人員說了就能夠定性的,得由當權者做準定。他們說好的那些,只能等某棟大樓真的倒下之前再做彌補。假如你提前說出去,沒有人會信你,相信我。聖誕夜是塊很大得蛋糕,沒有人會因爲你的警告放棄自己既得利益。提前預備救護車和緊急救援人員,然後準備好成爲英雄。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事。”
“世到如今,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期望第一棟倒下的大廈是敵人的大廈。期望這次慘痛能喚醒整個社會,無論怎麼也好,從今以後不要再發生類似事故。”
在整個過程之中,羅瓊只是低着腦袋一言不語,她知道想要獲得就必須付出。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在誓死爬出命運的漩渦之後,雙手仍是滴血未染或是一塵不染。那種既想得到,又不願意玷污名聲,簡直如同白蓮花一般絢麗的夢想,她從來未曾有過。
兩人正說着,小護士興高采烈地上前通報,霍菁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