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美夢 送別
長安,夜深深。
城中有宵禁,除了更夫與巡城士兵,便見不到什麼人了,夜晚的長安褪去白日的熱鬧,更顯得靜謐,偶爾能聽到幾聲犬吠,或是嬰兒的啼哭聲,那也不一會就安靜下來了。
宮城中則更加無聲,白日裡的花草被夜色一籠罩,就變得影影綽綽起來,站在窗口也看不到什麼風景。
陸安來長安七年了,他仍然不習慣有人在自己睡覺的時候待在旁邊看着,侍奉他的內侍晚上便可在外間安睡,那內侍私下裡說這大概是侍候這不受重視的外邦皇子的好處了,陸安並不在意他們說什麼,他甚至不喜歡內侍出現在他面前。
今夜他又一次從睡夢中醒來了,驚醒他的不是噩夢,恰恰相反這個夢甜美的不可與他人言,也是因爲這夢的甜美,醒來之後那種無奈、遺憾、悵然就讓人越發的難以忍受,他在牀上坐了一會兒,也沒叫人,自己開箱子找了新的褻褲出來換好。
他從放在桌上的茶壺中,自己倒一盞涼茶喝了,心裡還是熱的厲害,忍不住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看着那顆櫻桃樹,時令已過,櫻桃已經掉光了 ,他看着那裡,彷彿還能看到那個少女從樹上跳下來,不知她有沒有蹭髒了羅裙。
是的,他已經知道那個女子不是什麼櫻桃樹成精了,安樂郡主顧皎,顧皎 、顧皎,自從六月十二那場及笄禮之後,他在心裡第無數次默唸着這個名字。
他一方面知道這場喜歡的無望,一方面卻又忍不住去想,每晚都夢到她甜美的笑容,卻又總是在在她提着裙襬匆匆離去的背影中驚醒。
相思每使人愁,卻怎捨得,不犯相思。
來自外邦的皇子,今夜也在認真的品嚐着初戀哦不初次暗戀的甜美與酸澀。
卻不知,從這院裡往左走,繞過花園,經過水閣,東宮裡的太子殿下也一樣從綺麗的夢中醒來。
衛熠睜着眼睛,眼睛溼漉漉,彷彿有柔波盪漾一般,臉頰和耳朵都泛着紅,也不顧溼滑黏的褻褲,只看着牀帳頂發了一會呆,大概是在回味着什麼。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脣邊綻開一個甜蜜的笑容,衛熠打小當了太子,面對別人一向嚴肅端正,就是面對阿福的時候,這兩年他也常常只是微笑而已,爲了顯示自己已經是大人了,他很少露出這樣開懷到孩子氣的笑容,只有午夜一人躺在帳中時,才能隨着心意的笑開。
然而,這樣的笑容並不長久,他的夢境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忍,阿福只是把自己當弟弟,姑姑姑父更不想讓女兒嫁進宮裡來,而隨着自己的長大,想着在太子後院裡分一杯羹的人家越發的多了,衛熠皺着眉,心裡想着不管怎樣,總是我的。
他心裡煩,坐起來,宋平機靈的把乾淨褻褲隔着牀帳遞進來,衛熠換了衣服,拿着自己枕邊的荷包,披了件外袍,就去書房了,他打開箱子,看着從小到大的一件件,阿福第一次畫的畫,送自己的藥墨,兩人在園子裡撿的石頭,形狀頗像一條小魚······林林總總,一箱子的回憶。
長相思兮,長相依,短相思兮,無窮極。
這兩人還算好的,起碼還做了個好夢,而衛祈則根本就是今夜無眠的節奏,母妃白日的話像是狂風反反覆覆的在他心中席捲,衛祈翻出史書,盯着那短短兩句話看了很久,李氏與帝少年相識,後得帝幸,入宮爲宸景皇貴妃;陳王嫡妃因病而亡,帝憐陳王,賜婚張氏爲陳王繼妃·······
燭光有些昏暗,看不清衛祈的表情。
對於這夜晚的一切,誰的悵然,誰的堅定,誰的決心,阿福都並不知情,她在牀帳中翻了個身,蹭了蹭帶着花香味的軟枕,嘴裡咕噥兩聲,睡得更香了。
京郊官道,四匹馬,四個人,遠處有侍衛。
“我走了”。
“我這就走啦”。
“誒,你們不和我說點什麼啊?”
阿福噗嗤一聲笑出來“你不是特有骨氣,之前還說不用我們送嗎?”
“我原本是擔心你們傷感,你們居然連一點叮囑都沒有,我是親生的嗎?”
“這個問題我會替你詢問孃親的。”顧琪軒拍拍顧梓軒的肩膀。
顧梓軒頓時一副哭樣子“別,二哥,我可是你親弟弟啊。”
兩人你來我往的接話,如往日一般耍寶,阿福卻覺得鼻子酸酸的,她不想被發現,背過身去抽抽鼻子。
“哎呦,阿福,二哥欺負我,你管不管啊,說好的咱倆可是老小同盟。”顧梓軒故意逗阿福開心。
阿福轉過來也在笑,說顧琦軒“幹嗎啊幹嗎啊?欺負我們老小是不是?”眼框卻還是紅紅的。
“阿福······”顧梓軒哄她“我放假還回來呢,等我成了大將軍,回長安的時候,阿福給哥哥扔花好不好?”
阿福只點頭,不吭氣,她估計自己這個時候一張嘴,直接就哭出來了。
送別的時候,哭,是不吉利的。
顧瑋軒拍了拍他的肩膀“鎮北侯與家中有舊,離你的駐地不遠,急事可尋,你······”出於一個兄長的立場,他想說,你注意安全,別衝在最前面,但是顧梓軒不是去混軍功的,他是要去實現自己的抱負,顧瑋軒說不出這話,他用力的抱了抱顧梓軒,聲音沉沉“一路平安。”
顧琦軒心裡更是難過,他與顧梓軒年紀相仿,兩人打小做什麼都在一起,不論是念書搗亂還是受罰,就沒分開過,大哥比他們年紀大些,人又嚴肅,頗有些長兄如父的感覺,而他和顧梓軒纔是一起長大胡鬧的那種兄弟,他有時候都希望顧梓軒到了邊關特別不順利不適應,然後趕緊回來,有時候又希望顧梓軒一切順利,抱負得以實現,整個人糾結的很。
他摟住顧梓軒的肩膀 叮囑“你特麼別犯傻,別衝的太前,我們還都在京城裡等着你呢,侍衛會編在你的小隊裡,銀錢什麼的行李裡都裝好了,每月給家裡寫信,缺什麼就說,讓人給你送去······”他說不下去了,狠狠的拍拍顧梓軒後背“你特麼一定好好的。”
顧梓軒也拍拍他“我知道。”
顧梓軒翻身上馬,拱了拱手道“我這就走了,你們也都好好的,大哥該再給我們添個小侄女,二哥你也該娶妻了,阿福,阿福你要嫁誰可得寫信來和哥哥說啊,我得回來考驗他。”
他快速的說完這段話,便要走,阿福拉住他繮繩,示意哥哥低頭,和他說“藥我放在你行李裡了,是個青色纏枝蓮紋瓶子裝的,和你衣服裝在一起,你記得收起來。”
“誒,什麼藥,玄真子上師送你的及笄禮物嗎?阿福你收回去。”
“我又用不上,本來就是給你要的。”
顧梓軒還要說什麼,阿福輕輕一拍馬脖子“快走吧。”
顧梓軒拉住馬不走“不信,去拿出來,這是給你留的。”
“你是不是希望我用這個藥啊”阿福撒蠻“你拿着,但我希望你一直用不上這藥,纔好呢。”
眼見的妹妹眼淚都出來了,顧梓軒只能揉了揉妹妹的頭髮,將妹妹的心意收藏下來了。
他又回頭望了望,嘆了口氣,衝着兄長妹妹揮了揮手,一抖繮繩,奔赴邊關。
等下,剛纔那是?顧梓軒回了一下頭,衝着遠處樹後揮了揮手,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才走了。
望着兒子的背影漸行漸遠,漸漸看不見了,華安長公主眼淚頓時就出來了。
“別哭了,別哭了······”顧昭摟着華安長公主,給她擦眼淚。
“是是是,我們美娘沒哭。”顧昭輕輕的拍着她後背。
“有侍衛跟着呢,那邊的將軍我也寫過信了······”
“不許照顧他,他自己選的路,就得好好的闖······”華安長公主哽咽的說,她是傷心兒子遠去邊關,可是她理智也有。
“不是照顧他,是好好操練他,他越強大才能越安全”顧昭摟着妻子安慰。
還打趣她“你啊,從小到大就是嘴硬心軟,之前在家裡還說我絕對不會去送你,現在不只來了,又哭成這樣。”
“那···那是我兒子,我能不哭嗎?”華安長公主紅着眼睛瞪了顧昭一眼。
“是是是,阿福她們要回去了,咱們也走吧。”顧昭看看阿福他們那邊。
華安長公主搖搖頭“我們等等,我之前說不來的······”她擦擦眼淚“我還想哭一會。”
顧昭摟着妻子點頭“好,咱們一會兒再走,夫君抱着,再哭一會兒。”
華安長公主把臉埋在顧昭頸項裡,默默流淚,顧昭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安慰妻子的情緒。
顧瑋軒兄妹三人騎馬從這裡路過,見二人站在樹下,臉上都露出毫不意外的表情,有些猶豫要不要停下來等父親母親一起,顧昭揮揮手,示意你們走吧。
過了一會兒,華安長公主緩過來了,智商也回來了,拉着顧昭手,又着急又不好意思問“這是回城裡的必經之路吧,孩子們不會看見我了吧,看見我哭了?”
顧昭給她扶正髮釵,搖了搖頭“孩子們你還不知道,一點都不細心的,壓根都不看路邊的,一下子就過去了。”
華安長公主這才放下些心來,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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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這樣了,卡文卡的好厲害,o(≧口≦)o
那啥,在手速這樣渣的情況下,我還好想寫華安長公主年輕時候的事情啊,顧爸爸好男人啊。
但素·····好嘞,我知道你們會嘲笑我手速的,我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