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纔沒有!”胖頭魚紅了麪皮,大聲爭辯:“我真去過幻花城!去年冬天經過幻花雪山那一帶,被土匪劫了道兒,差點死了,虧得有幻花城的人相救,這才僥倖活了下來!如果我說的假話,就讓我下次再遭劫!”
對於商人來說,這誓言發得實在太狠,其他人都不再爭執,反一致說出幻花城的各種好來,唐笑霜聽得心動神往,便細心聽那胖頭魚講去幻花城的經過,將他所說路線細細記在心底。
就這麼喝着酒胡扯亂侃,一直侃到深夜方回,唐笑霜喝得醉醺醺的,回到王府,已是腿腳痠軟,兩眼迷離。
然而一進芝蘭院,看見滿院殘垣斷壁,她的酒先醒了一小半。
“這……怎麼回事?”她怔怔的看向院中的吳管家。
吳管家輕描淡寫回:“是王妃走了之後,王拆的!”
“他拆的?”唐笑霜愕然,藉着飄搖的燈火,又細細將這災難現場看了一遍。
還真是拆得夠徹底的,整個屋頂都掀翻了,只剩四面牆壁矗立着,這麼大手筆的活兒,破爛王怎麼做到的?
拆遷技術哪家強?帝都王府找漠王啊!
唐笑霜打心眼兒裡欽佩自己!
如果拆的不是屋頂,是她,那她現在只怕已經屍骨無存了吧?
就這麼個人,她居然也敢惹,她果然是牛氣沖天啊!
真是,這牛氣從下午時的氣衝雲宵,衝到現在,已漸現頹勢。
她心裡開始有點小害怕,又有點小後悔。
以她的個性,知道別人要設計陷她,正常的反應,應該是裝作不知道,然後再反陷害回去的,這纔是上上之策!
她抽哪門子風?竟然跟這位活閻王先生硬碰硬?這簡直就是自斷生路啊!
現在還能挽回不?要不要奴顏卑膝點頭哈腰的跟那位大王道個歉?
正神思不定間,忽聽吳管家又說:“王妃,王吩咐過,等王妃回來,請您移居羅王殿!”
報應要來了嗎?
但她已沒別的選擇。
唐笑霜乖乖的跟吳管家去往羅王殿。
羅王殿裡白日裡就十分安靜,此時更是一片死寂,唯有燭火無聲搖曳不定,在牆上留下凌亂的光影,讓唐笑霜突然生出一種幻覺,不自覺的要把這裡想成閻羅殿。
顏無歡還沒睡,披着寢衣,坐在案旁,右手一隻小刀寒光閃閃,正往左手間的一隻人形木塊上削刻,顯是在雕刻着什麼,他的神情十分專注,聽到腳步聲,連頭也沒擡一下。
吳管家和青煙將她送到,便自行離開,寢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唐笑霜站在那裡,着實糾結了一會兒,看着顏無歡手指翻飛,木屑亂飛,下意識的就覺得自己是那個小人,待會兒要被顏無歡一點點的削掉皮肉。
這樣的想像太過可怕,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肚子毫無緣由的痛起來。
她捂着肚子,站在那裡,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她站了許久,站得腿都麻了,顏無歡也沒有上來削她,她醒醒神,目光在房中掠了一圈,看到兩隻寢塌,一隻大而發寬闊,一隻小而窄,小的在大的下首,想來,那是爲她預備的。
在芝蘭院時,也是這樣,兩人雖然同室,卻並不同塌共枕,顏無歡佔據她的大牀,卻讓她睡小塌,愈發顯得她卑微得要命。
但此時此刻,顯然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因爲她肚子的疼痛正在慢慢擴散,漸漸的,好像連胃裡也似有烈火在炙燒。
她艱難的挪動着腳步,趴到了小塌上,身子放鬆,疼痛好像減輕了些,她倦着身子,閉眼睡去。
然而終是睡不安穩,那劇烈的疼痛,很快又在周身瀰漫開來,恍惚間,似是看到顏無歡拿着那把小刀向她走了過來,手起刀落,她的皮肉橫飛,像那隻木頭人一樣越變越小,她掙扎着,但顏無歡冷冷的瞧着她,反而削得愈發起勁,她驚怖至極,手足亂舞,連聲大叫:“別削我,別削我!”
顏無歡皺眉,一臉煩躁的盯着矮塌上的唐笑霜,讓她與他同處一室,簡直是天大的錯誤,大半夜的擾他清夢!
可是,看她捂着肚子在牀上翻滾,又不能不管不問,只好披衣而起,差吳鉤去叫李思景,又讓青煙來服侍。
李思景問青煙:“王妃白日裡可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青煙心虛的看了顏無歡一眼,將唐笑霜所食之物依次報來,各類小吃糕點,竟有十數種之多,外加兩大壺清酒。
李思景輕嘆:“這要是不吃出問題來,倒是神人了!”
“會死嗎?”一直在旁冷眼相看的顏無歡問。
李思景笑:“不過是吃壞了腸胃,哪裡就死人了?王放心,等把這幾粒溫經養胃的藥丸服下去,很快就會好的!”
青煙怯怯道:“王妃在這兒,怕是要擾到王休息了,不如,把她擡到隔壁房間吧?”
“就在這兒!”顏無歡搖頭,“你去吧,本王來照顧她!”
照顧兩個字,他說得很重,青煙聽得心驚肉跳,卻也無可奈何,服了藥之後,便和李思景一起離開,大殿裡很快又陷入一片寂靜。
顏無歡被擾了清夢,此時睡意全無,便坐到案前去刻未完成的木雕,正刻着,忽聽耳邊隱約有低泣聲響起,扭頭一看,竟然是唐笑霜在哭。
他皺皺眉,起身走過去,塌上的唐笑霜倦得像只小狗一般,鼻子一吸一吸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涌出,嘴裡還一直咕噥着:“別削我!別削我!”
顏無歡無語,這鬼女說的什麼鬼話?什麼叫,別削她?
他伸手推了她一把,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仍哭得嗚嗚的,不知有多委屈害怕的樣子,想是在做一場惡夢。
顏無歡決定做一回好心人。
他坐在她身旁,捏住她的鼻子,把她從惡夢中喚醒。
然而唐笑霜不醒還好,這一醒,看到他,陡然尖叫:“啊!別削我啊!我聽話!”
削?
顏無歡略有所悟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裡還握着那隻雕刻刀。
這麼說來,她在夢裡怕的是自己?怕自己像削木頭人一樣把她削了?
想像力還真是豐富!
顏無歡黑眸微眯:“原來,你這麼怕本王?”
唐笑霜揉揉眼,盯着他看了半天,意識也漸漸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