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蘇氏她們也都知道,輕賤不輕賤的,自己這位婆婆怎麼說也是伯府庶女,對於珠洲本地人來說,也跟天邊兒的仙女差不多,何況婆婆自嫁到方家以來,賢惠能幹,連她們孃家母親也是極佩服的。
“母親,您這是,”
蘇氏有些不安的看着王氏,“可是舅母過來說了什麼?您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王氏擺擺手,“不是,你舅母啊,居然跟我說,要將我記在仙去的老伯夫人名下,從此以後,我就成了伯府嫡女呢!”
“這,這,”
周氏差點兒沒將口裡的茶給噴出來,自己婆母都快五十的人了,當了一輩子庶女了,這會兒記在嫡母名下,有意思麼?可這話她卻不敢說,萬一這是婆婆的心願呢?
“我自小跟着姨娘長大,我姨娘膝下也就我一個,當年伯夫人要將我嫁到珠洲,雖然知道這是門兒難得的好親了,姨娘還是哭了幾個晚上,等我離家的時候,姨娘將自己所有的體己全都給我帶上了,”可惜自己沒走幾年,生母便去了,可憐她正在月子裡,連奔喪都不能,現在可好,陳夫人竟然跑來說將自己記在伯夫人名下,“嫡出庶出有什麼所謂?”
王太太看着堂下坐的兩個兒媳,“你們會因爲我這個婆婆是姨娘所出,生出輕慢之心麼?”
“肯定不會,”周氏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何況就是在媳婦孃家那樣的小門小戶裡,也知道這記在嫡母名下,不過是前人揚土迷後人眼的事罷了,不是從正妻肚子裡出來的,到底還是不一樣的,真到了選女婿挑媳婦的時候,這個哪裡哄得了人?”
這快五十歲的人了,孃家忽然開祠堂改祖譜,搞笑呢?打臉呢?再次提醒別人一下,自家婆母是伯府庶女?
蘇氏想的更深一些,她倒不認爲陳夫人這個舉動是出於惡意,“舅母是不是有所求啊!”
還是老大媳婦聰明,王太太冷笑一聲,“何止有所求,求的還大呢!這不,”
她將手裡一摞帖子往蘇氏跟前一推,“還給如雲挑了好幾戶不錯的人家兒呢,你們舅母也是下足了功夫了,你舅母還跟我說,等如雲將來出閣的時候,要將她名下的一處鋪子拿出來給如雲添妝呢!”
蘇氏跟周氏忙將那摞帖子傳看了,都不住點頭,“說起來,舅母提的這幾戶都不錯,”家世門第相當不說,就從這帖子上寫的看,這幾家的兒子年齡品性都不錯,而且不是次子便是幼子,可見陳夫人也是真的爲方如雲着想。
“那陳夫人所求的事,母親可否應了?”這又是記名,又是說媒,這親事八字沒一撇兒呢,添妝都許出來了,可見這陳夫人求的,可不會是一般的事,“母親,是不是跟宮裡的美人有關?”
除了這個,蘇氏再想不出其他來了,何況陳氏因爲女兒的事,已經幾次來尋王太太了,王太太面兒上應了,蘇氏卻是知道,她並沒有實心去幫王明惠。
“若只是爲了宮裡的美人,”王太太捻着那疊子東西,自己入京也小半年了,方如雲早就過了及笄之期,陳夫人怎麼一次也沒有想着幫女兒相看人家?“咱們這位伯夫人才不會這麼大方呢!”
陳夫人母女自從得了入宮機會,已經是不像最初需要引薦錦陽長公主跟瑞和郡主時那麼的低聲下氣一副骨肉情深的模樣了,後來王明惠在宮中遇挫,陳夫人才又換了聲氣,但偏又覺得自己不夠下力,言談之間頗有幾分,幾個月間,王太太已經將陳家母子的嘴臉看盡了,也徹底是冷了心,連最後那絲王明惠要是得了皇寵,自家也能跟着沾些光的希冀也不存了,沒想她這位嫂子卻又扔了個驚雷給她。
“你們的舅母,看中了瑞和郡主,”
蘇氏看了周氏一眼,弟妹素來比她腦子快,她沒聽懂婆母的意思,周氏能不能給她解釋一下?
周氏嘖嘖嘴,乾笑兩聲,“母親,舅母看中郡主做什麼?”王家無論嫡子庶子,可都已經娶妻成親了,“難不成她們陳家還有可以跟瑞和郡主匹配的子弟?”
“怪不得呢,原來是想叫母親幫着做媒?只是這陳家,”陳夫人下這麼大的本錢,只怕這陳家的子弟也不怎麼能拿得出手,“這不是叫母親去得罪人麼?”
王太太冷哼一聲,“陳家,你們將她想的太好了,不是陳家,是王家!”
蘇氏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會是?”
“就是,你們那個大表哥!哈哈哈哈,”王太太越想越可笑,“人家瑞和郡主是什麼樣的人,王彰?也配?”
周氏自來京城,覺得自己算是長見識了,可是今天她卻發現自己見的還是太少了,“大表哥那都多大啦?大嫂子還沒有出孝呢,還有祈哥兒,不是,大表哥房裡好像庶子庶女還有好幾個呢!”
“是啊,就這樣的人,姨娘通房一大羣,還養着外宅,就這樣的人,也在肖想郡主,”王太太覺得自己上輩子是欠了王家的了,“別說是郡主,便是咱們家的女兒,我也捨不得將她嫁給這樣的人。”
王太太跟周氏說了半天,蘇氏才緩過神兒來,“這也太,表哥比咱們大爺還年長着好幾歲呢,”這眼看就三十的人了。
“母親,”自家能跟瑞和郡主還有錦陽長公主結上這麼一段善緣,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難得李靜宜這個人又是個知恩圖報,極好相處的,“舅母那邊,您還是拒了吧。”
王太太頷首道,“你說的對,你舅母被富貴薰迷了眼,咱們方家犯不着趟這渾水,”李靜宜嫁不嫁王彰,都不會影響她們的關係,王太太何必去做惡人?
“不過我也沒有直接回了她,就告訴她,這事兒怎麼着也得等王彰出了孝再說,不然這孝期議親,壞的可不止他一個人的名聲,”王太太冷哼一聲,“你們大概也聽說了,外頭傳着新科探花有意郡主呢,”
田家再不濟,也是翰林之家,田超比李靜宜還小着一歲呢,還是個沒有成過親的毛頭小子,這樣的人不找,人家找你個兒女成羣的紈絝子?
怪不得陳夫人走的時候,看上去不怎麼高興呢,蘇氏點點頭,“母親做的對,只是舅母說要給大奶奶做佛事,請咱們過去呢,您看,”
“這一邊兒給大表嫂做着百日祭,一邊兒給大表哥說親,舅母還真是,”無情無義,周氏佩服死陳夫人的無恥了,“母親要是跟郡主提了,人家沒準兒還覺得咱們跟承恩伯府一樣,貪得無厭呢!”
王太太撇撇嘴,陳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沒出嫁時就知道了,原想着這幾十年怎麼也長了些德性,卻不知原來是更加變本加厲了,“咱們到底親戚一場,大奶奶的百日祭,咱們府上不去人,倒顯得是咱們沒規矩了,這樣吧,就說我不自在呢,周氏在家裡看着幾個小的,老大你帶着人往慈雲寺一趟吧。”
陳夫人氣沖沖從方家出來,上了自家的馬車,在車裡好生了一陣兒悶氣,才揚聲道,“走,咱們往錦陽長公主府去!”
“夫人,咱們大奶奶還沒有出孝呢,”陳夫人身邊的婆子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聲,這嫡親的兒媳去了,婆婆也要守上一年呢,陳夫人倒好,這陣子可沒有少出門,傳出去了,人家只會說她不是個好婆婆,這名聲對求娶人家郡主,也沒有好處。
陳夫人何嘗不知道自己還沒有出孝,只是現在王太太不肯幫她,她一下子就成了沒頭的蒼蠅,竟然想不出一點辦法來,她無措的坐在車裡,這自家給兒媳做百日祭,哪有上門請人蔘加的?
“前頭可是承恩伯夫人?”陳夫人的馬車尋了個衚衕正在調頭,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
陳夫人身邊守車的婆子斜過身子,只見不遠處馬車上一個翠衣丫鬟正向自己這邊看過來,那婆子看這個丫鬟身上的夾襖居然是蘇綢,頭上還戴的銀釵上還鑲着一顆碩大的珍珠,心下嘖舌,陪笑道,“正是我家夫人,敢問姑娘是哪家府上的?”
那丫鬟聽到婆子的話,縱身從馬車上跳下,走到陳夫人車前曲膝道,“奴婢蓮霜見過陳夫人,奴婢主子是江南水師榮大都督府的大小姐,我家小姐剛從長公主府過來,正巧看見夫人的馬車,便叫奴婢過來給夫人請個安。”
原來是榮嵐?陳夫人以前帶着女兒出門交際的時候,遇見過榮嵐,不過那個時候榮嵐從來都是衆星捧月的對象,跟她們也不過是點頭之交,沒想到今天,自己女兒入了宮,榮嵐卻被人壞了身子,成了衆人嘲笑的對象。
“原來是榮小姐的馬車,”她居然從錦陽長公主府裡出來的?陳夫人頓時在車裡坐直身子,“榮小姐去見長公主殿下了?”
蓮霜微微一笑,“我家小姐說難得在這兒遇到陳夫人,想請夫人往前頭珍茗軒一敘。”
榮嵐請自己過去說話?陳夫人透着車簾向榮嵐的馬車望去,只見她正衝自己點頭,“請你家小姐前頭帶路。”
珍茗軒離錦陽長公主府並不太遠,兩人的馬車在樓門前停了,榮嵐率先下車,衝扶着丫鬟下車的陳夫人微微曲膝,“夫人請。”
陳夫人看了一眼戴着長長帷帽的榮嵐,心裡暗笑,還了半禮,“我甚少到外頭來,還請榮小姐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