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上三竿,榮峙才黑着臉過來,榮嵐這邊兒已經又累又熱煩躁不堪,見到榮峙過來,沒好氣道,“怎麼樣?找着了沒?”
榮峙沉着臉搖頭,“沒有,那麼個大活人,怎麼就不見了?”
“你能做成什麼事?先放走個李靜宜,又丟了一個胡雪盈,”榮嵐冷笑一聲,一指兵士林立的芳園,“快想想吧,怎麼先將這個哄回來!”
在自己這個聰明能幹的妹妹跟前,榮峙真是越來越沒有底氣跟信心,“你說呢?我估計她現在最恨的就是我!”
“要是我,最恨的也是你!”被自己的丈夫背叛,哪個女人可以忍?榮嵐從一旁的車上拿下來幾根荊條,往榮峙面前一遞,“嗯,把這個綁上,去跪到大門口去。”
跪在那兒?榮峙詫異的瞪着榮嵐,“你真的要我那樣?我可是,”榮大都督的長子,南路水師的少帥。
“你是什麼?沒有父親,你還是什麼?”榮嵐打斷榮峙,她這個哥哥倒不是個紈絝子弟,但無能比紈絝也強不到哪裡去,“沒有父親,你給瑞和縣主提鞋都不配,你若是不跪,我現在就回去,請父親開祠堂直接將你逐出榮氏,到那個時候,瑞和縣主的氣一定會消,只是你麼……”
榮峙伸手將荊條接過來,示意身邊的長隨給自己綁上,垂着頭走到芳園大門前,直挺挺了跪了下來。
“還算有救,”榮嵐從荷風手裡接過加了冰的酸梅湯,輕輕呷了一口,有榮峙過來出風頭,自己的壓力就小了許多,唉,攤上這麼一對兒母親兄長,她上輩子不怎麼造了什麼孽。
繼玲心甦醒之後,瓏意也醒過來了,周世青給她扶過脈後說性命已經無虞了,又給她們重新開過藥子,只是瓏意不像玲心,身體底子好,短暫的甦醒之後,又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李靜宜則接過小丫鬟手裡的藥碗,親自過來喂玲心喝藥。
“榮峙來了,還在大門處負荊請罪,”李靜宜拿帕子小心的給玲心沾了沾脣角的藥漬。
“縣主,那人太歹毒了,”聽到榮峙來了,玲心掙扎道。
李靜宜自然明白玲心的意思,笑道,“你放心,一次就差點兒要了我的命,我哪還敢再給他機會?好啦,你歇着吧,外頭的事你高興了聽聽就好,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叫你們替我操心了。”
榮峙在芳園門口跪了大半個時辰了,他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罪?而且芳園雖然因爲要迎接欽差將周圍都圈了起來,但還是有好事的百姓遠遠的向這邊張望。
膝蓋上鑽心的疼,麪皮更是被人當衆扒下,榮峙回頭看看坐在樹蔭下的妹妹,“我看李靜宜是不打算原諒咱們了,我就是跪斷腿也是沒有用的!”
“有沒有用你先跪斷了腿再說,”瞧這點兒出息,榮嵐算是把榮峙給看透了,就這德性,這輩子也別指望他能成什麼大事了,“哥哥只需換個位置想想,若是有人這麼對你,你會不會輕易原諒了她?還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跟她重修舊好?”
那肯定不會,他會殺了她的,榮峙被榮嵐問的啞口無言,只得老實的繼續跪着,而芳園門外的這一切,自有人報給了跟着方同知一同珠洲查看的雲馳耳中。
方同知已經從雲馳那裡知道了瑞和縣主要求開公堂審理自己這起案子的事,他是個老油子了,這“案子”原告是位縣主娘娘,接狀子的是欽差大人恩義侯,哪一個都是不自己這個四品同知可以管得了的,人家商量好了要開堂,那自己幫着將場面撐起來就是了,至於其他,跟他一個小小的州官沒有什麼關係了。
“那大人的意思,準備擱在什麼時候?”方同知不敢和雲馳並轡而行,但離的太遠又不好回話,這其中距離的拿捏,對不擅騎馬的文官來說,堪比酷刑了。
雲馳想到李靜宜那毫無血色的臉,“縣主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他想勸,又覺得到底師出無名,再叫李靜宜以爲自己是有所偏向就更不好了,
“是,下官知道了,”方同知擦擦額頭上的汗,欠身應了。
七月太陽正毒,饒是榮峙是個男兒,芳園門外跪到午後,最終還是支持不住,倒了下去,榮嵐看着安安靜靜的大門,知道今天是註定是無功而返了,也不再多糾纏,叫人將榮峙擡上車,往大都督府回。
“去跟車伕說,走東大街,先將大公子送到百草堂去,”榮嵐靈機一動,挑簾向荷風道。
榮峙已經在車裡緩了過來,見妹妹專撿鬧市走,心裡不悅,“你這是做甚,還嫌我不夠丟人麼?”
榮嵐看了看窗外越來越多的行人,也注意到了他們悄悄落在榮府一行人身上的目光,“就算咱們掩面潛行,你就不丟人了麼?我想了,既然李靜宜一心要將此事鬧大,那咱們就陪着他玩玩好了,今天我就叫全珠洲城的人都知道,你這個做錯事的丈夫在妻子門前跪到昏厥,明日咱們繼續去,你給我一直跪到她出來見你爲止!”
榮嵐早上還想着李靜宜是逼榮峙低頭,可是跪了一天芳園裡也沒有動靜,榮嵐有些懷疑自己的推測了,不過李靜宜這麼不上道兒,她也不介意跟她鬥上一鬥,看看到底誰會笑到最後!?
“你,”榮峙清楚妹妹的用意,可是知道歸知道,但丟人受罪的是自己,“你這是要害死我啊!”
榮嵐不屑的瞪了榮峙一眼,“隨便你怎麼想,我告訴你,你這後半輩子啊,除非父親做到兵部尚書,做了閣臣,除非安國侯跟長公主倒臺,你都休想再在李靜宜面前挺直腰子,誰叫你被人哄得把腦子都餵了狗呢?這就是代價!”
那還不如叫自己去死!榮峙暗暗在袖裡握成拳頭,與其一輩子不能揚眉吐氣,倒不如將來用一用妹妹之前的計策,終有一天,他得叫李靜宜死在他前頭。
榮海也沒有想到李靜宜會死硬到底,但她做初一,就不能怨榮家做十五了,“就依你說的,她想看榮家的笑話,咱們就叫她笑個夠,”
“來人,去跟欽差大人說一聲,明日我同他一道往珠江大營去,”這南路水師十三營,夠雲馳看上些時日了。
榮海現在唯一能信任的也就是女兒榮嵐了,“我不在的時候,府裡一切都由你作主,”他看了一眼面色灰暗的胡氏跟榮峙,“你們兩個誰敢在嵐兒面前擺做娘做兄長的架子,休怪本帥無情!”
這算是拿到尚方寶劍了,榮嵐恭順的應了一聲,保證道,“父親放心,女兒想盡辦法也要將嫂子給勸回來。”
雲馳接到榮海的通知,隨即便派人請來了李靜宜,“我來了之後,榮海並沒有要急着帶我去江南大營,沒想到他忽然就變了主意。”
李靜宜微微一笑,“看來榮大都督是不願意跟我上公堂了,咱們芳園門口又要熱鬧些日子了,”
咱們芳園,雲馳擡眸看了一眼李靜宜,見她並無異色,心裡一哂,暗笑自己多心,“其實這樣也好,起碼你可以再調養些日子。”
“只是榮家人這麼一鬧,外頭對你的議論只怕一時半會兒停下來了,這人心難測,拖的久了,估計慢慢的就會有不利於你的流言出來,”李靜宜受此大創,若是再聽到不利的傳言,雲馳怕她會病上添氣。
“外頭能說什麼我大概也猜的出來,我經過的受過的,誰願意也試一次?不過是些庸人罷了,侯爺放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李靜宜不以爲然的搖搖頭,眼中閃過一抹譏誚,之前的她就是太過在乎別人的評價,一心做個賢淑的兒媳,結果呢?換來的是什麼?
既然李靜宜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雲馳也沒有什麼顧忌了,“其實晚些也好,我這一趟往大營去,怎麼着也得十來天,我算着京城李侯爺到那時候已經得了消息了。”
之後幾日每天胡氏母子三人跟林姨娘都會過來,老一套,先求見,不允,女人們坐在大榕樹下,而榮峙,則過去跪在芳園門外,一直跪到支持不住,幾人纔回乘車回去,第二天再來。
“縣主,您這一直不見她們,這外頭風言風語說什麼的都有,我怕時候長了,於縣主您不利啊,”王氏冷眼旁觀了幾日,有些撐不住了,進言道,“要不將她們幾個帶到園子裡,尋個地方叫她們呆着,您不見她們就是了。”
安生在綺霞閣裡養了幾日傷病,李靜宜跟玲瓏二人都好了許多,李靜宜親手拿周世青配的藥酒給兩人擦試着身上的傷口,“不利又能如何呢?我的案子是由欽大人來斷的,又不是珠洲百姓來斷,而且他們對我評價如何,與我又有什麼關係?什麼時候我御封的縣主行事,也需要看庶民的眼色了?”
而且以榮嵐的無恥,只要進了芳園,轉頭外面就會有自己原諒了榮家的流言出來,李靜宜是絕對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