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嵐的目光落在錦衣男人的板指上,她來到大晉之後,特意跟人學了鑑寶,別看那枚小小的板指不起眼,卻綠意氤氳,色澤幽深,能用這種東西的人,肯定有些來頭,她覺得這個男似乎有些面熟,又實在想不出來到底在哪裡見過,再看他雖然一身錦衣,但這身衣服明顯是穿了多日了,灰僕僕的,甚至衣角上還有破損的痕跡。
榮嵐將心一橫厲聲道,“你記得?你是誰?我們榮府跟錦陽長公主府的事,你算什麼東西,還能‘記得’?至於我爲什麼不上公堂,那是我榮家的事情,難道李靜宜在公堂上誣衊我的母兄,就不許我在這裡訴一訴冤枉了?”
“大膽,”錦袍男人身後一名大漢上前一步,“榮家真是好家教,敢對安國侯無禮!”
“安國侯?”
“瑞和縣主?”
“人家親爹來啦,”
這下榮嵐想起來了,這位確實是安國侯李遠山,不由也慌了神兒,“你,你怎麼來了?”
李遠山輕蔑的看着連連後退的榮嵐,“我若不來,還不知道榮大小姐好歹毒的心思,光天化日的就敢在這兒顛倒黑白?嘖嘖嘖,榮家真是好家教,能養出你跟榮峙這麼一對心狠手辣的兒女!”
榮嵐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京城裡這麼快就會有人來,而且來的還是安國侯李遠山,“不可能的,京城離珠洲千里迢迢,你怎麼趕的及?”
“是啊,京城離珠洲千里迢迢,所以你們纔敢謀害我的女兒,還毀她名聲,”李遠山拔出腰間的長劍,只見雪光一閃,臺子上說書先生用的桌案被劈爲兩半,轟然倒地,“現在本侯要到珠洲府衙爲我女兒撐腰,誰敢再在這裡對我女兒有任何不敬的言辭,別怪我李某這把青霜劍不認人!”
李遠山劍尖一挑,一半兒書案直接飛起拍在正弓着身子想逃的說書先生,“別走啊,既然收了錢,那就得把你的活兒給幹完嘛,一會兒那邊再傳了什麼消息過來,你只管照實了給各位珠洲府的父老們仔細講講,叫大家也評一評裡,到底是榮家心狠手辣,還是我李某教女無方?”
被書案一砸,說書先生連起身的勇氣都沒有了,直接跪趴在地上連連點頭,“侯爺放心,小的一定給大家講清楚。”
…………
珠洲府衙裡榮海拔刀要當場殺了信口開河的胡雪盈,卻被李靜宜身邊的逯勇給一把攔住了,“大都督,您要當堂行兇麼?這也太不將我們欽差大人放在眼裡了!”
逯勇是個破鑼嗓子,這一聲吼出來,府衙外看熱鬧的百姓都聽見了,大家本能的想到一個詞:殺人滅口!
“榮大都督這是要做什麼?不是說要將胡雪盈交給我處置的麼?怎麼可就變卦了?”李靜宜看着盛怒的榮海聲色不動。
“榮大都督您並不是此案的被告,還請過來坐,”雲馳看着強忍怒氣的榮海,示意道。
榮海已經冷靜下來,他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胡雪盈,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亂說話。
“胡雪盈,你剛纔說的可是真的?”李靜宜看着躲在自己椅子後面的胡雪盈,問道。
“雪盈莫要胡說,不是這樣的,”胡氏已經明白過來,侄女兒這是要跟榮家翻臉啊!
胡雪盈恨榮家,胡氏也恨,可是她卻不能像胡雪盈那樣不管不顧,榮峙是她的兒子,她不能叫榮峙背上殺妻的惡名,胡家是她的孃家,她不能叫胡家得罪了榮海,將來被榮海報復,“這些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做的,姑母對不起你,是姑母對不起你!雪盈啊……”
“胡雪盈,我再問你一次,你剛纔說的都是真的?榮家娶爲只是衝着錦陽長公主府跟安國侯府的名頭,只是爲了升官發財,”李靜宜看着縮在一邊,榮海要殺胡雪盈時都沒發一聲的榮峙,“而你,就是被那樣個男人矇騙,賠上了自己一生?”
胡雪盈順着李靜宜的目光看向榮峙,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竟然是自己傾心相許的良人?
自己以前怎麼會覺得他俊朗無雙,滿腹經綸呢?
他對自己的那些誓言,現在看來簡直就是一場笑話,胡雪盈咯咯直笑,“是啊,就是這麼個男人,他跟我說我跟他青梅竹馬,他打小兒心裡就只有我一人,若不是父母之命,他纔不會娶你呢,他說,只有我們的兒子纔是他的嫡子,莫說什麼縣主,就是公主來了,他也不屑一顧,”
李靜宜看着邊說邊笑的胡雪盈,知道她是經此打擊神志有些不清楚了,“行了,你不用再說了,你也是個傻的,既然大都督將給交給我處置了,那我現在告訴你,我饒了你,你可以走了,回揚州去找你的父母,叫他們來保護你!”
“縣主?”胡氏不可置信的看着李靜宜,李靜宜不應該最恨的就是胡雪盈嗎?那可是搶了她男人的女人。
“我不怨胡雪盈,她不過是被你們母子騙了的傻姑娘罷了,至於你跟榮峙麼,”李靜宜站起身向雲馳一福,“欽差大人,剛纔胡氏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但是下藥並且囚禁我的是她,逼我跳江的卻是榮峙,”
李靜宜慢慢地走到府衙大門處,看着瞬時安靜下來的百姓,“胡氏跟榮峙囚我殺我,如何處置請欽差大人依律而行,至於我李靜宜,請欽差大人許我與榮峙義絕!”
這休妻,和離,跟義絕,休妻是妻子犯了七出,有夫家休回,和離則緩和許多,兩家商量之後,男娶女嫁各不相干,但義絕就狠了,一但義絕,等於是宣佈兩個家族之間反目成仇了,府衙門外的百姓登時亂了起來,這休的見過,和離的見的少,也是聽過的,義絕?還有這樣的事?
榮海坐不住了,鬧騰了這麼久,他們想要的是李靜宜回頭跟榮峙重修舊好,也好讓榮家跟錦陽長公主府和安國侯府不會反目成仇,要知道他雖然手握重兵,但終是抵不上這些成天圍在隆武帝身邊的人,若是時不時的進些讒言,自己這辛苦熬到的大都督,只怕也是當到頭兒了。
“不論是和離,還是義絕,我都不會同意的,這婚姻締結兩姓之好,豈是你一個婦人說了斷就了斷的?本都督現在承諾你,從此之後,榮峙身邊只有你一人,大都督府的中饋也交給你打理,至於胡氏,”
榮海厭惡的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妻子,“謀害榮家子嗣,囚禁朝廷御封的縣主,不論是國法還是家規,都容不得這樣的人,”
榮海衝雲馳一抱拳,大義凜然道,“胡氏但憑欽差大人處置,榮某絕不發一言!”
李靜宜如此強硬,那他也只能退上一步了,左右榮海跟榮嵐已經有犧牲胡氏的心理準備了,因此這個決定也不難做。
不是說好送自己去莊子上麼?現在將自己交給欽差算怎麼回事?胡氏驚恐的擡起頭,“榮海,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
這個榮海還真是個人物,跟自己生兒育女過了幾十年的髮妻,也能說拋就拋,雲馳嘆了口氣,一臉爲難道,“縣主是御封的爵位,位比列侯,胡夫人也是朝廷命婦,榮大都督真是爲難雲某了,本來麼,這次雲某接了縣主的狀子,也是想着這理不辯不明,有什麼話大家當面說清楚,至於該怎麼處置,榮大人您是一家之主,雲某實在不好插手……”
現在你說什麼不好插手,來裝好人了?那爲什麼要同意開堂公審?
榮海對雲馳也有了深深的懷疑,這大庭廣衆之下將榮家的面子徹底剝了下來,然後再將人交給自己?他保住胡氏,沒準兒就會被李靜宜反咬一口說成同謀,不保胡氏,就會被人指責不講夫妻情誼,甚至還將胡家給得罪實了。
榮海看着在府衙門口佇立不動的李靜宜,強壓心頭的怒火,“縣主,榮某今天帶着這毒婦跟逆子來,就是要給縣主一個交代的,榮某還是那句話,她們是死是活,都由縣主決定。”
李靜宜緩緩的轉過頭,向榮海淺淺一笑,“那是不是我說什麼,榮大都督都會答應呢?”
“是,榮海倥傯一生,從來言出必踐,縣主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見李靜宜神情緩和,榮海彷彿又看到了希望。
李靜宜低頭看着胡氏跟榮峙,還有倚在門邊的胡雪盈,“這三個人對我做過的事,我都可以不計較了,從此之後,胡夫人還是她的大都督夫人,榮毅之還是他的明威將軍,甚至他還可以跟胡雪盈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一個月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聽了半天縣主娘娘竟然給了這麼個結果?!看熱鬧的百姓又都開始議論了:這縣主可夠仁義了,人家那麼對她,她還願意放過仇人……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胡氏頓時有了精神,她直起身子盯着李靜宜,“我纔不會信你的話!你得給我保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