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本順着丈夫的牽拉而欲坐其身旁,誰知聽到這樣的回話,頓時瞠目,不可思議的喃道:“和、和親?”
反應過來,也不再入座,就站在踏板上低頭瞅着對方,“侯爺,那左谷蠡王是想求娶咱們家的哪個姐兒?”
倒也不是說特別驚訝,畢竟早時有過揣摩,心知來人多半與瓊姐兒有關,但親耳所聞,仍不敢當真。
然以丈夫的性子,又怎會空穴來風?
顯然是那位突厥使臣做了什麼、說過什麼。
“府裡的姑娘都養在深閨,你覺得除了瓊姐兒,還能有誰會被外人惦記?”
“瓊姐兒?她怎麼會認識突厥人?”
宋氏分外費解,可不等答話,接連又道:“那龔家二爺過來,也是爲了這個?”
她眉頭難舒,自言自語的長嘆再道:“唉,人說一女百家求,瓊姐兒這樣高調,也不知是福是禍……”
“招惹個異邦之人,何來的福?”
德安侯顯然餘怒未消,捧起手邊的熱茶不待揭開盞蓋又重重放下,表情頗有幾分些激動,“榮國公府平日打着讓瓊姐兒多接觸世面的名號,給她長這等見識,可真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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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問她,還不肯說,替她外祖家掩飾呢!”
見長女那般袒護外人,德安侯又氣又怒。難道自己身爲她父親,還不能知道這些?
他知道被人知曉周家私下結交外族會有影響。可那畢竟是自己曾經的岳家,這些年來亦沒少走動過,難道他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會隨便對外說?
女兒這顯然是不信任自己。
當時讓小廝將陸思瓊送來錦華堂後,德安侯獨自在書房裡坐了許久。
爲人父到這種地步,亦是他的失敗,反省過後,心知是自己往日對家事關注力不夠,方造成如今兒女對他畏多於敬。
伸手撐在額頭,輕聲同妻子低訴:“你說在瓊姐兒心裡。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配做她父親?”
“侯爺您說的哪裡話?瓊姐兒是個知心的孩子,怎會這樣想?”
見丈夫失意。宋氏連忙替他揉肩解乏,滿目溫柔的笑道:“您在外辛勞,還不都是爲了這個家?平日雖說在內宅的時間不多,可心裡是惦記孩子們的。
瓊姐兒素來懂事。知道您對她的疼愛,怎會曲解這份關懷?
現這左谷蠡王的事,牽扯又廣,她是女兒家,難免臉皮薄。您直接問她,叫她怎麼說得出口?”
“自家父女,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德安侯仰頭,不太認同的問道:“那她同我開不了口,你是她母親。怎麼與你也不肯說?”
話落,察覺肩上雙手停滯,方意識到話有不妥。
宋氏。並非瓊姐兒生母。
瓊姐兒又被周家養得心性高,這麼多年來表面上稱她母親,怕是私心裡根本沒瞧得上,又怎會如尋常母女般說體己話?
伸手搭上自己肩上的手,緊緊握了讓她坐下,德安侯寬聲開口:“這孩子從小與府裡都不親。我知你是盡心了。
其實也不怪瓊姐兒,要怨也是怨周家。
可週老夫人與沐恩郡主均不是沒譜的人。瓊姐兒再怎樣也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怎麼能讓她接觸外邦人?
且不說左谷蠡王,便是景凡那孩子。男女有別,周家怎麼能放任他們私交?”
他有種自家閨女被人教壞了的節奏,是以對素來敬重的國公府頗有意見。
“這、妾身也不清楚周老夫人的想法。不過瓊姐兒是她親外孫女,總不會害她,想來是好意。”
宋氏讓丈夫舒心,續言道:“何況,不提其他,獨永昭伯府家的這門親事,便是極好的。蕙寧公主家的公子,當今聖上的親外甥,少年俊秀,旁人家姑娘可都羨慕着,也就咱們瓊姐兒有這造化。”
“親事是好,但現在扯到和親,還不知要如何呢?”
德安侯何其不知與龔家的聯姻是天大喜事,就是現在因爲呼韓邪的到來而心裡不舒坦,方顯得對周家意見頗多。
夫妻多年,宋氏知其心結,說到底還是有些不滿周家多年來將瓊姐兒養在國公府裡,迫她們父女分離。
畢竟,他與周氏僅得二女,當年初爲人父的喜悅還未淡去,大姐兒便夭折離世。後來好容易盼來了瓊姐兒,正想疼愛彌補,誰知沒過多久隨着周氏病逝,連唯一的寄託都被周家接走,心結已久。
只是他平時公務繁忙,沒有外露這份情緒,也就自己這個枕邊人,在剛過門之際總能聽到他的唸叨,擔心瓊姐兒在外過得如何。
此刻,宋氏反握住丈夫,暖暖的手心似能傳遞力量,給予對方安慰。
須臾,話題沒有再繼續,宋氏徒然開口:“對了,瑾姐兒病了,侯爺可要去看看?”
德安侯對王氏母女說來並無多少感情,這些年每每看到王氏,便想起當日對亡妻的愧疚,多年來鮮少進她屋子。
也就是瑾姐兒,念着是自己骨肉,逢年過節亦會過問幾句,可要說感情,遠沒其他孩子多。
現在聞言,先是下意識的皺眉,不耐道:“是得了什麼病?”
陸老夫人雖然沒將瓊姐兒的身世告知兒子,可無緣無故要圈禁孫女,不與宋氏明言,兒子那總是要交代幾句的。
是以,本就因王氏手腳不乾淨而對陸思瑾生出反感的德安侯早就知曉了庶女的所作所爲,曾親自進過蘭閣,說了些訓誡的言辭,之後便再沒管過。
對於這等女兒,他深引以爲恥。
可家醜不外揚,而甄家亦早就不再追究,他又何必自揭短處?
人,或多或少,總會有點私心。
宋氏見丈夫表情便知他並未走心,語氣淡淡的如常答了話。
果然,德安侯嗤笑:“中暑?這天兒她待在屋裡是哪來的暑氣?”
聞者便說了些場面話,還詢問對方要不要去看看。
德安侯起身進內室,冷冷的回道:“不必管她。”
宋氏便曉了丈夫態度,於是再不多言。
蘭閣內,橘燈灼灼,光影搖曳。
陸思瑾的牀前,獨聽雪守着。轉首,見四下無人,她放下手中的藥碗,同半靠着的主子稟道:“姑娘,奴婢無能,沒見着人。”
“不怪你,沒了價值,自然就不管我了。”
陸思瑾滿臉無謂,苦笑道:“祖母都親自帶着二姐去過了榮國公府,回來也不見什麼反應,想來是假的。
我原還以爲,她若不是爹爹的女兒,我便能高她一等。你瞧,二姐過往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就是因爲她爲嫡而我是庶出麼?”
她面色蒼白,閉了閉眼,無力再道:“罷了,我早說了,去求他又有何用?”
“可當日將甄五姑娘打昏推到池裡的明明是他,現在卻讓姑娘您背了罪名,怎麼能不管你?”
聽雪很是激動,不滿道:“當初是他說可以幫姑娘的,否則您如何會與他們姓秦的合作。現在卻這樣,那人難道不擔心甄姑娘的死因被傳出去?”
“他哪裡會擔心這個?”
陸思瑾滿臉嘲諷,接道:“他若是擔心,你今兒過去就不會連面都見不着。你說他們能耐多大,還能怕我?”
“姑娘,您說他們爲什麼要查二姑娘?”
“誰知道呢?二姐向來神秘,之前看着一副端莊模樣,誰知私下裡竟勾.搭了九賢王與龔家少爺,指不定還與別的男人牽扯着呢。”提起陸思瓊,滿是不屑。
“奴婢聽說,今兒突厥的使臣來了咱們府裡呢。”
“突厥人?”陸思瑾茫然。
聽雪頷首,“是的,與咱們侯爺在書房呆了許久,之後被龔二爺帶走了。”
“難道又是與二姐有關?”
她的思維倒也敏捷,很快捕捉到其中蹊蹺。說來亦是她將嫡姐想得太爲不堪,總認爲只要是個男人與陸思瓊有關的,便有些不可告人的事。
然而,她如今自個處境艱難,亦沒有想太多,幾句過後剛想揭過,突然靈光一閃,招手道:“聽雪,你明兒再過去一趟,便說今兒那位使臣親自過府,要見我二姐。”
聽雪沒明白,“姑娘,使臣過來,沒說要見二姑娘,只見了侯爺就離開了。”
“我知道。”
陸思瑾卻分外堅持,含笑道:“不怎麼說,他怎麼會見你。”
聞者瞭然,點頭應是。
隨即,聽雪又問:“那姑娘,待奴婢見了八爺,要說什麼?”
“就說,”陸思瑾凝眸,停頓片刻,“就說,說我打聽到了當年給我二姐接生的那位產婆下落。”
“可,可這不是騙他嗎?”
“他能利用我?我怎麼就不能騙他了?”
陸思瑾挪下了身上薄被,揚起脣角添道:“他們若再想得知,你便說除了我無人知曉。”
聽雪有些底氣不足,顧慮詢問:“可是姑娘,您想他們幫您解開困境,但這畢竟是侯府的家務事,是老夫人下的令。秦家再有本事,也干涉不了吧?”
“怎麼不能干涉了?”
陸思瑾笑中帶着得意,“你說二姐姐都快定親了,我不過就比她小几個月,也該有好事輪到我了不是?”
“姑娘是想……”聽雪驚詫:“那人能同意嗎?”
“這就要看二姐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