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生了張芙蓉秀臉,雖非絕色,但眸眼間自帶着股或憐惜或羞澀的風情,瞧在人眼中顯得十分討喜和善。
見陸思瓊進來,她客套起身,逶迤白色的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折腰微步,腕間輕紗隨着她的舉手投足若飄若舞。
她自上而下的打量了番來者,見其妝扮雖非高調華麗,但依舊難掩姿色,回眸笑之溫柔:“妾身進府晚,倒不知這位天仙般的妹妹是伯府哪位姑娘?”
蕙寧公主與有榮焉,同少女招了手,“瓊姐兒,近前來。”
待牽了手,方與湘夫人回道:“她可擔不起你這聲妹妹,這是本宮的未來兒媳婦,按輩分說還得喊你一聲舅母。”
湘夫人只是妾室,在賢王府連側妃都不算,聞言自是惶恐,忙欠了身回道:“公主可莫要取笑妾身了。”
陸思瓊見二人互動,雖守着禮卻並不見如何拘謹,又聞蕙寧公主能說出這話來,便知兩人關係極好。
她先與眼前人行了禮,又側身同立着的人福身,“見過湘夫人。”
帶她進殿的喬嬤嬤趁機介紹:“夫人來京不久,對城中事務難免不了解。這位是德安侯府的二姑娘,也是咱們二爺的未婚妻。”
陸思瓊臻首輕擡,微微莞爾。
蕙寧公主見湘夫人上前,便鬆了手坐回原位。
湘夫人一把拉住少女雙手,悅色道:“原是我見着你親切便託大了,不成想鬧出笑話,瓊姐兒可莫要惱了纔是。”
她隨了蕙寧公主的稱呼,陸思瓊亦無在意。從善如流的迴應了對方。
蕙寧公主好幾日不見外甥女,何況如今已有了親近的理由,自是百般疼愛,讓人緊着自個高坐。
見身邊人混不自在,她含笑又開口:“我昨兒新得了匹鏡花綾的織錦羽緞,正想着那顏色鮮亮,給你這年紀的女孩子做成斗篷最合適不過。今早才念着是否要差人把你接來。可巧你就來了。”
說完側首吩咐:“含碧。你領了二姑娘去後堂,讓繡娘量了尺寸。如今天兒日漸涼了,交代他們儘快趕出來。”
陸思瓊原想着是不必麻煩。但近來相處間也摸透了幾分蕙寧公主的性子,知她最不喜被拒絕,又見含碧已走前請了自己,便亦不推脫。福了身退出屋外。
侯府裡的姑娘哪裡會缺件斗篷過冬,湘夫人心中深諳此理。見如斯場景只能望着少女離屋的背影暗道,眼前這位想是較龔府裡的諸位姑娘要得公主心意多了。
然轉念一想,也是,聽說這位陸姑娘乃公主親自選定的兒媳婦。可不是要比夫家侄女親近多嗎?
湘夫人這般思慮着,便明白那位明年即將要隨正妃一同進府爲側妃的龔七姑娘在公主府並不見如何地位,想來只要同身前人處好了關係。也就不需要擔心了。
陸思瓊淺淺見了一回湘夫人,心底的疑問倒堆了許多。
按理說。嫡王妃未進府,是不能納夫人侍妾的。
雖然年後和敏郡主入賢王府只是繼王妃,但秦家勢大,九王以前身邊從不見任何女子,偏就在這檔口納了位夫人,豈不是打相府的臉面?
似是察覺到她的情緒,含碧主動提及:“二姑娘有所不知,這位湘夫人王爺可寶貝得緊,前陣兒每每公主將人接了來,王爺後腳便跟來了,生怕她在外有個什麼委屈。”
陸思瓊腳步微頓,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出來:“方聽喬嬤嬤說湘夫人非京城人士,你可知是哪裡人,以前怎都沒聽說過?”
含碧比不得喬嬤嬤通曉內情,一心只認爲眼前人是未來少奶奶,又得公主和二爺,免不了存了討好的心思,見她有興致,忙回道:“回二姑娘話,湘夫人是哪裡人奴婢倒不清楚,只知她是王爺早年遊離在外時結交下的。”
“噢。”聞言,並未再問下去。
方靜了片刻,走在前頭的含碧突然聲起:“奴婢見過王爺。”
陸思瓊微愣,擡眸正對上紫衣玉冠的男子,容顏依舊是熟悉中的容顏,四目相視時的心境卻異常複雜。
挪過視線,亦退到了路邊,低聲道:“見過王爺。”
他緩步走來,整個人一如過去的溫潤玉質,其後如常跟了一身勁衣的元姜,主僕二人停在陸思瓊面前。
他或是許久沒見她了,無聲的端量了好一陣子。
連早前恭敬低眉着的含碧都覺出幾分端倪,壯着膽子時不時望去。
“瓊姐兒來看皇姐?”語態似長者般和藹,聽不出半分不適。
陸思瓊回話:“是。”
“你與景凡的定親宴本王未曾參加,說來倒也遺憾。都是本王看着長大的孩子,得此良緣、”
前頭的話說得還順暢流利,等到這幾個字的時候終是過不去心裡那個坎,也就不勉強自個說完了。
他不再看她,轉身改問起侍女:“湘夫人可還在府裡?”
“回王爺話,湘夫人尚在殿中與公主說話。”
九王聽後,神思仍像沒有歸爲,不應聲沉默着倒教含碧忐忑了不少,只以爲自己說錯了話。
“你們這是去哪兒?”
含碧復又答話:“公主早前得了匹緞子,說是要給二姑娘做成斗篷,命奴婢領了姑娘去後堂見繡娘。”
“皇姐倒是疼人得緊。”
九王語氣凝重,回眸又瞅了眼看向別處的少女,才擡足前行。
含碧鬆了口氣,整個人精神亦鬆了下來,她也說不明白原本最是好說話的九王如今爲何會變得喜怒無常。
只因着幾個月前,他來府裡同公主交談時似有不恰,竟處置了殿外的侍女,是以公主府面對他再不如從前般自在。
她平復了自己心緒才意識到旁邊還站着人,忙換了口氣笑道:“二姑娘。瞧,王爺又來接湘夫人了。”
陸思瓊訕訕一笑。
從後堂回來的時候,九王與湘夫人俱都不在了,陸思瓊的心底也放鬆了兩分。
總是做不到坦然處之。
蕙寧公主與她聊了幾句花式、樣子可還喜歡,便發問:“你今兒特地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因着府中祖母不喜她總是外出,陸思瓊近來鮮少出門。多半都是公主府派車輦去接她纔過來。
此次反常。蕙寧公主只道她有什麼事。
陸思瓊本就是爲四表姐的事而來,現下也不推搡,直言了心中惦記之事。
蕙寧公主聽後。卻面色微訥,沒立即開口。
見狀,後者心中“咯噔”一聲,生怕她認爲最壞的那種情況發生。談不清是恐懼還是悲哀,顫着音又問:“姨母。可是靈表姐在宮中出事了?”
還是說,她再也出不來了?
聽着重複的問話,蕙寧公主這才搖頭回她:“你別擔心,沒出什麼事。靈姐兒臉上的傷也是好了,同以前無異。
只是,你也曉得。太子良娣才產下小郡主,東宮裡正是熱鬧事多的時候。太子妃要忙着小郡主滿月的事。又要應付甄美人,太后的意思是,靈姐兒留在宮裡,也好幫她分擔一些。”
分擔……
陸思瓊的臉上顯出慌色,但張了張脣,又不好說什麼。
近來她對東宮的情況也有所瞭解,當年太后爲太子選大表姐做太子妃時,太子便提出要一道迎娶曹氏女做良娣,太后念着曹氏出身低戶又不願傷了與太子間的情分,是故並沒有阻攔。
然這些年,曹良娣一直寵.冠東宮,又得甄皇后賞識,許多場合竟都與太子同進同出,着實晾了太子妃的顏面。
如今她產下的雖不是皇長孫,但也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連聖上皇后都大加讚許和賞賜,若不是顧着太后,怕是連太子妃的頭銜也要給了她。
曹良娣與甄美人同一陣線,太子妃勢單力薄,空有個正妃名號,可在太子面前已然說不上話。
想起過去大表姐對自己的眷顧,進了宮還不忘她在侯府處境,時不時賞些恩寵進府,陸思瓊心底亦不是滋味。
過去,外祖母和大舅母本是不願再將靈表姐捲入這些權勢爭鬥中,是故從小縱容養成了那般率然的性子,可現在,終究還是抵不住家族的利益……
見她低着頭不說話,蕙寧公主大致也曉得對方在想些什麼,覆上其手背言道:“這事兒怎麼樣還都說不準,太子妃的意思還是要把靈姐兒送出來的。”
“嗯。”明知問了也是無力改變什麼,陸思瓊總忍不住打聽。
蕙寧公主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原先要說的一些話倒也說不出口了,便讓人早早把她送回侯府。
等人離去,她才撫額皺眉。
剛沒說與瓊姐兒聽的話,是太子對靈姐兒已起了興致,倒不是男女間的那份心思兒,而是針對了太子妃和國公府。
於太子來說,左不過是東宮裡多一位妃嬪,確實不值什麼。
回府後,陸思瓊晝夜難寐,有心去外族府問問情況,又覺得唐突,總是神思不寧。
然這事兒過去沒兩日,宮中卻突然傳出一道賜婚旨意,將榮國公府長房四姑娘賜於敬親王府的羅世子爲嫡妻,正月初三就完婚。
旨意是太后親自擬的,下達沒多會,宮中的人便將周嘉靈送回了國公府。
陸思瓊在侯府聞信後,淌過許多不解和疑問,但她與靈表姐已近三月未見,忙命人備了車前往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