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
不到川蜀,不知道路難行。
不進成都,不知道錦袍重。
豬哥緊趕慢趕,便是一路向南,到了成都。
漢中的區域,說起來關鍵,但是也不是那麼的關鍵。在歷史上顯得地位重要的原因,是因爲不管是南面的川蜀要北上,還是北面的關中要南下,漢中就是必須的前進基地,誰獲得了這一塊基地,便是獲得了戰爭的主動權。就像是歷史上的豬哥北伐,都是先將物資和兵力調集到了漢中,再從漢中進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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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麼,因爲南面的川蜀和北面的關中,都屬於驃騎將軍斐潛,所以即便是漢中鬧騰起來,也不過是這麼一塊區域而已。
豬哥南下川蜀,就是爲了確認南面的川蜀沒有和漢中有什麼特別的關聯,只要南北不出簍子,漢中即便是鬧騰得多麼厲害,頂多就是麻煩些,翻不了天。
成都。
若是說關中是整個驃騎領地的中樞,那麼成都就是整個西南地區的中樞。
蜀錦、漆器、銅器……
井鹽、硃砂、銀礦……
對於漢代的川蜀人來說,在這樣一塊地方之中,幾乎是所有的所需的物資都能找得到,所以『安逸』二字,也就漸漸的鐫刻在了川蜀人的身上。
秦並巴蜀以後,築成都城。此後蜀守李冰集南北水工技術之大成,修建都江堰,從根本上解決了成都平原的防洪問題。成都城從此歷經兩千餘年,城址不遷,城名不改。
豬哥現在就站在都江堰邊上。
清風徐徐,吹動了諸葛亮的綸巾。
諸葛亮心中升騰起了一種複雜的情緒,就像是他對於這裡很熟悉,卻又很陌生。這種奇妙的感覺,讓諸葛亮多少有一些疑惑。
諸葛亮目光順着都江堰的流向望去,水流汩汩,行船悠悠,船老大們在喊着號子的同時還不忘相互調笑,格老子和瓜娃子共舞,吃莽莽和冒皮皮一色。
『進城嘍,進城嘍,還差兩各!走不走嘛!』攬客的船老大一手撐着長長的竹篙,固定着船隻,一邊以高昂的聲音喊着,『還差兩各!上船豆走老!』
諸葛亮微微一笑,雖然川蜀口音上和關中差別甚大,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就能聽得懂,但是他這一行人可不止兩個人,否者諸葛亮還真想和其他的川蜀人拼一條船,隨意聊一聊,擺一擺龍門陣。
護衛轉回來了,專門叫來了一艘稍微大一些的船隻。
雖然說走陸路也能進成都,但是諸葛亮想要先從都江堰走,畢竟這幾乎就是成都的生命線,可以說沒有都江堰,就沒有成都的繁榮和輝煌。
乘船從都江堰順流而下,通過自西向東並行的撿江、郫江,就可直達成都城內。以撿江、郫江等岷江主要支流爲主幹的渠系不斷髮展,更形成了縱橫交錯的灌溉體系,讓成都成爲即可灌溉、又可航運的豐美之地,魚米之鄉。
雖然說諸葛亮一行人,明顯看起來有些身份和地位,但是周邊的川蜀人並沒有因此而變得畏畏縮縮,小心謹慎,頂多就是稍近一些的講話行動注意了一些,而稍遠一些的,便是依舊我行我素,甚至嬉笑打鬧。
當然,還有川蜀學子捧着書,靠在船幫上,搖頭晃腦跟着水流一同盪漾的……
『有空還要去官學看看……』諸葛亮收回了目光,心中暗自想道,『看來元直兄似乎治理得不錯啊……』
成都也有官學,成立的時間還很早。
在西漢景帝時,文翁入蜀爲郡守,創辦郡學,算是第一個官辦的高等學府,成都重文興教之風自此盛行,很快成爲巴蜀、西南地區的教育中心和文化中心。司馬相如、揚雄、王褒等人,據說都是出自於成都官學,亦或是在此遊學過。
拐了幾個彎,成都城便是遠遠在望。
成都城分爲三個部分,最早的是秦代之時,仿造咸陽爲藍本而修建的大城、少城,大城爲政治軍事中心,少城則爲工商業市場及居民所在。後來在漢武帝時期,成都又再次得到了擴建,外城將大城、少城包裹在內,成都城也比秦代之時大了整整一大圈。
而在成都城南,還有錦官城和車官城……
『客官,到了……』船老大熟練的將船在碼頭岸邊停下,然後碼頭處便是有幫閒跳下了水,協助船老大將船隻拉靠到了石階處。
付清了船資之後,信步沿着道路向前,便是水門哨卡。諸葛亮沒有用自己的官印,而是讓護衛出示了普通將校的印信,然後便是進了城。
城門之內,道路整潔,市肆、民居、宅邸規劃井然,鱗次櫛比。
城中街道路面也頗爲寬廣,修建得比較平整,一馬拖乘的斧車、帶帷蓋的輜車、運貨載人的棚車等等不同大小的車輛頻繁往來。當然也有那種雙馬,甚至是駟馬出行的軺車。
最爲威風的便是前有伍佰開道、旁邊伺從隨行的官吏,使得諸葛亮等人都不得不先往兩側避讓,等其通過了,才能繼續向前走,端是好大的官架子,好氣派的儀仗隊。
哦,『伍佰』不是唱歌的那個,是官吏出行開道護衛的力役……
『郎君……』黃亮站在諸葛亮身側,問道,『我們現在去驛站麼?』
諸葛亮看着官吏遠去的隊列,搖了搖頭說道:『不,我們先去市坊看看……』
成都在秦代的時候,就有專門成立的市坊,甚至在城外還有工房作坊,稱之爲蜀郡工官,工匠總人數最多時達萬人以上,生產的銅器、鐵器、陶器、漆器、馬車以及兵器等,不少是專供皇室的貢品,也是周邊部落心心念唸的嚮往器物。
若說城內的喧囂,比都江堰上熱鬧了三分,那麼一進入市坊,這種熱鬧程度直接就是翻了數倍!
成都有天府之國的美譽,當然就不會辜負『天時地利』的優勢,有林有竹,有山有水,有谷有粟,有魚有肉……
有了這些豐富的物產,市坊自然熱鬧無比。
信步向前,市坊兩邊的商鋪高高低低的招客聲,高高挑起的店鋪幡子幾乎遮蔽了街道的上空,往來的客商和行人,還有挑擔子的勞力幾乎填塞了每一個角落。
『哥老倌,新到的魚啊,來看哈嘛……』
『關中描金扇買不買?』
『老哥,進來耍嘛,新到的胡妹子巴適地很哦……』
『這位客官,往裡走哦,往裡看哦……』
『來嘛,來嘛……』
不知道爲什麼,諸葛亮就覺得開心了起來,微微笑着,這兩天思索帶來的壓力,似乎就在這嘈雜且熱鬧的聲浪當中被洗滌而去。
『就在這附近,找個客棧住下來吧……』諸葛亮吩咐道。
黃亮愣了一下,『這裡?會不會有些吵?』
『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錯……』諸葛亮笑着,環顧着四周,說道,『沒事,先住兩天……覺得吵了,再搬就是……』
……(*^__^*)……
戰爭,原本是充滿了儀式感的。
至少在春秋的時候,是這樣的。
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之中,戰爭基本上來說都是殘酷的,動輒就是斬殺多少,坑殺多少,京觀幾何等等,但是在春秋之時的戰爭卻很有趣……
春秋時期的戰爭是非常講究規則和禮儀的,
很多後來會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晉楚邲之戰的時候,晉軍被擊敗而逃,結果戰車在敗逃過程中陷進泥坑裡,跑不動了。然後等追擊的楚軍趕到後,先是幫助晉軍把車修好,讓晉軍先跑,楚軍繼續追趕,但是萬萬沒想到,晉軍跑着跑着,車子又趴窩了,楚軍於是再次幫助修理戰車,然後再追,終於讓晉軍跑掉……
因爲春秋時候的戰爭,不是真打,有些像是競技比賽,分個高下就可以了。
天下的秩序原本是周天子來維持的,可惜周天子地位一落千丈之後就沒辦法維持了,所以強大的諸侯國出來維護『秩序』,比如春秋五霸。
因爲名義上週天子還是天下共主,諸侯國都是『臣民』,諸侯國之間相當於『兄弟』。既然都是兄弟,所以打仗豈有『你死我活』,『骨肉相殘』的道理?並且參戰人員都是貴族。戰爭原則上國君是總指揮官,大夫是將軍,士是戰士。正是因爲參戰都是貴族,所以自然有這樣的習慣,而這些習慣在西歐到了中世紀,還略有存留。
但是隨着戰爭的擴大化,衝突的升級,原本僅限於貴族之間的戰鬥被蔓延到了平民百姓身上後,春秋時期的戰爭禮儀,就逐漸的被戰國的鐵血所替代。
恪守原則的將領在戰爭模式變化當中死去,剩下的便是那些逐漸適應了戰爭,並且更加『不守規矩』的戰爭統帥。
草原上的戰爭,原本也是如此。
大漠裡面一開始沒有什麼多的殺戮。
草原那麼大,草泡子那麼多,即便是佔下來,自家牛羊也沒那麼多可以放牧,那麼去侵佔又有什麼意義?
所以即便是碰到有爭端了,頂多也就是拉扯着人相互展示一下力量而已,我比較強大,人數比較多,你就要聽我的,如果是你多,我就聽你的,就這麼簡單。
後來便是慢慢有了聯盟,我人數不夠,我再拉上兄弟幾個部落湊湊,不就人數多了?
然後旁人一看,哦,還有這樣的啊,我也會啊……
原本是有規則的,結果破壞規則的人獲得了利益,隨之而來的便是越來越多的人去破壞規則。然後規則就變成了一個被蒙上眼堵上嘴,還被捆綁起手腳的弱女子,誰看見了都想要上來佔點便宜……
柯比能最早的時候,不屑於什麼陰謀詭計的,費那事幹啥,直接拿錘子上啊!反正他的部落人多,勢力龐大,有必要還用什麼計策麼?
F2A啊!
但是現在的他麼……
背叛。
偷襲。
拋棄友軍,捨棄盟友。
挑撥離間,出爾反爾。
無所不用其極……
如果說十年前有人這麼幹,被柯比能知道了抓住了,柯比能一定會用斧子砍下這樣的人的腦袋來!
然而現在,柯比能自己就是這麼做的,關鍵是,柯比能還沒覺得這樣做,究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因爲柯比能覺得,他只能這麼做,他沒得選。
人最重要的,就是有選擇的餘地。
要是連選都沒得選,亦或是自己以爲是自己選的,但是實際上是旁人選好了塞給你的,那就很可怕了。
柯比能現在就覺得自己似乎可以選擇的餘地越來越小了。就像是當下鮮卑人可以迴旋的地方,也是越來越小。這讓他非常的不舒服,但是又很無奈。
南下避開丁零人的兵鋒,是不是做錯了?
可是不避開,難不成要和丁零人正面決戰?
柯比能回想着之前他的那些選擇,但是怎麼想,似乎選擇也就有那麼一個,也只能選一個,就像是現在,他所面臨的選擇,也就是一個……
幹掉眼前的烏桓人。烏桓人有足夠的理由來找他,但是並不代表着柯比能就願意讓烏桓人找上門來。
即便是現在烏桓人並不多,但是不幹掉這些跟在屁股後面的烏桓人,柯比能就無法安定下來,更不用想着回軍去撿漁陽的便宜。而且柯比能覺得烏桓人居然敢主動找上來,是一種嚴重的挑釁行爲,如果不進行處理,說不得會影響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軍心……
可是漁陽以南的區域,雖然不是像是常山一帶,太行山脈影響限制騎兵,但是越往南漢人的城池也就越多,相對來說也就更少的迴旋空間,所以只能是在易京以北,漁陽以南這一帶的區域內,尋找一個合適的戰場,然後將這些膽敢尾行自己的烏桓人全數消滅!
『泄歸泥!這裡!來!』柯比能站在小山上,衝着下面的泄歸泥招了招手。
泄歸泥沿着山路很快就上來了。
『烏桓的那些狗崽子跟在我們後面……』柯比能說道,『他們就像是野狗,沒膽子直接上來打,但是又不肯走……我們回頭去追,他們就跑……不能在往南了,在往南就太深入漢境了……』
泄歸泥點了點頭,『大王說的是。』
『所以……我們必須要幹掉後面的這些狗崽子……』柯比能對着泄歸泥說道,『這些噁心的狗崽子……不幹掉這些狗崽子,我們就沒辦法安心回頭!』
泄歸泥點頭同意,『沒錯……大王,我們要怎麼做?』
柯比能叉着腰,環顧着四周,『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錯……你覺得呢?』
這個地方,原本應該是一個村寨,但是後來幽北的戰爭,使得這個村寨就被廢棄了。原本小山下的農田,現在則是長滿了雜草,鮮卑人的戰馬正在這些曾經的田畝之中零散的吃着草。
村寨坐落在一個小山的平頂上,山下便是耕田,山路從山腳下繞過去,綿延向北。
『你看,如果烏桓人是從南面過來的話……』柯比能比劃着,『他們是看不到山後面的……』
泄歸泥點頭,但是又說道:『但是南面開闊……這些狗崽子如果要跑的話,恐怕我們要追也很難……』
雖然北面有小山阻擋視線,但是也因爲這個小山,所以繞出來就需要一定的時間,如果說烏桓人察覺到了不敵而逃離的時候,鮮卑人要進行追擊,恐怕就會被着小山擋住。
柯比能笑了笑,看向了泄歸泥:『所以我才叫你過來……』
泄歸泥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後回頭看向了小山頂上的村寨,再轉頭看了回來,『大王的意思是……』
『我就是這個意思……』柯比能呵呵笑着,就像是看見獵物掉進陷阱的獵人,『我詳細看過了,這個村寨雖然荒廢了,但是寨牆什麼的還算是可以,所以多少還能抵擋一段時間……』
泄歸泥吞着口水。
柯比能拍着泄歸泥的肩膀,然後伸出手,像是環抱着什麼一樣,在空中比劃着,『只要你在這裡拖住了烏桓人,我就可以帶着人繞到他後面去!你看這邊的山地,到時候兩面包抄,這麼一堵,烏桓人一個都跑不掉!』
『在這裡打?』泄歸泥有些遲疑,也有些慌亂,因爲他從來就沒有打過像這樣的防禦戰,更沒有離開戰馬在寨牆裡面作戰過,這對於他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戰鬥模式。
『不用怕!』柯比能看出了泄歸泥的遲疑,眼眸當中閃過了一點什麼,但是很快又變成了笑意,『放心!你看,你在寨牆裡面,烏桓人是不是也要下馬來進攻?是不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你擔心什麼?再說了,如果烏桓人不下馬,我們又怎麼會有機會抓住他們,堵在這裡一舉消滅?』
泄歸泥默然。你不是誘餌,你當然不用擔心……
『我們時間不多了,該要向北了……』柯比能緩緩的說道,『丁零和公孫想必也打得差不多了,我們總不能帶着條尾巴去收場吧?你想想,如果我們在這裡收拾完了烏桓人,再到漁陽收拾了那些丁零人,公孫……公孫要是運氣好,就留個漁陽給他,要是……呵呵……到時候整個大漠,便是我們說了算!我就是大漠之王!而你,就是我的大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