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並不是一天就能成長。
再怎麼說,曹軍將領的作戰經驗,會比許褚要多得多。
曹氏將領之中,雖然是以曹純曹休曹真等人,較爲擅長騎兵統領,但也並不意味着曹洪就不能臨時專職作爲騎兵出戰。
哦,之前還有一個夏侯淵。算是曹軍麾下S級別的騎將,只可惜夏侯淵其他方面比較低一些。
像是曹純等有騎兵戰技加持的將領,大概都能達到A或是A+的程度,但是要上S比較難,而曹洪現在作爲臨時專職的騎將,大概就是B,或是B+而已。
及格偏上,未達優良。
即便是如此,曹洪的這個B格,對於一般騎兵軍校的及格線C,依舊是能形成一定的碾壓的。
注意,這裡的統領值,並不等同於騎術。
要是隻是簡單的比較騎術,那麼當下戰場當中有很多人都可以輕鬆的超過曹洪。
但是戰場之上,既要看長處,也是要關注短板的。
曹軍打到現在,還能保持一定戰力,並且也願意繼續作戰的部隊,也就剩下中領軍和中護軍了,其餘的部隊麼,大體上也就屬於疲憊不興的狀態。
就像是後世中小學生春遊秋遊,一開始的時候全員都是興奮得不行,嘰嘰喳喳覺得關中景色定然是極美,結果走半道上車壞了,折騰一番後便下車找了個地方,也算是遊了,但是之前的興奮勁就基本上都沒了。
孩子疲憊,老師辛苦,連帶着後方的家長也是嘀咕着……
大體上是這麼一個狀態。
但並不是說下一刻就會立刻原地解散。
曹軍的中領軍中護軍,依舊還是很強的,不管是裝備配置還是後勤補給,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畢竟後世那光頭強,都打了多少年了,中央軍和地方軍的差距依舊明顯。德械美械師真要發起狠來,誰都頭疼,在其間也是抗過幾次硬戰的,不能一味抹殺其戰力。直至後期信仰缺失,秩序極度崩壞的時候,纔是一觸即潰。
而且這纔打了不到一年……
要知道歷史上曹操打關中涼州等地用了多長時間?
四年。
所以時間不是大軍頹廢根本原因,後勤補給以及無法取得勝利纔會導致士氣崩塌,跌至冰點之後就無可挽回。
曹洪派遣其他部隊出擊,並不是爲了擊敗驃騎軍,而是爲了攔截擁堵驃騎左翼,讓他有機會去啃一口右翼的肉。
關鍵是要振奮曹軍士氣!
即便是隻能提升一點點,也比這幾天連續下跌要強!
總不能像是後世某國股市一般,只能靠畫大餅活着吧?
一些在驃騎右零散的曹軍兵卒,見到曹洪帶着中領軍騎兵呼嘯而過,忙不迭的避開之後便是反應過來,『嗷嗷,跟着曹將軍殺過去!』
不得不說,在絕大多數的時候,兵卒的勇猛狀態,是和將領有非常大的聯繫的,不管是在冷兵器還是在熱兵器時代都是如此。
『追隨將軍殺過去!』
『殺啊!』
……
……
許褚也在高臺上。
曹軍有高臺,驃騎軍當然也要有。
畢竟登高望遠,如果沒能有一個良好的視野,那麼真的大規模交戰起來,自己這一方肯定就吃虧了。
但問題是曹軍的高臺在大營內部,有重重的保護,而許褚的高臺就必須暴露在外,是許褚獲得了前期優勢之後,才能搭建起來的。
許褚這兩天沒有急切的想要直接攻破曹軍大營,而是持續的在進行壓迫和偵測。他覺得曹軍營地當中肯定是有問題的。不僅僅是表面上的那些營寨的寨牆,抑或是土塬上的吊橋,肯定還有一些看不見的陷阱,以及其他的什麼佈置和安排。
所以許褚在獲取了前期的優勢之後,便是讓騎兵輪番出擊,一方面削弱曹軍騎兵野戰的能力,另外一方面也是儘可能的偵查出曹軍營地裡面的情況。
曹洪在安邑待得時間長了,對於此地的地形地貌也頗爲了解,許褚同樣也是如此。爲了在這個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大漢最大的舞臺上唱好開場戲,許褚也在同樣快速的將講武堂之內的河東地形簡報,以及手中的圖輿,和眼前的地形一一勾連起來,形成腦海之中深刻的本能。
雖然說曹軍大營內部的情況被營寨寨牆所遮掩,但是並非完全沒有蛛絲馬跡可循。
曹軍出擊的線路,就大體上意味着沒有什麼鐵蒺藜,或者是大的陷馬坑。
而曹軍兵卒繞着走的地方,即便是看起來平平無奇,也是需要提高警惕。
曹軍出擊前在那裡集結,出擊之後又是從哪個通道回去的……
諸如此類的細節。
許褚都要在新繪製的曹軍大營地圖上詳細記錄下來。
但是還不夠。
因爲這些信息都比較表面,只是在大營淺層的一些佈置而已,而大營之內呢?
坡下的曹軍營地,如果不是曹軍兵卒在營寨被短時間內摧毀而引發的士氣崩塌,驃騎軍真想要啃下坡下營地來,未必是那麼一件輕鬆寫意的事情。
而眼前的曹軍營地,不僅是比坡下營地大了數倍,甚至還有曹操在其中堅持駐守。這攻打的難度就是自然不可能同日而語。
許褚正盯着地圖思索之時,忽然聽到了一陣喧譁叫囂之聲,擡頭望去,便是見到遠處曹軍如同蝗蟲羣一般呼啦啦衝了出來,便是嚇了一跳。
曹軍這是要做什麼?
許褚往前幾步,站在了高臺邊緣上,扶着粗糙的憑欄望去。
『殺啊!』
『殺!殺!殺!』
曹軍已經在曹洪的帶領之下,猛衝上前……
『去卑這傢伙究竟在幹什麼?』許褚一看就明白了。
他的部下被曹洪抓住了紕漏。
或許是受到了李犁建功的刺激,同樣也是騎兵統率的去卑,或者叫做劉驅也行,就自然是想要儘可能的像李犁一樣,獲得不菲的戰功,結果在戰場上一貪,就出問題了。
許褚臉上頓時就有些變色,『來人!備馬!準備隨我出擊!』
『將軍!你這是前軍主將,不可擅動啊!』有人勸阻道。
許褚冷哼一聲,『曹軍有大將出戰,某豈能坐視?吹號,聚軍!待某會一會這曹氏大將!』
……
……
去卑這傢伙,猶豫了。
星際戰場上,猶豫就會敗北,但是在當下的戰場之上,也可以適用。
因爲其中的關鍵,同樣都是速度。
先前他盯着李犁,覺得李犁獲得那麼大的戰績,然後他也可以!
人就是這麼的奇怪,如果地位相差太多,也就失去了追趕的意義,即便是看到了那領先者有什麼成就,落下太多的這些人也只會感慨,不會想要追趕。但是如果說原本都是相差無幾,忽然有人上去了,即便是在嘴裡什麼都不說,也會多多少少有一些別樣的感覺冒出來。
去卑是南匈奴人,爲了融入漢人的這個大家庭,他還特意改了名字,叫做劉驅。
只不過改了名字之後,並沒有多少人叫他的漢名,依舊是叫他『去卑』這個,『去卑』那個的……
所以這就更加刺激了去卑想要真正的獲得足夠的功勳,讓人稱謂他爲真正的漢人名字,承認他漢人的地位,但是很遺憾,他用力過猛了。
因爲用力過猛,所以他帶領的人馬在圍堵曹軍的時候沒有控制好體力的分配,就像是在足球場上踢比賽一樣,一開始的時候撒歡子跑猛了,結果球沒追到,功勞也沒搶到幾個,草皮黃土倒是吃了不少,連帶着還消耗了不少的體力。
如果是一般的曹軍兵卒撲過來,去卑多半都會咬着牙拼一下,但是見到了是曹洪親自帶隊,他就有些猶豫了。
功勳再多,也是要有命纔可以!
南匈奴的本能在此時此刻佔據了上風,心頭一猶豫,便是見到了曹洪如同滾龍一般越來越近。
『走,走走!』去卑大呼,『別硬拼,散開,散開!』
並非所有人都可以成爲當世名將。
去卑也不是什麼名將。
即便是名將,也不是從來沒有失敗過的。
名將之所以能成爲名將,最關鍵的並不是打贏一場戰,而是打了一輩子仗。
所以活下來,纔有機會成爲名將。
而且南匈奴的習慣,就是拉扯,包抄,圍堵,攔截,是屬於輕騎兵的典型戰術,所以曹洪帶着類似於槍騎兵的這些中領軍騎兵衝上來的時候,去卑自然的反應就是避其鋒芒,然後再行攪擾作戰。
可是去卑忘記了一點,他的部下因爲之前衝得太猛,導致戰馬體力下降,而且歇息的時間不足,並沒有能夠完全恢復,所以就麻煩了……
戰馬也是靠着肌肉來奔跑,如果之前沒有休息,那麼肌肉當中的乳酸或許也不會短時間的堆積起來,現在休息沒夠,於是肌肉裡囤積的乳酸沒消化掉,戰馬也無法立刻進入高速奔馳的狀態,也就意味着輕騎兵的這個『輕』字,一時半會之間沒能『輕』起來。
……
……
戰場上所有的小疏忽,都有可能會變成大災害。
沒有常勝不敗的將軍,只有謹慎細微的統帥。
而很顯然,去卑不是什麼足夠謹慎的人,所以等於是他自己將自己的部下送到了曹洪的手中。
曹洪是戰場宿將,他的戰場直覺無疑是非常高的。
人和人對待相同的一件事情,所能讀取的信息是並不相同的。
就像是斐潛和曹操的戰爭打到了現在,有的人早就知道斐潛會贏,而有的人到了當下還覺得曹軍戰力充沛糧草充足。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人們往往會習慣性的吸取符合自己需求的信息,而忽視了另外一部分信息。
覺得斐潛能贏的人,往往會忽略曹軍還有青州兵,還有中領中護軍,還有在安邑佈置了許久的大營以及曹操等人謀劃的計策……
而另外一方覺得曹操依舊戰力充沛的人則只會看到曹操準備充分指揮若定,完全忘記了曹操已經被壓迫得由攻轉守啃鼠肉了……
華夏自古就有福禍相依之說,不會變換立場多角度考慮問題的人,總是會吃虧的。
去卑就是如此。
現在他就要爲自己之前的貪婪而付出代價。
『噗!』
曹洪一馬槊,捅翻了一名去卑的手下騎兵。
去卑等人沒能儘快提升最高的速度,所帶來的後果就是被曹洪給攆上來了。
長槊刺穿一個騎兵,又刺穿另一個。
曹洪大聲疾呼,敦促手下向前殺敵。
在血肉橫飛當中,曹洪獲得了心靈的釋放,壓抑的消減。
曹洪他是前線指揮,但是作爲指揮統帥,對於他而言也是一種約束。他從來不是爲了安全才站在戰臺上指揮,而是他得要盡到指揮的責任。
現在他抓住了驃騎軍的一絲機會,也就將曹洪內心深處這幾天,甚至是這一段時間來都被壓抑的那些負面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沿着他的馬槊上的鋒刃在揮灑!
在古代沙場之上,一名戰將的武勇並非偶然得之,也不是像是什麼評書所說的那樣,生下來就能耍大錘云云……
實際上,一名武將的成長,天賦固然重要,但是苦練和錢財也同樣重要。
曹洪不是什麼天賦極高的選手,所以他的努力只能摸到A,但是他也是幸運的,因爲他家有錢。
有錢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是能解決大部分的問題。
一個天生神力、反應敏捷的將領,在近戰格鬥和戰術應變上自然佔有優勢。但是如果說這個有天賦的將領在幼年時期餓上幾年,或者說是要忙於生計,每日奔波所得的零散錢財就連餬口都難,那麼便是什麼天賦都枉然!
苦練要錢,讀兵書要錢,打熬氣力同樣要有錢。
沒錢別練武。
走軍事武藝線路的消耗巨大,不僅是國家的大方面上,個人小方面上也是如此,一套精良的盔甲、一把鋒利的武器、一匹訓練有素的戰馬,這些都是提高將領生存概率和戰鬥效率的重要因素。家境富裕的能夠擁有更好的裝備和資源,往往也有更多的機會可以活下來,而沒有裝備的想要從小兵撿槍頭成長到一代名將,難度係數至少是三個S。
因此當曹洪發飆的時候,一般的驃騎騎兵還真擋不住。
即便是曹洪的騎術並不如他們,但是戰馬速度沒能提起來的這些去卑手下騎兵,即便是反擊也沒能對曹洪有什麼太大的威脅。
『鐺!』
砍來的戰刀被曹洪格開。
曹洪他力氣極大,且又懂發力和卸力的技巧,火花才濺開,長槊已是輕而易舉地又刺透了一個驃騎悍兵。
見得曹洪如此,中領軍的騎兵也紛紛嚎叫起來,宛如見血的野獸。
『殺啊!』
曹軍兵卒也是瘋狂一般的叫喊着,將這幾天被驃騎軍壓着亂揍的怒火發泄出來。
一杆三色旗幟倒下,旋即被曹軍的腳踩踏了上去。
雖然說運城盆地一帶是比較平坦的,但是在黃土溝壑之中,所能騰挪的空間實在是有限。
曹洪死死咬住去卑的屁股追,不管是去卑想要擺脫,還是其他驃騎部隊想要來援,都有一些難度。
鮮血被黃土所吮吸,滋滋作響。
旌旗迎風而立,烈烈飛揚。
曹軍打出了一個精準的反擊。
但是戰場並非是單線程,很快曹洪就感受到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他放緩了速度,側耳傾聽。
在人聲和馬蹄聲當中,似乎有一些聲響有些異常。
『轉向!全軍轉向!』
曹洪大吼道,沒有繼續下令追擊去卑,而是號令着讓部隊從黃土溝壑當中的另一個岔道口轉向。
他沒有再追。
曹洪已經聞到了危險的來臨。
這種危險的感覺甚至比當年曹操全軍潰敗的時候,都還要強烈一些。
曹洪勒住馬,站在岔道口,一邊指揮讓手下兵馬方向,一邊向去卑逃離的方向望去。
去卑人馬至少逃走了一半,而一些爭功心切,抑或是殺得上頭了的曹軍騎兵,或許是沒聽見曹洪的號令,或許是收不住戰馬,便是依舊在追殺着去卑的部隊。
猛然之間,在遠處的溝壑上方的土塬之處,便是有尖銳的銅哨聲響起,旋即有大量的驃騎兵卒出現在溝壑頂端,手中各持弓弩,箭頭弩矢在陽光下寒光閃爍!
轉眼之間,攻守便是逆轉!
萬箭齊發之下,幾乎毫無懸念,那些上一刻還在興奮異常的砍殺者驃騎騎兵的曹軍中領軍騎兵,下一刻就變成了刺蝟……
曹洪的『強運』天賦再一次發揮了效用。
當然這種中二的說法,或許更加符合東洋的口味,而實際上應該是曹洪本人的戰場直覺,在這個時刻起了最爲關鍵的作用。
其實這種直覺,很多人也會有,而且也應該有會比較好一些。
就像是在高樓大廈之間行走,有些時候就會突然心悸一下,然後拐了個方向或者停下腳步喘口氣,隨後就有外牆脫落的磚石砸落在自己的面前……
曹洪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他沒中許褚的埋伏。
許褚站在土塬之上,而曹洪端坐戰馬,位於溝壑之下。
兩個人明明之前沒見過面,也沒有打過交道,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相互之間都有一種奇妙的熟悉感。
許褚擡起手指向曹洪的同時,曹洪也擡手指向了許褚。
『殺!』
許褚喝道。
『來!』
曹洪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