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軍左翼,安邑城下分戰場。
許褚部下的老軍侯,一直以來,都覺得他自己並沒有老。
他也不服老。
望着不遠處安邑曹軍營地內煙塵瀰漫,烈火沖天的景象,老軍侯的胸口彷彿也跟着燃燒起來,焦躁而灼熱。
整體上來說,許褚的突襲,基本上成功了,而最後的這一哆嗦,就要看老軍侯自己了!
『給許將軍報個信!』老軍侯握緊長槍,叫過一名自家的後生來,『就說曹軍大部突襲我陣!』
那後生遲疑了一下,『軍侯,那你……』
後生和老軍侯是同宗。
老軍侯一瞪眼,『還不快去!』
那後生無奈,只能是領命而去。
『其餘人等傳令!準備作戰!』老軍侯伸手拍了拍胯下戰馬的脖子,『老夥計,今天你我再好好的打一場!』
戰馬嘶鳴了一聲,似乎是在迴應他。
老軍侯大笑着,催動戰馬向前。
『迎戰!迎戰!』
既然老軍侯答應了許褚要攔截從曹軍大營內的兵馬,護衛住許褚撤離的後路,那麼自然是要說到就要做到。
曹軍大營內的聲浪越來越大,或許是過了一段時間,或許只是須臾片刻,曹軍大營的營門驟然而開,一隊曹軍騎兵沿着搭上了橋板的通道涌出,直撲老軍侯之處。
騎兵對戰,絕無一方站着讓另一方肆意衝擊的道理。
驃騎軍騎兵齊聲響應。
最先衝出來的曹軍騎兵小隊沒有絲毫的停留,也不能停留。因爲他們衝出來,就是要給後方的隊伍擴大戰場空間的,若是這些騎兵小隊停在原地不動,那麼後面的部隊要不排到溝裡先?
老軍侯催馬向前,雙手緊握長槍,直衝曹軍的騎兵小隊。
雙方轉眼之間就撞到了一起。
老軍侯年齡大,也就意味着戰場的經驗非常豐富,一個照面就騙得對面的曹軍兵卒砍空,然後一槍將對方挑落馬下。
雙方交錯互衝。
就像是兩把梳子相互咬合。
很顯然,曹軍騎兵的咬合力綜合相對較差一些,被驃騎騎兵接連不斷的打落馬下。
驃騎騎兵也有一些損傷,但是比率較少。
老軍侯一邊呼喝着,一邊舞動長槍,撥打敵軍的兵刃,挑,劃,崩,刺,將對手一個個的送走。
老軍侯的槍法非常的普通,既沒有什麼絢麗的招式,也沒有什麼絕妙的戰技,有的只是在戰場上一槍一槍練出來的樸實無華。
老軍侯將一切的雜念都拋之腦後,全心全意麪對眼前的廝殺。如果細心去觀察,就會發現老軍侯其實用的招式,和他對面的曹軍騎兵的招式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不過就是中正一點,標準一點,嫺熟一點,也就是這麼一點那麼一點,最後便是快了對方一點。
連殺數敵之後,老軍侯回頭瞟了一眼,見手下的騎兵已自發的排成錐型陣,緊跟着老軍侯深深地楔入敵軍之中。
槍矛戰刀相互的交錯,兩軍戰士時不時有人倒下。
無主的馬匹,四散奔逃。
忽然之間,老軍侯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就見到了更多的曹軍擁塞了整個的視野!
曹軍的主力部隊出現在老軍侯的眼前。
敵陣最前面是一人多高的巨大塔盾,隨着鼓點緩緩地壓過來就象一堵堅不可摧的鐵牆。
塔盾上端露出的,是無數高舉的矛尖。
『轉向!轉向!』
老軍侯高呼着,迅速的撥轉馬頭。
已經列隊好的步卒正面,尤其像是這樣的大盾長矛,騎兵直接衝撞,向來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是真的能衝破了敵陣,對於戰馬人員的損傷也是不小,所以大多數的時候,騎兵就會選擇以側面進攻。
可是老軍侯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帶着驃騎騎兵在曹軍步卒陣列前轉彎的時候,從曹軍陣列之後便是直接殺出了另外的一隊騎兵!
當先一名曹軍戰將,披掛着精良的盔甲,覆蓋了面甲,上面有勾勒而出的猙獰惡鬼圖案。健壯的身軀似乎是充滿了力量,肌肉盤虯的手臂黝黑,正在揮動着一把長柄戰刀,直指過來!
老軍侯心中一跳,又喜又驚,莫非來的就是曹軍大將曹洪?!
可是老軍侯瞬間就發現了自己的一個問題,就是他當下的體位不順。
作戰的雙方將領之間,要做一場的盤腸大戰,那麼就自然要相互都有一個好體位,這樣纔能有攻有守,有進有退,有上有下,翻滾纏繞起來,才能算是旗鼓相當。
像是老軍侯這樣,已經開始側身往外了,結果被曹洪從側翼殺來,一時之間是無法像是步卒一樣靈活掉頭的!
所以老軍侯便是隻有一個選擇!
加速,搶佔外線!
然後繞過圈子,反過來啃咬曹軍的後部和側翼!
老軍侯的選擇,並沒有什麼問題。
這種戰術就像是兩條遊動的蛇,互相吞噬對方的尾部。屬於騎兵之中也是常見的相互纏鬥的戰術之一。
可是老軍侯忘記了一件事……
人是會老的,戰馬也同樣是會老的。
一天一天的變老,而且關鍵是這種變老,自身是很難察覺,即便是在身邊的親朋好友,家裡最爲親近的人,只要天天都在身邊,都很難發現這種『變老』的狀態。
自家後輩的後生,從小孩變成了大小夥子。
那麼對於老軍侯來說,也就從壯年進入了暮年……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黃忠媲美,也不是所有戰馬都可以冠以赤兔之名。
老軍侯認爲他確實是全力以赴了,他的戰馬也是在拼盡全力在奔跑了……
可是歲月不饒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這種無奈的變化,是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猛然之間,那曹軍戰將竟然從煙塵當中衝出,轉眼之間就衝了上來,長刀直向老軍侯砍來!
馬快!
刀更快!
躲無可躲,老軍侯惟有咬緊牙關舉起長槍奮力格擋。
『鐺!!』
金鐵交鳴之聲猛然響起,老軍侯畢竟是年歲大了些,雖然擋下了這猛烈的一記砍殺,但是不免有些頭昏眼花,內臟就像是蜷縮成爲了一團,胸悶欲嘔。
老軍侯被震得有些眩暈,但是在本能之中,依舊感覺到了似乎有一道銳利的寒風操着自己的前胸急襲而來。老軍侯剛想擡長槍進行格擋,只覺得雙手一用力就是劇痛難當,連槍柄都有些握不住。這才發現方纔那剛猛的一擊,已經使得老軍侯的虎口爆裂。
拳怕少壯!
其實,刀也怕!
曹洪的年歲雖然不小,但是他比老軍侯年輕些!
之所以表示什麼其他的器械是經驗豐富的更老辣,是因爲不是在戰場之中,而是戰場下的比鬥,自然是招式精妙,經驗豐富的更勝一籌。
唯獨只有在拳腳交加之時,不管是抗擊打能力還是力量相比,年歲大的總是會弱勢,是技巧和經驗無法彌補的……
就像是老軍侯當下,如果再年輕五歲,或是三歲,他的氣力就不會衰減到了當下的程度,他的戰馬也不會輕易的被曹洪的戰馬追上!
『哈哈!再來!』
曹洪狂笑,旋即揮刀再砍!
曹洪的戰馬自然是優中選優,雖然不至於類似於曹操的那幾匹,但也是軍中少有的良駒,而陪伴老軍侯的不過是多年的老夥計,氣力和速度都差了不少,所以曹洪雖然後發,但是當下也是追了一個堪堪齊平!
老軍侯只能是再次架起長槍,奮力向外一磕!
『鐺!』
又是一聲巨響。
這種雙馬並行的狀態,對於老軍侯極爲不利!
如果是交叉相錯,那麼就只是一個回合而已,只要擋過去了,就等於是換人了,而現在老軍侯被迫去擋曹洪的連續攻擊!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老軍侯在馬背上假作扭動,然後朝着曹洪猛的一甩手,大喊了一聲『着!』
曹洪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閃避,可沒見到什麼東西飛出,便是大怒,『老匹夫!納命來!』
可是等曹洪憤怒的準備再砍的時候,忽然見到眼前一條黑影!
曹洪猛的一縮腦袋,那黑影便是叮咬在了曹洪的兜鍪之上,將一片鐵片咬得飛出,也撞得曹洪的腦袋一歪!
『唉……』
老軍侯暗中嘆了一口氣。
可惜了,這一飛刀如果是手的虎口沒受傷,說不得可以更快一些,更準一點!
曹洪嚇得一身冷汗直冒,寒毛倒立,但是也越發的憤怒,嗷嗷叫着便是策馬再衝,掄起長刀就是朝着老軍侯再次砍下,誓必砍殺了老軍侯!
生死一線之間,老軍侯猛得扭動身軀,試圖躲避這一記砍殺!
在老軍侯胯下的戰馬,似乎也在這一刻察覺到了危險,也在盡力的向着邊上挪開!
曹洪一刀砍在了老軍侯的側肋,鋒銳的刀鋒將老軍侯身上的甲片劃開,帶出了一串鮮血!
不僅是如此,曹洪的戰刀連帶着還割破了老軍侯戰馬的脖頸!
戰馬頓時腳步一歪,踉蹌着就要倒下。
一旁的驃騎騎兵連忙來救,卻和曹洪的手下戰在了一起。
頓時就是一場混戰。
雙方相互絞殺,爭奪着每一寸的空間。
但老軍侯畢竟重傷,驃騎騎兵一時之間沒能有效指揮,有人想要帶着重傷的老軍侯撤離,也有的人依舊還要和曹軍戰鬥,導致戰鬥力不能集合於一處,再加上曹洪雖說是不太擅長於騎兵作戰,但是奈何他甲厚刀快,氣力又大,所以連番砍死砍傷了不少的驃騎騎兵,也徹底的打亂打散了驃騎騎兵的隊列……
『收一收!傳令!』曹洪緩緩的勒住戰馬,『都別追了!收回來!』
對於這些中領軍的騎兵,曹洪也是覺得很無奈。
一順風就開始浪!
馬拉隔壁的,沒看到那邊就是驃騎中陣了麼?!
真還以爲自己可以一路咣咣咣的殺進驃騎中陣去?怕不是到時候只剩下啊啊啊了!
曹洪將長刀掛在馬背上,才發現自己流了一身的冷汗。
好險,好險!
差點陰溝……哦,壕溝裡翻馬!
那傢伙是誰?
差一點就被飛刀扎臉上了!
這種和死神擦肩而過的感覺,讓曹洪很是不爽,也讓他多少有些後怕,導致讓他沒有勇氣繼續往斐潛的中陣衝鋒。
『整隊!整隊!』
曹洪大喊着,他轉頭看向了許褚留下來的步卒戰陣和火炮隊,嘖嘖了兩聲。
該死的許褚,該死的山東叛徒,竟然還這麼小心,除了留下騎兵,還留了步卒護衛!
看着那些已經架設好的長槍大盾,還有在火炮周邊忙碌着,似乎在準備裝火藥和炮彈的兵卒工匠,曹洪默默的轉過了馬頭。
人都是喜歡欺軟怕硬的。
當然,曹洪這麼選擇,也是有他的道理。
先收拾了山東叛徒許褚,這些留下來的步卒和炮隊必亂!
反過來,如果一時半會拿不下這些已經列陣好的驃騎步卒,就算是幸運的沒有被火炮轟中,必然也還要對付從後面趕來的許褚部隊。
他已經擊敗和驅趕了驃騎在這裡的騎兵隊列,在驃騎騎兵還沒有重新匯合之前,曹洪短暫的獲得了這一小塊戰場的主動權,他可以進行選擇主動攻擊的目標。
曹洪的選擇,是想要截殺了許褚!
這也是爲什麼曹洪會冒險衝殺在第一線的原因。
他必須確保在第一時間擊潰驃騎騎兵,然後才能在第一時間收攏部隊,選擇下一個的攻擊目標,如果只是在大營內以旗號,或是金鼓來傳遞號令,那麼無疑會錯失良機。
沒錯,曹洪認爲,此時此刻,便是絕妙的機會!
斐潛的右翼,被自己手下曹笙牽扯,不論輸贏,都肯定來不了。
而斐潛中陣要防備曹軍大營的步卒和騎兵的夾擊,所以也同樣不可能立刻派兵援救安邑此處!
所以在這樣的一個時刻,一個場所,就是曹洪他斬殺許褚的最好機會!
就像是方纔斬殺了老軍侯一般!
只不過,曹洪忙中出錯,他認爲許褚的戰力並不強……
尤其是曹洪才斬了老軍侯,渾身氣血升騰,腎上腺素充裕,正感覺自己無所不能,即便是神來了都能殺神!
更何況是這個山東叛逆?!
曹洪當然是比不上那些天天開着上帝視角的鍵盤俠的眼光犀利。他確實是和許褚交過手,但之前只是作爲將領,在指揮兵卒之間的戰鬥,沒有和許褚面對面的搏殺過。而且之前許褚一直都是在斐潛身邊,也鮮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戰績傳到山東去。
結果,在曹軍大營前,許褚被曹洪擺了一道,然後就將騎兵的指揮權交給了李犁。這當然是許褚更爲穩重的表現,可是在不同的立場的眼中,就有不同的結論。
這使得曹洪在心理上具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優勢感……
之前的手下敗將!
仗着狗屎運才逃生的傢伙!
大概諸如此類。
再加上許褚交出了騎兵指揮權之後,也就自然沒有帶隊出現在第一線了……
於是乎,曹洪認爲許褚很有可能是個軟蛋!
輸了一次就不敢冒頭了!
綜合考量之下,曹洪就覺得在這個時候,直接衝殺許褚,或許就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先斬了斐潛一員大將,這無疑會給驃騎軍上下以沉重的打擊,也會極大的振奮曹軍的士氣!
『哈哈,他們出來了!快快!跟上!殺啊!殺了這個叛徒!』
曹洪轉頭見到許褚帶隊從曹軍營地裡面準備脫離,便是立刻敦促着,直撲許褚的旗號之處。
曹洪盯着許褚,恨得咬牙切齒!
山東的叛徒!
而且最爲關鍵的,是這傢伙出身譙縣!
若是不殺了他,旁人豈不是有了榜樣?絕不可開這種先例!
這是正義之誅!
正是有了這種心理,使得曹洪對於許褚,總覺得許褚應該不如他!
所以真刀真槍來戰!
這纔是真男人!
整天搞一些歪門邪道,算是什麼東西?!
當然在這個時候,曹洪也就自然忽略了他之前用投石機的事情……
從目前看來,曹洪的計劃頗爲成功!
嗯,至少是成功了一半……
但是隻是殺了一個軍侯,顯然不能滿足曹洪的渴望。
而且曹洪盤算着,就算是他不能在一次衝擊的時候就砍殺了許褚,也可以順勢打斷了許褚的前進,然後等曹軍營寨之內的曹軍步卒出來,便是可以將許褚徹底包圍絞殺!
同時,因爲雙方部隊攪合在一起,驃騎的火炮即便是恢復了,也不敢開火!
哈哈哈,簡直就是完美的機會!
『兀那小賊!納命來!』
曹洪見到了許褚,頓時大喜,覺得這一把對局,他有了!
他有馬,而許褚剛剛從安邑營地裡面衝出,連馬都還沒有!
這要是打不贏,他就當場表演那什麼什麼!
曹洪嗚哇怪叫,揮舞着染血的戰刀,撲向許褚。
殊不知,許褚見到了曹洪,也是大喜!
之前許褚還發愁說曹洪龜縮在大營之內,想要報之前的亂石之仇還真不一定有機會,誰知道天可憐見,這就咣噹一聲讓曹洪掉在了面前!
許褚護衛還想要上前遮蔽,卻被許褚喝止,『讓開!交給我來!』
於是乎,現場就發生了一個非常詭異的局面。
雙方都挺開心,都覺得很有把握,都覺得對方都是送上門來的……
『這簡直就是一個絕妙的機會!』X2
改了一些,嗯嗯,其實也差不多。
水猴擺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