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瓚是弘農楊氏的旁支,但是再怎樣的旁支也是弘農楊氏的,這就像後世某人說的一樣,弘農楊氏交朋友從來不看對方的身份,因爲對方不管是誰,都比不上弘農楊氏的身份。
楊瓚一路搖搖晃晃,坐着華蓋車往北。
華蓋車看起來很爽,很威風,但是實際上做起來很不舒服,因爲在華蓋車上,若是按照正規的禮儀,需要正坐。
漢代的正坐麼,大家都懂得的……
可是要讓換一輛更爲舒適一些的車廂類型的車輛,楊瓚卻絕對不願意。因爲這一輛華蓋車不僅僅是車,還是屬於刺史的儀仗的一部分,那個如紅花盛開的華蓋,那個在車前高懸的節杖,就像後世包包上面的小銘牌,就算是再礙事也要留着,要不然怎麼能體現出身份來呢?
楊瓚多年的媳婦終於熬成了婆。
曾經的他也激揚江山,扯着一面“年輕氣盛,心直豪爽,口無遮攔”的旗幟當擋箭牌,批評時政,點評人物,很是出了一番的風頭,但是很快,楊瓚就意識到,玩弄這一套忽悠同樣的小年輕還行,對付那些老傢伙根本毫無作用。
於是楊瓚就轉變了風格,變得沉穩且嚴肅,敏行而納言,因此很快的就得到了楊家當中老一輩人的讚許,順利的進入了朝堂。
這一步,走了五年。
現在終於邁開了第二步……
本來是輪不到他的,他只是一個常年搖旗吶喊,上竄下跳的一個比較有活躍的的吃瓜羣衆而已。
楊家有事情不怎麼好擺上檯面上說的時候找他,需要他去聯絡其他人家。
其他家有事情也不怎麼好公開說的時候也找他,也需要他去聯絡楊家。
原本的楊瓚,他起的作用就是一個大號的,具備一定保密功能的傳聲筒。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已經是年過半百的楊瓚他居然又煥發出了第二春!楊瓚仰着頭,雖然他身體上承受着痛苦和疲憊,但是精神上是極其愉悅和興奮的……
原本只是一個侍郎,而現在,哈哈,天下刺史有幾人?
漢代侍郎極其的多,各個部門都有,雖然楊瓚他是屬於尚書檯,多少還算是權杖實權,有點像後世的中央組織部的科員,但是每每看見那些其他的楊家人在各地擔任權重職位,而自己還是需要附耳聽命的時候,心中難免都有些不是滋味。
這第二步,卻用了整整二十年……
不過現在楊瓚能獲得這個職位,要感謝董卓,還有李儒。
呵呵。
楊瓚微微閉上眼,面容紋絲未動,卻在心中得意的笑了笑。
董卓幫了大忙啊!
前一段時間董卓爲了和袁家抗衡,從民間徵辟了不少名望極高的大儒,比如像是潁川一帶的荀爽、陳紀、韓融等等人,又都拜授了高官,現在董卓一倒臺,這些大儒爲了避嫌,辭官的辭官,閉門的閉門,無形當中就少了很多可以擔任刺史的競爭人選……
再加上弘農楊氏之前有一部分人和董卓硬扛,結果被李儒直接清洗了一遍,造成了當下弘農楊氏雖然主枝還在,但是在朝任職的楊氏旁支卻敲打得七零八落,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其他的競爭者……
就是這樣的湊巧,就是這樣的機緣,原來不可能落在頭上的刺史官職,現在就在自己手中了,楊瓚用掩蓋在袖子當中的手捏了一下腰間的印綬,硬邦邦的刺史大印沉甸甸的,異常的結實,讓楊瓚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滿足感。
當然,像斐潛這樣硬生生將一個糜爛的幷州重新整理出大好局面來的人,楊瓚也是佩服,但是佩服歸佩服,要讓楊瓚拋下家世身份,拋下官場的關係,拉低到和斐潛一樣的情況去競爭,那就不能說是蠢了,是腦子有坑了。
人要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
難道有權有錢的人非得要丟掉權丟掉錢,去和其他人一樣在泥地裡,戰場上拼殺搏命,才能算是有出息?
所以,斐潛若是好好爲我所用,還是能成爲朋友的麼……
忽然一旁兵卒來報,說河東太守已經在安邑城南十里等候相迎。
出城迎接的距離也是很有講究的,二十里顯得河東太守王邑太過於謙卑,五里則顯得過於傲慢,十里,剛好是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楊瓚對於此也是很滿意,便提前停了下來,活動了一下正坐得都有些僵痛的膝蓋關節,免得到了十里亭下車的時候會因爲血脈不通暢而出醜,然後才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冠,還取了金盆用些清水淨了面手,才施然繼續前行。
“王公,久仰大名啊!”楊瓚見到了王邑,便和藹的笑着,拉着王邑的手臂輕輕的拍着,腰桿挺的筆直。
王邑微微欠身,略略點頭,以此來表示尊重,笑着寒暄過後,便給楊瓚介紹在一旁等候多時的河東衛氏等等地方性的大族豪右。
楊瓚矜持的笑着點點頭,向施禮的河東士族們略還了半禮。
雖然是之前已經有提前活動了膝蓋,但是這一路的顛簸,確實是一種難言的煎熬,楊瓚還是站得有些幸苦。
略猜到一點什麼的王邑,看到楊瓚乘坐而來的是華蓋車,便試探的邀請楊瓚與自己乘坐蒲車進城……
蒲車,沒有華蓋那麼的雍容華麗,但是在車廂上墊有蒲席,在車輪上纏有麻布蒲草用來減震,柔軟舒適度自然比華蓋車好多了。
不過楊瓚想都沒有想,便直接婉言拒絕了。
蒲車雖然舒適,但是這麼一路都硬挺着過來了,難道到了地頭了,卻放棄了不成?
王邑也不堅持,呵呵笑着,領頭往安邑先行,但是心中卻略微有些嘀咕起來。
這個楊瓚,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笑容可掬的樣子,但是未必是一個隨和的人。幷州刺史啊,這一次,斐中郎的這個麻煩不算小了……
不過這個也不關我什麼事,大不了好吃好喝招待一下,然後早點送走就是,反正河東又不屬於幷州管轄,具體楊瓚此人想做什麼,就讓北面的斐潛斐中郎去頭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