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和白羽已經泣不成聲，尤其是白雪。
小羽那個時候年紀還小，對母親遭遇的事情其實印象不深，但是白雪不同，她那個時候已經開始記事懂事了，母親的遭遇就像刀子刻畫在心上的傷痕一樣，經久不忘，現在父親又提起，更是讓她悲慟。
姬無命也感慨不已，她們三父女不願意把這件事說出來，的確是事出有因，難以啓齒啊。
“那天下着雨，黃世華被踹在*上，一時氣憤，叫了幾個地痞流氓來，把我們家打砸了一番，我剛剛被放回來，就捱了一頓揍，更可惡的是，那幫狗日的畜生連孩子都不放過！”
白老爹渾身都在顫抖，嘴角冒着白沫子，悲痛陳聲：“那個王八蛋，把小雪和小羽都扔在了地上，小羽因爲害怕大聲哭嚎，黃世華那個王八蛋一狠心，一腳就踩在小羽腿上……小羽……就是這樣帶着殘疾的……”
姬無命完全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因爲他在小羽的記憶中讀取到過，因爲小羽當時很小，記憶很模糊，姬無命在第三醫院給小羽治傷的時候，知道的只是個大概，現在老爹講起來，姬無命才明白事實更加的殘酷。
以前他只知道城市裡有各種各樣的黑暗和血腥，萬萬沒想到，其實在社會邊緣的農村鄉村，竟然也有如此殘暴的一面。
“秀蓮被他欺侮的時間太長了，一直都是隱忍的狀態，可是沒想到這個畜生反倒這麼殘暴，看見自己的兒子被人折磨，秀蓮發瘋了一樣衝上去跟黃世華廝打，把他的臉抓得血淋淋的，可是黃世華帶着一幫男人對她亂棍加身，秀蓮絲毫不懼，不要命一樣要把黃世華掐死，黃世華一來害怕，二來喪心病狂，下手把秀蓮往死裡打……”
姬無命忍不住一聲嘆息，小羽的媽媽的確是這樣慘死的，哎……
“秀蓮腦袋上捱了好幾棒，摔倒在地上的時候，後腦勺又磕碰在臺階上……當場……鮮血被雨水一衝，滿地都是……”
白雪忍不住了，激動地起身，收拾碗筷回廚房去洗碗了，白羽也自己去拉着掃帚來清理滿地的渣滓，潮溼黴味的屋子裡充滿了悲傷壓抑的氣氛。
“大娘……就是這樣去的嗎？”姬無命低沉着聲音問道。
白老爹無力地點着頭，一時不知道還能接着往下說什麼，姬無命便問：“那……黃世華……沒有受到制裁？你們，沒有報警嗎？”說完其實就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很傻。
白老爹依舊無力地搖着頭：“他們……有那幫人撐着……老丈人又是鎮長……怎麼會受到懲罰……咱們農村人的命，太不值錢了……根本抵不過某些人的一句話……”
姬無命深深的理解，也能想象，白老爹爲什麼不找政府討個公平公道，就像小羽他媽媽當初一樣，她會流落到江南村不就是因爲上訪走投無門嗎？白老爹要是再上訪，可能會有更大的危險，這樣的話，小羽和小雪就沒人照顧了。
姬無命瞭解白老爹並不是因爲沒有血性，不給老婆報仇討公道，而是因爲要忍辱負重，失去了母親的兩個孩子，不能再失去父親，否則，他們姐弟倆的命運可就真悲慘了。
姬無命伸手過去握着白老爹的手，無聲的傳遞着自己的理解和關懷，一種力量從自己手心透過白老爹那蒼老的皮膚傳遞給了白老爹蒼老的心臟。
“無命啊……有時候……真的很想拼一把，大不了跟黃世華那個狗日的同歸於盡，可是想一想兩個孩子，便什麼勇氣都沒有了，真是可悲的人生啊……”白老爹抹着自己渾濁的眼淚，低聲說道。
姬無命用力握了握他粗糙的手，說道：“老爹，你不用自責，我能夠理解，我知道你的處境……不過，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姓黃的，他逃不了的！”
“難啊……”白老爹垂着頭，還沒意識到姬無命已經打算收拾黃世華了。
“那……這件事……跟小羽上不了學有什麼關係呢？”小羽母親的身世他弄懂了，可是，這件事不應該影響到小羽讀書啊？這一點姬無命還沒有想通。
問到這個事情，白老爹神色更加的悽苦。
“以前說小羽上不了學是因爲咱們負擔不起，其實……其實另有原因……還是因爲黃世華這個狗日的啊！這個王八蛋，當了村主任之後，簡直就是江南村的土皇帝，作威作福不是一天兩天了！簡直是壞事做盡，喪盡天良啊！”
姬無命越來越堅定要收拾一頓黃世華了，狗日的，這些地方官九品芝麻大小，卻在爲害一方，還沒有人能治得了他，媽的，這不就是留給自己來收拾他的嗎？
“小羽腿雖然因爲那件事留下了殘疾，可是，人卻非常聰明，到了上學的年齡，半學期就讓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喜歡上了他，尤其是他的班主任，更是喜歡得不得了，不管時什麼，他一學就會。”說起白羽，白老爹臉上終於有了點神彩，無比驕傲。
“既然上了學，後來又沒法上學，看來又是黃世華這個王八蛋搞的鬼？”姬無命適時插話問道。
白老爹忍不住點點頭，咬牙啓齒的說道：“出了個這個王八蛋還有誰？小羽天生聰明，可是他們家的小兒子卻是頭蠢驢，老師怎麼叫教都教不會！”
“後來，學校改組，咱們地方的學校被拆分了，中心校變成了更高級的學校，教學設施，師資力量都是以前無法比擬的。”白老爹回憶着當年的情況，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可是一所學校學位有限，所以，只能挑選周邊優質生源進入！”
聽到這兒，已經明白了，白羽的學位肯定是被人奪去了的。
果然，白老爹繼續說道：“我們家小羽是第一批被錄入學校的，而黃世華的兒子則是被淘汰的！黃世華急眼了，找了很多關係，花了很多錢放了很多禮物，可是都沒有能讓學校收了他兒子。”
“後來，這個王八蛋想了一條兇狠的毒計，他把自己的兒子拜了一個姓白的乾爹，然後改成了白羽的名字，連同很多人一起，把我們家白羽刷了下來，把他們家那個白羽給弄了上去，偷天換日……”
姬無命仰天嘆了口氣，他就知道，肯定是這樣！
要在學校完成這樣一件冒名頂替的事情可是不容易，一定是聯合了多方的相關領導一起搞定的，所以，也就說明了白老爹後來爲什麼沒有能爲白羽拿回應得的名額，白羽也一直無緣再返回學校。
因爲他的學籍已經被冒名頂替了，他已經在教育部被除名了！
甚至，他現在已經沒有了正常的戶口！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我就說你們爲什麼一直隱瞞這件事，每一次我跟白羽提起送他回學校，他就一力否認，說是自己不想讀書。”姬無命嘆息道，“哎，這個孩子，又是聰明，又是懂事，讓人心疼啊！”
“誰說不是啊……”白老爹垂頭喪氣，無比惋惜，無比痛恨，“可惜啊，可惜了小羽這個好苗子啊，都是我無能，耽誤了他，要是生在一個好人家，這輩子，他肯定也是人中龍鳳，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生在現在這個家庭，一切都埋沒了……”
抹着眼淚的白老爹看着一邊默默整理今天撿回來的垃圾的白羽，心裡不是滋味。
“老爹，話不能這麼說，小羽的確是個好苗子，是個好人才，但是，他不會被埋沒的，絕對不會！”姬無命堅定地說着，眼睛裡透着一股子殺氣，燃着一股憤怒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