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似面無表情,只有握着佛珠的手,輕輕摩弄。
“府君。”
隨着一聲呼喚,隱隱然,一道身影單膝跪地,低頭做恭敬狀。
“事情調查得怎麼樣了?”
一個乾癟的聲音出現,手裡捏着的佛珠並未出現什麼波動,男人聲音蒼老,也沒怎麼回過頭來。
“他,已經死了。”
身後的人說着,小心翼翼地擡頭頭來。
男人沉默了,沉默良久。
“我知道了。”
他一擺手,男人立即點頭,迅速消失。
“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漂流在異鄉。”
說着說着,男人噗嗤一聲笑了。
轉過身來,弓腰駝背,晃晃蕩蕩,他癟着嘴,很有一陣陰笑,“唉…到最後,還是死了…時也,命也,運也…哼哼哼哼哼…”
“喂!”
就在老人即將下樓的剎那,忽然間,斜刺裡有人叫了一聲。
一個穿着黑西裝,拿着一把黑雨傘男人側坐在樓梯口兒, 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老頭兒,“老先生,既然來了,就別那麼着急走嘛。”
老者微微側頭,悄無聲息地瞄了一眼那個渾身上下都是黑色的男人,又瞅了瞅他手中的黑雨傘,“你是何人?”
“冥府,鬼差。”
男人把手裡的菸頭兒扔了,扔在地上,用腳碾了兩下,擡起頭來。
他用手壓了壓頭上的禮帽兒,挺直腰桿對老者舉起手中隱隱發燙的生死簿,“以這個身份活到現在,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見過許多厲害人物,也知道世間悲苦,老實說,這東西是一件神器,輕輕一翻,啥都能看到,可是…不知道爲啥,當我想看看您老是何方神聖的時候,這個東西,卻像是死機了一樣,完全看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甚至,連您老姓字名誰,都不見得。我想問問,您老,究竟何許人也。”
“冥府鬼差,哼。”
老者冷哼一聲,“小小鬼差,何足掛齒,你憑你,還沒有資格知道老夫是誰!”
“也好。”
黑衣鬼差將證件揣起來,“既然您不願意直言相告,我便,不再手下留情。”
老者斜睨着男人手裡的黑雨傘,嘴角露出一抹獰笑,“閻王令?”
“正是!”
隨着驟然一抖,男人手中的黑雨傘層層剝落,剎那間,一把黑色紅紋的鐵鐗出現在手中,他斜刺裡往天空一指,“陰司有序,陽間有法,鬼差在此,誅邪迴避!”
“轟——”
——割——
高樓樓頂,秋風瑟瑟,穿着長風衣站在樓頂,看不見任何四周被破壞的痕跡,一張被嚴重燒灼只剩下多半張封皮的鬼差證像個日記本一樣躺在那裡,納蘭俯下身子,將他撿起來,略微翻了一下轉頭看向陳凡,陳凡手扶着樓頂的水泥圍欄往樓下看了看,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八成是死了。”
納蘭一聲嘆息,把墨鏡戴上,手一抖,鬼差證隨風飛舞,化作一團飛灰消失不見。
“這個月,已經是第三個了,身爲陰陽司主事,我卻不知道是誰做的。”
“有點麻煩。”
陳凡在現場轉了一圈兒,從地上撿起來一把折斷的黑雨傘,雨傘已經破碎不堪了,連傘骨都已經當中折斷,手一拿,還能隱隱地感覺到微弱的電流,顯然,雖然被嚴重破壞,但這個東西還隱隱地保留了些許神力。
閻王令,冥府陰司配備的主要武器,專治各種惡鬼邪祟,對於鬼魅來說,這東西有致命傷害,而且屬性剋制陰物, 正常來說,除非相差一兩個境界,否則,沒有任何邪祟可以對手持此物的鬼差的使出致命一擊,然而,不單鬼差失蹤了,連閻王令都已折斷,足見此事非同小可。
“是個狠角色。”
納蘭說着,手揣在口袋裡,走到陳凡身邊,“此人的實力,起碼有九殤者的水平,他不該不知道,殺死鬼差是重罪。就算殺了,也不該堂而皇之地留下證據。”
“你是說,他在故意挑釁?”
“有這個可能。”
納蘭說着,聳聳肩,“這或許,是在挑釁,也或許,是個警告。”
“可惜沒有留下線索。”
“是啊。”
陳凡抿了抿嘴脣,“身爲陰陽司主事,你對他有多少了解?他行動之前,沒有跟你彙報過麼?”
“這個人,我倒是知道,馮兆南,一個二十多年的老鬼差,實力強大,業績突出,原本是中單考察準備升職的。我跟他認識很久了,算是比較熟,但這一次他究竟來幹嘛,我是真不清楚。冥府陰司在人間的人原本就不多,其中,絕大多數都在城隍局節制之下。總體來說,結構鬆散,行動自由,並不像人間一般規矩,除卻固定時間能聚在一起以外,多半時候,都各自爲政,做自己的。他爲什麼出現在這裡,在這裡遇上了誰,我是不得而知的。而且,鬼差多由死去的亡靈充任,雖有屍衣護身,看起來與常人無二,但你應該知道,鬼魂是不能再死一次的,再死一次,就魂飛魄散,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
“所以,想招魂都不可能了。”
“沒錯。”
陳凡輕嘆一聲,轉過身來,跟納蘭一起肩並肩地往下走,“還有什麼補救的方法麼?”
“目前來看,沒有。”
納蘭說着,冷着臉轉頭看了陳凡一眼,“我還沒問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在附近經過,察覺到附近有異樣,便過來看看。”
“哦,是麼。”
納蘭沒吱聲兒,卻耷拉着眼皮,上下打量着陳凡。
“你不會覺得是我做的吧。”
“就算略做懷疑,也不打緊吧。”
納蘭略微地挺起胸膛,吸了一口氣,語氣平靜,而且冷漠,“你有這個實力,也有這個膽子。”
“理由呢?”
“那誰知道,說不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被人知道了,要殺人滅口咯?”
納蘭說着,挑釁似的一揚眉毛,陳凡卻笑了起來,“非要這麼說,那你也一樣有嫌疑,不是麼?”
“我?”
納蘭一愣,緊跟着噗嗤一聲笑了,“如果我有什麼把柄在他手裡,用不着殺人滅口,我直接收買他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