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又美美的睡了一覺的賴三從被窩裡鑽了出來。“該乾點什麼呢?”賴三站在院子中茫然不知該如何打發剩下的無聊時間。很快飢餓的肚子告訴了他該做些什麼。走在村中的小路上,賴三在想,是去村東頭的老王頭家吃呢,還是去村西頭的趙寡婦家吃,猶豫了片刻,賴三有了主意,去趙寡婦家吃,讓她給我做一桌子好菜,再弄壺好酒,順便還能摸摸女人。賴三嘿嘿奸笑兩聲,往趙寡婦家去了。
人算不如天算,趙寡婦的鄰居鐵蛋回來了。鐵蛋是賴三在村子裡唯一不敢惹的人,鐵蛋當過兵,人高馬大,一身的肌肉,功夫也不錯,尋常人三兩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退伍之後,鐵蛋在縣城裡開了間小店,平日都住在店裡,不想今日回來了。賴三正在調戲趙寡婦時,鐵蛋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兩拳倒打賴三,接著一頓狠揍,把賴三打的鼻青臉腫才放了出來。
“鐵蛋,你不得好死!你最好淹死在你家的水缸裡。”賴三一瘸一拐的走在小路上捂著臉惡狠狠的詛咒道。腳下不知被絆了一下,向前摔倒在地,撞在一塊堅硬的大青石上,疼的賴三在地上打了兩個滾。“這是什麼?”賴三無意間看到大青石旁有個小布包,打開一看,裡面是厚厚的一疊鈔票。肯定是村裡人丟的。看到錢賴三的全身的傷也不疼了,見四下無人,賴三把錢裝進了懷中,往靖安縣城去。路上賴三美滋滋的唱起了小曲,老天爺開始關照他了,他要轉運了。他心中有了主意,他到縣城先好好的吃上一頓,然後再到賭場裡去賭上幾把,今晚他肯定能贏,最好能把他幾年裡輸掉的錢全部贏回來。
這一夜果真像賴三想的一樣,他的運氣好的出奇,不論是麻將、撲克、骰子還是牌九,他一把都沒輸過。贏到最後老賭鬼直呼邪門,沒人再跟他玩了。一晚他贏的錢不僅夠他還上所有的賭帳和欠下高利貸的錢,還剩下很多。賴三的心裡樂開了花,臨出門時,一個老賭鬼叫住了他,語重心長的說,“小夥子,是賣命錢吧,見好就收,不要再賭下去了,再賭會連命也沒了。”
正在興頭上的賴三聽到這話有些惱怒,罵道,“老東西,你是什麼意思,眼紅老子贏你很多錢嗎?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紀了,非揍你一頓。”
老賭鬼毫不介意的說道,“人的運勢是天註定的,時好時壞,那有像你這樣的一直好運旺到底。肯定是靠了某種妖邪的力量纔會這樣,幾年前有個人像你一樣贏了一晚上錢,第二天被發現淹死在家中的洗臉盆裡。所以我才奉勸你見好就收,不要最後連命都沒了。”
賴三被老賭鬼的話勾起了他做的噩夢,心中有些害怕,卻不表現出來,依然嘴硬的說道,“老東西你少胡說八道,大爺我不信這一套,給我滾到一邊去。”
老賭鬼嘆口氣說道,“好自爲之吧。”
走在回村的路上,老賭鬼的話不停的在賴三的耳邊迴盪,他覺得的是真有點邪,運氣就算是再好也不至於一把也不輸吧,難道是他真的招惹了妖邪。心念至此,賴三決定回家睡一覺之後去附近的寺廟去拜拜,祈求神靈保護。
行至村口,賴三聽到從村中傳出的陣陣悲慘的哭聲,空氣中有淡淡的香味,村中死人了。賴三隱約聽出哀樂聲是從趙寡婦家附近傳出的,恰好一個村民迎面走來,賴三拉住他問道,“怎麼回事,誰家在辦白事。”鄉村中最看重的就紅白喜事,紅事是說的納娶,就是娶媳婦,白事說的就是喪事。
村民惋惜的說道,“是老鐵家的鐵蛋死了。”
“鐵蛋?”賴三一楞,這小子昨天還生龍活虎的把他揍了一頓,才一晚的時間怎麼就死了呢,他趕快問道,“是怎麼死的?”
村民小聲說道,“不瞞你說,我是親眼看到了鐵蛋的死樣,太詭異了,他是在自家的水缸裡淹死的,死的時候還是獰笑著死的,可嚇人了。就連遠近聞名的老神仙送屍官羅老鬼都去了他家呢!”
賴三一驚,送屍官羅老鬼在靖安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在村民眼中他就是一個活神仙,沒人知道羅老鬼的年齡和真名,只是聽說羅老鬼年輕的時去湘西學過趕屍,走過無數的窮山惡水。年老回來之後就做起了送屍的行當,是所有送屍官中最厲害的也是收費最高的,只要他出手,不管是起屍行屍,還是惡鬼冤魂,沒有他搞不定的。近幾年羅老鬼年事已高,很少再做送屍,不知鐵蛋家開出了怎樣的條件,一大早就把羅老鬼請了出來。接著再想下去賴三的心中泛起一股涼氣,淹死在自家水缸裡,這不正是他撿錢之前詛咒鐵蛋的死法麼?難道是他的詛咒成真了?賴三一把將村民推開,大步往鐵蛋家走去,他要一探究竟。村民怨恨的看他一眼,鐵蛋死了村中更沒有人能管的了賴三了。
鐵蛋家的門口聚集了大羣的村民,他們全是聞訊趕來看羅老鬼。見到賴三,自動讓開一條路來。賴三往鐵蛋家院子裡看去,鐵蛋的屍體還沒有入殮,就擺在院中的木牀上。賴三再一看鐵蛋的臉,嘴角張的大大,露出雪白的牙齒,臉上的肉擰曲成一團。賴三兩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
靖安縣地處南方,一年中降雨不在少數。村子附近多是河流水潭,在水邊生活的時間長了,多少都見過淹死的人,在水下窒息而死的人表情猙獰恐怖,看過一眼讓人畢生難忘,很多人都記憶猶新,男人們在夜裡做夢見到都會嚇出一身的冷汗。可鐵蛋的這張臉不像是淹死的,卻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窒息的痛苦,慘白的毫無血色,兩隻眼睛眯縫成了一條縫,眼珠翻起眼白,嘴角卻詭異地咧開著,竟然像是在獰笑。
賴三被鐵蛋臨死前的表情嚇的面無血色,只覺渾身上下冷冰冰的,腦中是一片空白,心中有一種難以言狀的不安感,鐵蛋的死,似乎與他在青石旁的惡毒詛咒有脫不開的關係,是他,咒死了鐵蛋。
片刻之後,賴三才回過神來,他聽到身邊的村民在小聲的議論著。
“這是‘鬼笑屍’,很不吉利,鐵蛋家肯定是招惹了厲鬼妖邪,鐵蛋纔會慘死。”
“‘鬼笑屍’是什麼,我怎麼從沒聽人說起過。”
旁邊的一位村民知道的不少,“這人淹死的人,如果是安心而去,在世間並沒有牽掛,到了一定的時間,屍體的眼睛裡就會流出血淚,這叫做哭屍。其實是人體內壓力變化導致的血管破裂,血水混合著體液流出來。而如果心有不甘,或是被厲鬼妖邪做祟弄的死不瞑目的,心中還有戾氣,屍體就不會流出血淚,因爲沾染了妖邪之氣,死屍的臉上就會有這種獰笑,如果處理不好就會產生厲鬼或者殭屍出來害人。”
膽小的村民被嚇了一跳,顫抖的說道,“鐵蛋是個好人,我們又與他無怨無仇,他是不會來害我們的吧?”
“這可難說了,變成了厲鬼之後,它可不管和你有仇沒仇,你要是遇上了他,他一定會弄死你的。”膽小的村民被嚇壞人,有人繼續說道,“你們怕什麼,有送屍官羅老鬼出手,再兇戾的死屍也會被他弄的服服帖帖的。”
“就是,就是,羅老鬼神仙一樣的人物,肯定會沒事的。”
賴三不想再聽下去,轉身要離開,周圍的村民發出一聲驚呼,羅老鬼出來了。賴三轉過身去,看到一個拄著柺杖的老人走到了鐵蛋屍體旁邊,別的送屍人都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可這位羅老鬼看起來更像是他的名字,像鬼多過了像人。灰白的頭髮,死人一樣的臉色,再加上一身灰色的衣服,像極了深夜從墳地裡鑽出來的老鬼。
羅老鬼在鐵蛋的屍體旁轉了一圈,叫鐵家人在屍體旁造了一個簡單的圍欄,外面用白布裹了起來。羅老鬼走進去開始施法,賴三與村民們擡頭踮腳想看羅老鬼施展怎麼的神通擺平鬼哭屍,可惜有一層層的白布遮擋著,什麼都看不到。
過了大概二十多分鐘,羅老鬼從白布中走了出來,大汗淋漓的像是在剛從河裡爬出來。村民以爲完事了,沒想到羅老鬼吩咐鐵家的人還是不能進去。然後他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村民,視線停留在人羣賴三的身上。賴三覺得羅老鬼的視線像是銳利的刀鋒,深深的刺痛了他,想走卻是邁不開腳步。
羅老鬼走到賴三身邊,用半死不活的語氣說道,“你跟我來。”
村民奇怪的看著賴三,村裡人都知道鐵蛋死前剛狠狠的揍過他。難道鐵蛋的死會和賴三有關?
賴三心中發虛,他不想也不敢去看鐵蛋,可羅老鬼像是對他施了某種手段,身體不受控制的跟著羅老鬼一步步走向了白布圍欄,賴三的眼中全是驚恐的神色,如果真的是他咒死了鐵蛋,羅老鬼難道要他給鐵蛋償命?眼看離白布圍欄越來越近,賴三拼命的揮舞著手臂,卻是無濟於事。
走進白布圍欄之後,賴三發現他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見識過羅老鬼的手段之後,知他並不是浪得虛名。賴三不敢亂來,眼睛避開鐵蛋的屍體,身體恭敬的微微前傾,小心翼翼的問道,“您老找我來有什麼事?”
羅老鬼指著牀上鐵蛋的屍體冷冰冰的說道,“不是我找你,是他找你。”
賴三被嚇了一跳,還是不敢看鐵蛋一眼,當即媚笑著說道,“您老別玩笑,鐵蛋他都死了,人死如燈滅,他找我能有什麼事?我的膽子很小的,不經嚇,又是一個人住,您老就放我回去吧。”
羅老鬼看了賴三一眼不再理會他,伸手將蓋在鐵蛋臉上的毛巾拿掉,頓時一張獰笑的臉又出現在賴三面前,更詭異的是鐵蛋眼珠子竟然是轉向了賴三。賴三被嚇的魂魄離體,慘叫一聲,跳了起來,轉身就要衝出白布圍欄,羅老鬼頭也不轉的一把將他拉住。羅老鬼看似身體瘦弱,一陣小風就能將他吹倒。賴三使出全身的力氣也掙脫不了,試過幾次之後,賴三隻能被迫放棄了逃走的念頭,心情忐忑不安的盯著羅老鬼,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心中再思索應對之策。
羅老鬼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別害怕,雖然是你咒死的他,但是他並不恨你,他只是想讓我轉告你,如果你能平安躲過一劫,不要再做混混了,也不要再賭博了,認真找一份工作,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吧。”賴三聽了羅老鬼的話,人頓時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全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往外噴著寒氣。鐵蛋的遺言對他來說就是耳旁風,讓他害怕的羅老鬼口中的一劫。羅老鬼將賴三的表情看在眼中,繼續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也奉勸你一句,好自爲之吧。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身上怨氣纏身,假如我推算沒有錯的話,這一劫你是過不去了,你的時日不多了。”
賴三一聽,撲通一聲給羅老鬼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央求道“羅爺爺,羅祖宗,羅神仙,您救救我,我賴三會永遠記著您的大恩大德的。我會聽鐵蛋的話不再賭博,好好的過日子。”
羅老鬼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是我不想救你,是你招惹鬼怪實在是太厲害了,在這個世上也許還有人能救的了你的小命,可那個人肯定不會是我,就你眼前的這具鬼哭屍我費了我大半的法力,我都不能擺平它,你還是自求多福吧,說不定不福大命大能渡過這一劫。”
任憑賴三苦苦哀求,羅老鬼毫不理會,伸手一指外面,賴三哭喪著臉失魂落魄的乖乖走出了白布圍欄去,昨夜贏錢的快樂一掃而光,人死了要錢還有什麼用,從天堂到地獄的距離看似遙遠,實際上只有一步之遙,賴三的半隻腳已經邁到了地獄之中。村民看著失魂落魄的賴三,紛紛猜測他和鐵蛋的死到底有什麼關係,賴三爲什麼會面色灰敗的走出鐵家,難道真是他害死了鐵蛋。
賴三回到家後,想到快要死了,回憶自己的一生頹廢至極,沒有任何值得留念的東西,昏昏沈沈的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中一顆翠綠的有些妖異的植物從鐵蛋張開的嘴裡長了出來,羅老鬼在一旁用力的拔,頭上青筋暴起,灰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的血色,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法把翠綠的植物拔出來,植物反而像人一樣發出一陣陣陰險的嘲笑聲。氣急了的羅老鬼對植物使出了奇怪的法術,一道赤紅的火焰從他枯木似的指尖噴出,射向鐵蛋口中的植物。植物在火中搖晃了兩下,羅老鬼的火焰並沒有傷到它,它被激怒了,瞬間長成了一棵長藤將羅老鬼纏了起來,綠色的樹藤纏滿了羅老鬼的全身,瘋狂的從羅老鬼七竅鑽進的羅老鬼的身體。
賴三被噩夢嚇醒,擦掉冷汗,過了一會兒又昏昏沈沈的睡著了。第二日天還沒亮,火紅的太陽從地平線上探出半個臉,賴三就被村中的吵鬧聲驚醒,村中似乎有大事發生。賴三也想湊個熱鬧,穿衣出門一看,村民全往鐵蛋家跑,拉住一個村民一問,賴三又驚出了一身冷汗,村民說從鐵蛋的嘴裡的長出一棵從沒見過的綠色植物,更要命的是活神仙羅老鬼死了,死的同樣很詭異,有和鐵蛋相同的獰笑。
賴三以最快的時間趕到了鐵蛋家,聚在門口的村民看到他四散離去,他站在門口看到羅老鬼就倒在白圍欄旁邊,頭髮蓬亂,嘴角詭異地咧著,而一棵翠綠的植物從鐵蛋的嘴裡伸了出來,被風一吹,在微微的顫抖,翠綠的葉子閃動著妖異的綠色。鐵蛋的家人躲在遠處泣不成聲。
賴三明白了,他會死,並且會死的很慘很難看,那一晚也並不是做夢,一切都是真的,小土堆下真有一個恐怖的古墓,古墓裡有一個會要人命的美麗的白衣女鬼!將來的某一天女鬼會鑽出墳墓要了他的命,可這是爲什麼?
一個星期之後,讓村民敢怒而不敢言的賴三死了,他死前在村裡狂喊著是他咒死了鐵蛋,村民以爲賴三瘋了。第二天一早,早起勞作的村民在村外的小土堆附近發現了賴三的屍體,他獰笑著,一棵綠的妖異的植物從他的嘴裡伸了出來。村民害怕厲鬼妖邪再來害人,立刻將屍體火化,將他的骨灰散入了河中,讓河水衝的遠遠的,又請來附近寺廟道觀裡的道士和尚一連做了七天的法事。再沒有村民枉死,民心才安定下來,小黃村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小土堆靜靜的佇立在村外不遠處的田地中,任憑風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