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然掉了魂似的,飛快衝下樓。
就在報社的門口攔到一輛藍殼子車。
很顯然,他的關門聲音有些重,直接導致了駕座上的老女人的極度不滿。
她彷彿掉了兩斤肉一樣,跟着就尖銳地潑了起來:“你咋嘀?小模樣的還毛手毛腳,投胎啊你!”
“滄海區!”
冷然倒也沒多大介意,只是憫惜話語,多一個字都不肯說。
“滄海區那麼大,你叫咱往哪兒送?”
她估計是要槓上了,半天也沒有發動起車子來。
冷然冷笑,半句都太多:“走不走……”
“嘿……老孃咋就能碰得上你這號人,吃了火藥不成?”
她斜眼瞅着冷然,仍舊沒有妥協。
冷然不再說話了,速度扭開車門,又一聲很重的關門。
這樣,老女人的罵罵咧咧就只能由身後傳來:“呸……啥玩意吶!嘛拉個逼,太不象話了……什麼人吶……這年頭……”
可惜的是冷然實在沒有聽見,幾乎是連蹦帶跳地拐過了另外一個路口。
那裡正好有一個的士停靠點,他這會哪有心思和別人做無謂的糾纏?
可偏偏麻煩卻似乎願意隨着來,沒等他鬧清楚是怎麼回事,又是一聲咋呼:“嘛拉個逼……原來你在這呀!哈哈哈……”
然後,冷然就只有眼睜睜地望着一輛馬自達,挨着他的身體平平穩穩地停了下來。
隨後右門也主動打開邀請,竟是那個趙普一直唸叨着的中介美眉屠美丹。
她的眼睛明顯動過手腳,又大又圓,輔以濃妝豔抹。
冷然還沒有鑽入車頭便已經拜領了她的香豔。
隨之她的聲音裡竟也含了某種花蜜似的濃郁襲人。
“老早就瞧見你了,哈哈……冷哥,還真是你,差點認不出了。”
“貴人嘛,健忘。”
“說什麼呢?上車上車,哈哈……別和那種人生氣了,剛好一路,我也要去那邊。”屠美丹終於斂住笑聲笑狀。
冷然也坐穩了,漫不經心地說:“這麼巧?”
“嗯吶……最近還行吧?”
車已在去往滄海區的路上。
“行吧,你呢?”冷然苦笑。
“嗯,也還行。”
屠美丹側過臉來,鄭重其事地望他兩眼又迅速去打方向盤,然後才輕吁了一口氣,轉眼又笑說,“偶,終於離了……”
聽她怪模怪樣的口氣,竟是一種萬般慶幸的解脫。
“嗯,好好……好……”
奶奶的,人家離婚乾冷然個屁事,他居然一連說出了幾個好。
哦,也許他只是一時想揪出個問題來問,卻因爲還在經歷一場劇痛,竟然把事情輕輕巧巧給忘了,這會怎麼搜索枯腸也枉然。
“你呢……”
屠美丹踩重油門,涼風便一股腦兒地往裡頭灌。
離婚似乎不是一件好事吧?
她卻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要跟她一樣灑脫,並慶幸似的。
冷然心不在此,只有支支吾吾地說:“還……還沒,快了吧……”
“哦,是不是哦?”
屠美丹含情脈脈地又往冷然周身瞄上兩眼,右手便來事了,輕挑地拍打過來,啐一口說:“又騙人了,我看你呀……粘乎乎的,恐怕這輩子也離不了。”
“離……遲早離……”
冷然嘆息着,“騙你幹嘛!”
他忽然靈光閃現,彷彿不經意地重獲了心靈大門的金鑰匙,終於偏過頭來顯示自己非常在意她。
冷然皺了皺眉,聲音嘶啞地轉過頭去:“你……你穿這點兒,不冷啊?”
“你,你壞死了……”
屠美丹格格直笑,。
冷然輕咳了一聲,說:“嗯……問你個事來?”
“什麼?”
屠美丹猶自不停地哧哧笑,終於又說,“問……問……問啦……”
“我……我那套房子,你介紹的……”
他又猶豫起來,不知道如何措辭,半天也沒有接下去。\”
說着,她又襲擊了一下冷然,這回幾乎是拍到了他的要害。
如此尤物。
冷然只好無可奈何地說:“就是我……我那套房子原來的主,到底是什麼人,過戶的時候竟連面也不讓見一次,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喲……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人家忙,也不差那幾個錢,全權委託了中介,怎麼就不行了?”
她不暇思索,脫口而出。
“那……那又是什麼原因,好好的房子要轉手呢?”
他多餘地補充了一句,“你……你會不會清楚?”
“冷哥,你記憶怎麼這麼差啦?跟你說了不下十次了,人家要到美國去定居唄,國內的房子留着多麻煩,照顧不過來嘛。”
“這個我記得,只是……我的意思是還有沒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冷然不死心,繼續問。
“你到底要問什麼嘛?”
屠美丹都有些不耐煩了。
冷然索性吐了實話:“奶奶的……最近邪了門,處處不順心,我怕是房子裡有髒東西。”
“什麼話!”
屠美丹滿臉委屈,怪聲怪氣地叫起來,“有髒東西的房子,我能賣給你嗎?而且,都快住了有兩年了吧?真要有,你這條小命早也不知道,早被收到哪裡去了,還會留到今天?絕對不可能,肯定沒有。”
她斬釘截鐵地,比剛纔說離婚還要鄭重其事。
冷然無語,垂下頭來一陣唏噓。
樹影勿勿,光影悠悠,這世間到底有多少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冷然終於淡淡地說:“可能,或許……我才觸到了玄關……”
他的聲音多少有點蒼涼及悠遠,就彷彿由地底汩汩而出。
屠美丹就在這一刻裡慌了神,方向盤便在發軟的手裡暫時失去了控制。
恰好,又有一輛提速反超的小車。
兩車幾乎貼身而過了。
屠美丹驚魂未定,好不容易控制住方向盤。
反超的小車卻在惱怒地狂吼。
“不要命吶!”
隨手更把半瓶礦泉水惡狠狠地釘了過來……
釘過來的礦泉水瓶,誰也沒有料到竟神奇地在屠美丹的擋風玻璃上擰了一整圈,才一道弧線滑了去。
瞬間,即逝的軋軋聲令人心悸,彷彿碾過了一個小小的活體。
“哎呀呀……媽呀。”
屠美丹猛然一個急剎車,淡紫色的衣襟下不住起伏。
她只拿左手稍稍撂了撂,順勢便撫住小鹿般的心跳,簡直就跟擠牛奶似的嗔怨冷然:“你……你真的很邪,還是不要說了,讓我專心開車吧。”
就這樣,一路也無閒話。
馬自達自是不緊不慢勻速地朝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