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片刻,衣廣泠自言自語,後退時,腳下一個踉蹌,幸好抓住椅子,纔不至於摔倒,“如笙全都知道了麼?”
雲伯何文叔故作高深地嘆了一口氣,“公主,你知道爲什麼被陛下降職邊防,如笙都沒有反抗麼?”不等衣廣泠回答,他繼續解釋道,“如笙和陛下之間,再如何,都有着血液的羈絆。他們不是陌生的關係,而是父子。以前,老夫總以爲如笙怨恨陛下,可現在我才明白,他那根本不是怨恨,而是小孩子一般同對方賭氣。反過來說,他的怨恨其實也是愛。可是,你卻費盡心機,將他的父皇害死了。”
衣廣泠苦笑地問,“因爲這個,如笙就生我的氣了?”她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他沒有生你的氣!”雲伯何文叔揹着手,“他跟我說,自這件事兒後,他就徹底認清一個事實。公主你……同他根本不是一路的人!”
“不,我不相信。”衣廣泠不止地搖頭,“如笙是愛我的,他說過,無論我做什麼,都會原諒我的。”
“是,如笙是愛你,因爲愛你甚深,所以他纔不想向你問清那件事兒,更不想讓你同他之間連最起碼的朋友都做不成。公主,如果如笙真的原諒了你,爲何離開荊陽,連個招呼都不跟你打呢?”走到衣廣泠面前,目色冷厲森森,“他已經不想同公主再有瓜葛。”
因爲這些話是雲伯何文叔說的,是夜王殿下的義父說的,所以衣廣泠纔沒有及時辨別這些話的真假。
“公主,請自便吧!”雲伯何文叔袖子一揚。
“等等,雲伯,夜王府……爲何會如此簫索?”衣廣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究竟是因爲什麼?”
“簫索?”雲伯何文叔捋着鬍鬚,“既然如笙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瓜葛,那他自然不想看見同你任何有關的東西吧。又或者說,他再也不想回到帝都了。哎,公主,老夫真沒想到,在最後關頭,你竟然是相助於太子殿下。你可知,太子殿下坐上皇位,對如笙有什麼威脅麼?即便……即便如笙能夠置身事外,但他又能活到幾時?如笙他,對太子而言,一直都是莫大的威脅呀。以前太子不動手,那是因爲有祁王,祁王死後,可就只有如笙一個對手了。眼前着這大好的機會,你覺得太子殿下會無端錯過麼?可你明明知道,卻還是視而不見!”
衣廣泠不以爲然地反駁道,“不可能,如果太子有心對付如笙,爲何會讓他離開帝都,去守黃陵?”
“愚蠢!”雲伯何文叔大怒,“太子殿下不將他除之而後快,那是因爲如笙手握兵權。可一旦太子成了新皇,待他在帝都站穩了腳跟,你覺得他會輕易地放過如笙麼?”
太子殿下如果奪回了兵權,那麼夜王殿下便只能死路一條。所以月如笙時刻都有威脅。
衣廣泠明白雲伯何文叔所言,但她其實並非是針對夜王殿下,只是那皇帝月上溪先前一心置她於死地。如果她不反駁,可能日後同夜王殿下之間,也會面臨着想象不到的艱難。
爲了未來,她必須下狠手,所以衣廣泠對皇帝月上溪所做的事兒,並不後悔。當然,她也知道,如果月如笙因爲此事兒,同她劃分界限,那也是她活該。
每一個選擇,都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雲伯,我做此事兒,並非是支持太子。”衣廣泠雖然傷心,但還是堅定不移地搖頭,“請您相信我,現在如笙失去的一切,最終也不會是太子殿下的!”這句拗口的承諾雖然聽起來有些膚淺,卻是發自衣廣泠的肺腑。
雲伯不悅,揚袖送客離開。但衣廣泠走後,他眯着眼睛,卻有些惶恐。衣廣泠既然敢設計陛下,那一定是有能力攪動風雲的,所以他決定,計劃要儘快實施了。
他的計劃,就是離間月如笙和衣廣泠之間的關係,讓衣廣泠覺得,月如笙已經放棄了她。到時候再假借太子之手,殺了衣廣泠,如此,三個月過後,月如笙回到帝都,必然會被激怒,到時將太子拉下來,自己坐上皇位,就是理所應當的事兒了。
一旦夜王月如笙坐上皇位,那他答應仙靈兒的事兒就可以放心了。畢竟北嶼國的江山也有了保障。
只是,他沒有料到,衣廣泠在聽到月如笙同她斷絕關係之後,就迫切地想將心中的火氣發出來。她必然要讓阻礙他二人的太子殿下付出沉重的代價。
世子府。
鬱華世子看她眼圈紅紅,有些奇怪,“哭得這麼傷心,發生什麼事兒了?”
衣廣泠不答,一口一口地喝着悶酒。
鬱華世子想了想,放了書,挨近,盯着衣廣泠的雙瞳打量了兩眼,“累了,那回房裡睡吧!”
“不累!”衣廣泠把酒壺一扔,“哪,陪我喝酒。”
“喝酒傷身!”鬱華世子提醒。
“就喝一次!”衣廣泠哀求。
看着那迷濛的淚眼,鬱華世子答應了。
喝到中途,人就困了,衣廣泠漸漸有些迷糊。最後,只知道自己趴在了桌上,有一雙手打從腋下將她抱起來,再接着,意識模糊,便再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了。
這一覺,睡到第二天正午。起身時,她摸着腦袋,看着正在窗戶邊給水仙花燒水的紫衣,“這麼大時辰了,紫衣,你怎麼不叫醒我呢?”
“世子吩咐了,說小姐太累,需要多多休息。”紫衣解釋道,“再則,小姐從未睡過懶覺,所以懶上一天,也不打緊。”
“紫衣可真會安慰人!”衣廣泠笑笑,然後穿了鞋起身,“對了,一會兒將師姐請到府上?”
紫衣常年跟在身邊,知道衣廣泠口中的師姐是誰,所以什麼也不問,只一點頭便應承了。
午後,塗夕顏來了。瞧着衣廣泠憔悴的容貌,狐疑地走到面前,“是不是又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兒了?”
“師姐,你可知,太子殿下今日登基了,他成了北嶼國的新皇!”衣廣泠咬牙切齒地說道,“而他之所以成爲皇帝,這其中就有我的算計。可我的算計讓別人坐上了皇位,而讓如笙……”
塗夕顏恍惚理解了,伸手覆蓋在衣廣泠的手背上,“夜王殿下不是同你說過,他不願意做這北嶼國儲君麼?”
“他這樣說,只是爲了我考慮。而且那會兒,我還沒有想過要皇帝的命。可現下,皇帝死了,如笙他……他也知道這一切是我在從中作梗。所以……師姐,他不會再理我了,他已經……同我斷絕了關係。雖然我不會像某些女人那樣,因爲傷心,就做一些糊塗的事兒。可是,我突然發現,我的心,有時候也會難受。”
“那……現在該怎麼辦?”
衣廣泠雙目赤紅,“當初扶持太子殿下時,我就告訴過他,決不能打如笙的主意。可現下,他卻欺騙了我。所以我不會再受其擺佈,我會讓他知道,欺騙將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難不成你想對付太子?”塗夕顏捂住嘴角,“師妹,這太子殿下剛剛坐上皇位,你這樣對她,是不是有些不妥呢?而且,刺殺太子,這可是在拿命作賭啊!”塗夕顏希望自己的勸解能夠讓衣廣泠打消這個念頭,但是衣廣泠根本不想放棄。事實上,她覺得,自己一定有辦法將太子殿下重新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來的。
“路都沒有走到非賭不可的地步,我怎麼會做出如此傻乎乎的事情?”衣廣泠手指緊握,“要殺太子殿下,我有很多辦法。”
“師妹,你是想……”
衣廣泠將塗夕顏拉到了身前,然後告訴諸位大臣,有關太子殿下的身份。當然,這少不了要將祁王殿下的身份提出來。
祁王月出雲雖是如貴妃撫養,但卻是皇后娘娘的親生兒子。也就是說,倘若祁王月出雲沒有因爲殺害常伺李大人而獲罪,那麼,今日,繼位的便是月出雲,而不是皇后的養子,太子殿下。
朝中很多都是支持祁王月出雲的大臣,不過大部分都在太子殿下登基後,被剝奪了官位。一些能力出衆,背景雄厚的老臣,則因爲關係到北嶼國根基,所以太子殿下沒有亂動。但這撥臣子曾受祁王恩情,現在心裡還有對祁王月出雲的敬意。
如果衣廣泠讓這些大臣知道,祁王月出雲是皇后娘娘的親生兒子,那麼必然會引發一陣宮廷混亂。至少當今新皇的地位,會頗受影響。
當天夜裡,衣廣泠紛紛派人,給曾經支持月出雲的朝臣送了一封信。
那些朝臣在看到書信以後,有些震撼?但仍舊不敢獨自進宮告訴太子。因此,他找到自己的幾個同伴,和幾人好好地商量了一番。奇怪地是,這幾個同伴都持有密信。
因此,早朝之上,幾位老臣因爲祁王殿下背後還有人的勢力,當衆否認太子殿下沒有做北嶼國天子的資格。
太子殿下坐在龍椅上,明黃袍袖一揮,“放肆!”
那朝臣你一言,我一句,無不質疑太子殿下的身世。甚至將太子殿下的母妃只是一個丫鬟的事兒搬了出來。
那國舅爺和馮用公子都爲維護太子殿下同朝臣們爭辯。
但一大臣卻膽大妄爲地嘲諷道,“國舅爺,這些話,你可最沒有資格說!”
那國舅爺聽罷怒不可遏。
“不錯!”一老臣當先露出森森冷笑,“國舅爺可知,皇后娘娘當年所生的皇子是誰?”
國舅爺甩袖,不願搭理,“塵封的傷心事兒,你還拿出來說,到底是何用意?”
“傷心事兒?呵,國舅爺,可知道,皇后娘娘當年所生的皇子並非夭折!”
“沒有夭折?!”國舅爺聽後,喜上眉梢,“那……那大皇子現在何處?”
“現在何處?”老臣笑地愈發陰森詭異了,“祁王殿下就是皇后娘娘所生!”
國舅爺震驚地搖頭,“一派胡言,祁王這等皇子,怎可是皇后之子?!”他不敢相信,這祁王會繼承馮氏一族的血統。
那朝臣拿不出證據,但還是說出了一大疑點。譬如,如貴妃後宮中被搜出的不孕不育的藥。如貴妃進宮以後,就在吃那藥。按理說,是不可能懷上皇子的。可突然有了皇子,說明了什麼?說明祁王殿下月出雲非如貴妃親生。
雖然依據這個,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但這話題在大殿之中,還是引起了波瀾。特別是太子殿下焦慮不安的情緒,讓諸位大臣起了疑。甚至太子揚言要殺了那大臣。如果不是真相,太子殿下大可派人去查。又爲何要因爲幾個膽大的大臣,驚慌失措呢?
太子殿下離開龍椅,快速地下了朝。內監總管高呼退朝之際,底下的朝臣卻炸開了鍋。當然,剛剛繼位不久,就鬧出這樣的笑話。太子殿下明顯有些手足無措。可是朝臣們的嘴巴那麼大,他又不能行使皇權,將他們一一殺了。而且,他自己也明白,殺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因爲有權殺的了人,卻殺不了他們的口。到時候再一傳十,十傳百,有關當今天子其實沒有資格坐皇帝的流言蜚語就坐實了。
這不是太子殿下想要的結果。
“來人,快將雲伯請進宮來!”太子殿下焦灼地派人云伯何文叔找來。
雲伯何文叔早就聽說了殿上的經過,因此對於有人掀起這樣的混亂,感到特別的滿足。不過,月出雲的身世被傳出來,那一定同……衣廣泠脫不了干係。
畢竟,讓太子殿下向老皇帝出手的,就是衣廣泠。
“陛下,幾位朝臣如何會編出這樣可笑的傳言呢?”雲伯何文叔斜眸看了太子殿下一眼。
太子恍然,“莫不是背後之人故意爲之?”又不敢相信地揣測,“但月如笙已經被朕派往守陵了,他怎麼還會找人來反抗我?!”他不相信,接受了守黃陵任務的月如笙又會突然返回報復他。可不是月如笙,還有誰這麼大膽?
“陛下,夜王走了,可流嵐公主還在啊!”雲伯睿智地提醒,“流嵐公主同夜王一向交好,如今陛下坐上了皇位,難道她不會替夜王打抱不平麼?”
分析雖有道理,可太子殿下卻不敢信。因爲當初自己之所以能夠懂得父皇的意思,及時採取措施,就是因爲衣廣泠的提醒和聰慧佈局。
如今她倒打一耙,顯然有些奇怪。
“不,不可能。”太子殿下退到案几前。
“爲何不同?”雲伯一針見血地逼迫道,“陛下,您還未登上皇位,便讓夜王去守黃陵。這事兒,流嵐公主可全都看在眼裡啊!”
“讓朕將月如笙送去守黃陵的是你!”太子殿下雙瞳燃着大火。
“是臣不錯,可陛下若沒有私心,何以同意臣的提議?!”雲伯何文叔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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