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日,星期四。按照那個恐怖的“電話遊戲”的“規則”,今天就是田敏的凶日!
陸欣、陶春以及陶春的丈夫李國慶,吃過中飯後,就到了地稅局家屬樓杜萍的家裡。
杜萍、田道直、田敏三人都在家。
看見三人到來,杜萍心裡有些感動。趕忙爲客人找了三雙拖鞋換上。
主人沒有問客人來意。客人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何必解釋?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從酉陽回來後,他們就停止了調查。因爲已經沒有必要。
那天在電話裡聽了陸欣的話後,田道直立即去XX公司找她們的昔日同學江上峰,結果很順利:江上峰雖然以前停薪留職,到深圳去闖蕩了幾年,但最後又回到了原來的單位。所以他一去XX公司就找到了江上峰。
江上峰聽了他的來意後,雖然有點奇怪,還是幫了這個忙,翻出學生時代的日記,查到了那個日期。
那天他們幾個同學相約去龍泉玩耍的時間是:1986年8月21日。
這個日期恰好是熊明豔遇難的前一天!
二十二年前,交通條件還比較落後,從成都坐車到酉陽,需要兩天才能到。熊明豔乘坐的成都直達酉陽的長途客車,是在距離龔灘鎮20公里處出事的,換言之,她從成都出發的時間,也是1986年8月21日!
田道直又向客運公司諮詢了一下當時的客運情況,並推算出熊明豔乘坐的那輛客車的出發時間應該是上午10到12點之間。
田道直查明這個情況後,立即給正在返回路上的妻子打去了電話,尋問她們那天乘坐的是什麼車,是幾點鐘發的車,結果三人都記得很清楚,她們乘坐的是一輛上午9點鐘出發的成都至重慶的客車。
這樣,中間只相隔兩個小時左右。如果那個被打的女孩就是熊明豔的話,把她下車、上藥、等車的時間考慮在內的話,她就完全有可能趕上這輛出事的客車!
再將前面查到的情況綜合起來考慮,答案便水落石出了!
那個打恐怖電話,害死了陸欣的兒子陸政文、陶春的兒子李明智,如今又正在對杜萍的女兒田敏下手的恐怖女孩,就是二十二年前因車禍死去的熊明豔!
這段時間以來,三家人千方百計地調查事情真相,但真的查明真相後,大家卻措手無策了。
――如果對方是一個人,無論她有多可怕,他們也總會有辦法制止對方的行動。但是,他們的對手是一個……!
他們又能想到什麼法子?
請陰陽先生?請和尚道士?
別說他們根本不相信這些人,就是相信,時間也來不及了。
因此,他們商量了半天后,最後決定靠自己!
可笑的是,他們雖然都不相信迷信這些東西,但爲了保護田敏,以及可能也會死去的自己,田道直、杜萍這幾天還是做了許多可能有用,也可能完全沒用的事情。比如暗中請算命先生卜算吉凶,又給熊明豔燒了許多紙錢!
總之,能做的他們都做了。
但是,這些行動能取得熊明豔的原諒麼?誰心裡都沒有底。
陸欣、陶春、李國慶三人的心情則更復雜和矛盾。一方面,他們想取得熊明豔的諒解,另一方面,想到死去的兒子,他們又不太情願爲對方大把大把地燒紙,或者做別的事情。
總之,這段時間大家雖然每天都在忙,但到底在忙些什麼,有沒有意義,卻沒有一個人冷靜地想過。
前段時間,因爲害怕熊明豔打來騷擾電話,田道直和杜萍將田敏的手機電池取下了,但真相浮出水面後,他們又悄悄地將電池上好了。
他們既害怕熊明豔打來電話,又希望她打來電話!
他們渴望能直接通過電話,與對方交談。希望熊明豔能原諒她們當初的冷漠,並放過田敏!
手機電池上好後,田敏也確實打通過一次那個只有六位數的總機號碼。
田敏在電話裡,告訴了對方一件事:自己這次的期終語文考試,寫的作文內容就是二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
熊明豔沒有說話,但她顯然在聽她講什麼。直到她講完了作文的事情後,她才一言不發地掛斷了電話。
之後,那個總機號碼便再也打不通了。每次打過去,都只是聽見那句“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詢後再撥。”
雖然一直打不通,但他們還是沒有放棄,還是一直開着手機。
因爲他們都明白一件事:對方既然不是一個生人,那麼逃避不是辦法,也逃不掉!
因此,取下手機電池,無濟於事,倒不如一直開機,或許還能等到再次通話的機會!
三人在沙發裡坐下後,李國慶問了一句:“還是沒有通上電話?”
田道直點了點頭。
兩個大男人無計可施,只是不停地抽菸。
大家今天相約到杜萍家,其實有兩層意思。一是共同擔當,共同保護田敏。二是,如果真的註定要被對方索去性命,與其一個個單獨被對方嚇死,倒不如今天大家一起被嚇死來得痛快!
主客雙方雖然都沒有捅破這層紙,但心裡都明白這兩層意思。
陸欣爲了消除大家的緊張,故做輕鬆道:“杜萍,把麻將拿出來,我們幾個好久沒在一起玩麻將了,今天好好玩一天!”
李國慶立即附和道:“是呀,今天大家玩個痛快,玩個通宵!”
杜萍看了丈夫一眼,田道直沒有表情地道:“拿出來吧,大家也確實好久沒這樣玩過了。”
陶春強顏歡笑道:“不過不要玩大了,否則早早地把我們這些窮人打光了錢包,就沒法玩通宵了!”
田道直苦笑道:“好,打小一點,打一元吧。”
於是三家人到陽臺上的麻將桌邊坐下來,除了田敏外,其他人都輪翻上陣。
田敏一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因爲不想讓父母太擔心,她一直強裝堅強。其實,她內心深處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天黑!
但天還是終於黑了下來!
田道直今天一直在輸錢,雖然打的是放炮一元錢,但他竟輸了一百五十元錢!
如是平日,杜萍早就要換下他了,但今天她一直沒有關心戰局。只是默默地爲客人端茶倒水。
“已經快八點了,大家下樓去吃飯吧?”田道直看了一下手機時間,對客人們說道。
“走吧,我早就餓了!”陶春的丈夫李國慶說道。
於是大家收拾了一下,就下樓到離住處不太遠的一家火鍋店去吃了一頓魚火鍋。
爲了壯膽,每個人都喝了一點酒。
雖然花了四百多元錢,但賓主雙方都沒有放在心上。
酒足飯飽後,大家本來還想在街上散一會步,但杜萍看見街上車來車往,忽然想到陸欣的兒子陸政文就是給車撞死的,擔心女兒安全,便叫大家又回到自己家裡。
大家稍示休息了一會,又開始打麻將。
田敏則繼續坐在沙發裡看電視。
杜萍也坐到沙發裡,陪女兒看電視。
母女倆一直沒有交談。
其間她們也主動打了幾次那個恐怖的總機號碼,但電話裡一直提示那是一個空號!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消逝。
樓下的喧鬧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下來。
田道直與杜萍對視了一眼,又同時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時間:還差二十二分鐘就到零點了!
也就是說,按照二十二天的“遊戲規則”,他們最多還有二十二分鐘的平安時間!
客人們雖然假裝沒注意時間,但都明顯地緊張起來。摸牌的聲音都儘量很輕,以免錯過什麼動靜。
就在大家表面鎮定,心裡實際恐懼到極點的時候,田敏的手機終於響了!
每個人都緊張地看着放在沙發扶手上面的那個一直在等待來電的手機!
杜萍看了大家一眼,雖然她也恐怖得發抖,但還是不顧一切地搶在女兒之前拿起了手機!
一看手機來電顯示,果然是她們一直在等的那個電話!
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
杜萍顫抖着手指,想要按下接聽鍵,卻沒有拿好手機,手機掉到了地板上!
田道直也嚇白了臉,正想起身去拾手機,田敏卻“平靜地”拾起了手機,並“平靜地”按下了接聽鍵。
“喂……”她雖然假裝很平靜,但聲音卻有些發抖。
電話那邊沉默了兩秒鐘時間,才傳來那個既悅耳又恐怖的聲音:“你好,田敏。”
田敏心尖顫了一下。
她居然在問她好!?
所有人都離開了麻將桌,無聲地圍到了沙發邊。
田敏看了大家一眼,小聲說道:“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我知道,所以我纔給你打電話來了。”
“……”
“你的那篇作文我看了。”
“……!”
“謝謝你。”
田敏心裡一動,看了一眼旁邊的母親。
杜萍也正在緊張地看着她。
“田敏,我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
“你作文裡寫的那些話,是因爲害怕,還是你的真實想法?”
“都有。我真的那樣想!”
電話那邊輕輕嘆了口氣,“我相信你說的話是你的真心話。我本來不想給你打電話,但我發現你這幾天一直在給我打電話,所以……我還是決定給你打一個電話。”
“哦,我……我是一直想跟你通一次電話!”
“你放心,我不會再給你打電話來了。”
“你……原諒了我?”
“本來就不關你的事。”
“我……我的意思是:你肯原諒我的媽媽,還有陸欣阿姨和陶春阿姨她們了嗎?!”
“你的作文裡也說了:她們跟你一樣,也是柔弱的女孩子,也是剛剛脫離學校、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她們和你一樣年輕,一樣也會感到恐懼。――所以,我原諒你們了。”
田敏、杜萍飛快地對視一眼,同時滾落兩行熱淚。
田敏猶豫一下,忽然鼓起勇氣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怨念,也理解你想報復的心情,但是,我認爲你應該直接報復那兩個小偷,而不應該……報復當年車上的其他乘客――我們在調查時,聽說在你遭遇車禍的那個地方,後來又後生了很多次事故,死了不少人,我猜……那些出事的人也跟我媽媽和張明他們一樣……也是當年車上的乘客吧?”
“……是。那兩個小偷,還有他們的家人,都已被我殺死了!”
雖然不出所料,但聽見對方親口證實,田敏還是感到頭皮有些發麻。
那女孩輕嘆口氣,沉默小會,忽然笑了一下,問道:“你現在不害怕我了嗎?”
田敏頓了一下,也笑了:“我不知道!”
兩人又沉默了兩秒鐘。
但這次沉默,卻沒有恐怖和緊張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對好朋友在電話裡聊天時,突然想不出該說什麼話。
“再見!”
“……再見!”
那邊掛了電話,但田敏卻一直呆呆地拿着手機,呆呆地聽着忙音。
彷彿那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