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歸真正要徐徐道來,趙五郎卻擔憂葛雲生和齊雲飛的安危,立即喝止道:“誰要聽你胡扯,我最後問你一遍,解不解開這幻境?再不解開我就打爛你的混元心!”
趙歸真笑道:“打爛我的混元心?我勸你最好冷靜冷靜,這顆心多少人趨之若鶩啊,你就這麼弄爛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趙五郎未曾聽過趙歸真與葛雲生的談話,對這混元心還不甚瞭解,他脖子一梗,正氣凜然道:“你這混元心再好,對我也沒什麼用,留着給你更是害人,不如毀了最好!”
說着,趙五郎就要伸手去捏趙歸真的心臟。
趙歸真急忙再次喝道:“等下,住手!”
趙五郎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趙歸真道:“小道士,你真的不想知道更多關於混元心的秘密嗎?”
“哼哼,你是想拖延時間,然後再趁機控制住我?對不對,我纔沒那麼傻!”
“隨你怎麼想,但這世界上比我更瞭解混元心的可沒有幾個,小道人,你難道不想進一步瞭解神明如電的秘密,讓它爲你自如掌控嗎?你難道不想替你師父解去這萬法辨真帶來的副作用麼?”
趙歸真這幾句話說的趙五郎心中顫了幾下,混元心的奧妙別說是他,就連葛雲生都知道的不多,若是能解除這兩顆混元心帶來的副作用,那他師父就不用再忍受萬法辨真帶來的狂暴之怒,他也不用擔心神明如電會讓他越發的冷漠無情。
“怎麼樣,小道士,想不想聽聽?”趙歸真問道。
趙五郎一隻手託着木匣子,一隻手緊緊地扼住趙歸真的心臟,他心想只要這人一有什麼非分的舉動,自己必然要第一時間殺了他。
他思慮了許久,終於道:“那你說吧!”
“此事緣由複雜,說來話長,還要從很多年前說起。”趙歸真似乎很久沒有跟人說過話了,他不急不緩道:“這故事有點長,你慢慢聽我道來,要有耐心。”
很多年前,這時間長的趙歸真都已經記不清究竟有多少年了。
那時候趙歸真還不叫趙歸真,他不過是一名駕着馬車四處流浪的戲法師,他有着高深莫測的道法,卻極少顯露,只有每晚夜幕降臨時,他會把馬車停駐在各個村落的邊郊,用亦真亦假的幻術戲法給生活在村野間的農夫小孩帶來無限的樂趣。
趙歸真道:“幻術就是一場美妙的夢境,很多人對它嗤之以鼻,認爲它不過是擾人心智的假象罷了,但其實有時虛假的幻象反倒比殘酷的現實能給人以希望,這樣的虛假又有什麼不好?”
但是世間的人,都太過執着虛實之間的區別,每場戲法之後,總有無數的人會問道:“剛纔的戲法是不是真的?”
“這樣的戲法一定是假的吧,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好的東西!”
趙歸真每次都笑而不語。
他只是天黑就開始表演,一晚三道戲法,天亮便重新開始出發,一輛馬車走走停停,就這樣時光流逝,不知過了多少年。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大宋的天子開始篤信道法,天下的道士忽然一夜之間就遍佈了整個京城。徽宗信道已成癡迷,這原本也不算什麼,自古的帝王相將信奉佛、道、神的數不勝數,但可惜,徽宗漸漸地偏離了道的本意,開始聽信了一些邪道的讒言,四處搜刮煉丹的奇石、奇藥、奇物,甚至要徵集一千名少女進宮,煉製長生不老丹藥。
整個大宋本就內憂外患,民間處處疾苦,再加上邪道當道,這世間就更不太平了。
趙歸真路過汴京,恰巧遇到官府正在強徵各家各戶的少女入宮,不到天黑,街道兩旁就處處門戶緊閉,偌大的城區寂靜得就像一處死人墓,他的馬車停了下來,自己手中的戲法就算再精彩,也不會有人看了。
他眉頭緊蹙,便下了一個決定。
時間過了三個月,正是徽宗的壽辰,天寧節。
天子壽辰,是天下的大事。
宋徽宗邀請文武百官各國使節,以及天下知名的百名道人入宮,共賀生辰。
壽辰當日,百官列席,百道赴宴,集英殿內外一片燈火輝煌,觥籌交錯間,各道人紛紛上前敬獻丹藥、道法,令宋徽宗龍顏大悅,喜不自禁。
酒過三巡,宋徽宗有些意猶未盡道:“今日,衆愛卿所獻寶物雖多,但朕皇宮之內也都應有盡有,衆真人所表演的道法戲法雖然名目繁多,但大多數朕也曾見過,稱不上新奇二字,卻不知還有哪位真人能亮個絕活,叫朕大開眼見。”
今夜來訪的道人大多數是煉丹畫符之人,雖有修爲卓絕者,但這殺人制人之法殿堂之上又不好表演,能看的也不過是招禽引獸、吞雲吐焰等傳統戲法,自然難以讓徽宗十分滿意。
徽宗嘆了一聲,似有些失望。
忽然,大殿之外,有一清亮的聲音叫道:“貧道有一戲法,不知陛下看過沒有?”
衆人急忙扭頭往門外看去,卻見清冷的月下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一素衣道人一高一低踏雪而來。
這人正是趙歸真,只是他走路的姿勢好生奇怪,彷彿踏着禹步一般。
忽然,有官員看出了門道,驚歎道:“這道人竟然是御雪而行!”
“你看他的腳離地還有七八寸,是踩在一片片即將墜地的雪花上走過來的。”
集英殿內,所有的官員和道人都紛紛站了起來,不知道這人究竟是誰,竟能在這時候踏雪而來。
有侍衛立即喝問道:“你是誰,可有今夜受邀的請帖?”
趙歸真道:“天下百名道人受邀出席陛下的壽辰,貧道並未在這百名之列。”
侍衛再喝道:“既然未受邀約,便是私闖皇宮,死罪一條!拿下!”
趙歸真哈哈笑道:“我未受邀約,並未實力不濟,而是我雲機道人未入八門之列,聲名不如在座的道人罷了。”
現場一片譁然!
在座的各道人聽了這話都有些惱怒,趙歸真的言下之意便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徒有虛名,實力是遠遠不如他趙歸真了。
侍衛還要再上前,卻不想趙歸真整個人如同一陣水霧一般,已經飄進了集英殿中。
衆人大駭,更有大臣叫道:“有不速之客!快來人啊!”
徽宗卻藉着酒膽,擺了擺手道:“你說你沒有受邀並非實力不濟,而是不在這八門之中,那倒不知真人有什麼本事?”
趙歸真笑而不語,他問道:“方纔諸位看到我是如何入了這集英殿?”
有官員道:“是踏雪而入。”
有人附和道:“凌空踏雪,在玄門之中也算不得什麼高明的本事,輕功罷了。”
趙歸真呵呵笑道:“你們都錯了,我踏的是梨花!”
“梨花?”
有人立即譏笑道:“道長不知道現在是寒冬時節麼,怎麼可能會有梨花盛開,這戲法變得可不高明。”
趙歸真並不爭辯,而是抖了下衣袖,數瓣雪白色的梨花瓣如同雪花一樣掉落下來,有人不信,走過去拾起來細細一看,可不正是薄如輕紗的梨花瓣麼?
這宮殿中的人還想上前看清楚,宮外的人已經叫了起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外面下起了梨花雨,院子裡的松樹上都在開梨花!”
“石頭上也開花了!”
“盤龍柱上也有梨花冒出來了!”
衆人齊齊涌出殿門一看,可不正是,原本漫天的大雪依舊在飄灑着,只是這雪花中盡是梨花的清香味,雪花颳倒人臉上輕輕柔柔,飄到地上也不消融,這哪裡還是什麼雪花,分明都是一瓣瓣的梨花。
趙歸真徐徐道:“雪乃冬令之結晶,梨花卻是早春之物,這法子不過是扭轉時節陰陽之法罷了,叫諸位見笑了。”
趙歸真這一手白雪化梨花的戲法叫宋徽宗立即來了興致,他大喜道:“真人好本事,倒是朕小瞧了,還請上座!”
趙歸真依舊矗立在殿堂之中,道:“我今日來只爲正名而來,卻還不是陛下的座上賓。”
宋徽宗道:“真人何須此言,快快上座!對了,真人來時不是說有一戲法我等未曾見過,那不知是什麼戲法?”
趙歸真俯首道:“今日喜逢陛下壽辰,貧道特帶來一場水霧戲法,名曰龍虎鬥!”
“哦?”宋徽宗興趣斐然,叫道:“那不如趁着今日良辰美景,快快表演,若是演得好,我便賜你一座宮宇,一個名號!”
趙歸真笑道:“謝陛下聖恩!”
“那請真人速速開始罷!”
衆人登即屏息以待,卻不知接下來的這龍虎鬥有什麼稀奇之處。
趙歸真在大堂之中走了幾步,捏了個訣,鏗鏘吟唱道:“乾坤無量,萬法歸元,太虛如鏡,幻化如真!”
話音剛落,就見殿堂之內飄起淡淡白色霧氣,這霧氣升騰,似水如煙,似嵐如雲,愈發得濃厚,很快就將整個集英殿都籠罩了起來,衆人一時被煙霧遮住了視線,連眼前碗筷都看不太清,更不知這霧中會出現什麼東西,氣都不敢大聲喘。
片刻,只聽得濃霧之中遠遠傳來一聲清亮呵聲:
“雲開霧散,又見月明!”
那聲音正是趙歸真的,他人應在殿堂正中央內,此時聽起來,那聲音卻像遠在高山曠谷之中,十分悠遠縹緲。左邊白霧應聲漸散,見一輪明月出現在殿閣內,這明月卻與天上明月有些不同,月大如桌,低垂的觸手可及,照的四處一片幽藍如水,明月相邀,白雲作伴,一時間衆人只覺自己到了雲端一般,竟輕飄飄得像在雲中漫步。
“好真實的戲法!”衆人暗自驚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