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敖青華?”趙五郎這纔想起屍神君久攻不下的千環地龍,卻被敖青華在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裡就誅殺掉,雖然那條千環地龍與這合併成的九頭蟲不可同日而語,但至少說明敖青華是知道這千環地龍的弱點所在的。
趙歸真道:“不錯,我給敖青華施展幻術時,曾短暫地進入他的神智之中,偶然間看到他是如何擊殺這千環地龍,這地龍共有九百八十多環,平時露出地面的不過三百餘環,但它每隔八十八環便有一個斷裂口,遇到外力攻擊可以斷裂成幾截逃生,這對尋常地龍而言是一個危急關頭自救的好辦法,但對於修煉有成的地龍而言卻是一個致命的弱點,因爲地龍外皮堅韌刀槍不入術法難侵,但一旦斷裂,這斷裂口可不就成了致命的缺口?敖青華便是知道這一破綻,一舉擊殺了千環地龍!”
趙五郎問道:“所以你也是從敖青華的神智中知道了這遮天陣的奧秘所在?午時三刻,法陣就會啓動?”
趙歸真笑道:“不錯!他在丹鼎觀中資格極老,自然是知道這些秘密的。”
趙五郎突然明白了什麼,口氣有些變化道:“那前輩肯定也知道敖青華他們是如何從遮天陣的缺口處出去的,我們爲什麼不偷偷跟着他們出去?”
趙歸真不以爲然道:“你的想法倒是不錯,但這缺口處必然有丹鼎觀門徒層層把關,我們偷偷跟他們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不可取,不可取!”
趙五郎冷笑一聲道:“自投羅網?恐怕未必吧。”
施小仙有些不明所以,問道:“五郎,你的意思……”
趙五郎繼續道:“這遮天陣在此年歲已久,想必缺口不止一處,再說敖青華也不知道我們會發現這些缺口所在,未必就會在每個缺口處重兵把守,以前輩探微觀幽的本事找到一條更容易的出路恐怕不難吧?”
施小仙聽着趙五郎的分析有些驚愕,她轉頭望着趙歸真道:“難不成是趙前輩有意爲之!”
趙五郎點頭道:“不錯,恐怕是前輩故意想引我們進這密道吧。”
施小仙臉色一變,她細細回想,一下子也完全明白過來,這一路上趙歸真執意說此地有一條逃生的密道,要他們歷盡千辛萬苦而來,顯然是另有目的,只是不知道他這目的究竟是什麼。
趙五郎有些不客氣道:“我不知道前輩究竟想做什麼,但這一路我三人早已是休慼與共,還請趙前輩明言,你執意想入這密道究竟意欲何爲?”
趙歸真嘿嘿笑道:“我倒是低估了你的本事了,我幫你驅趕了混元心的恐懼,這靈力果然逐漸與你混爲一體,就算你此刻未開啓混元心,但它依然能讓你六識更加清明。”
他坦蕩道:“你分析的不錯,我確實是另有所圖。”
“果然……那你的目的是什麼。”趙五郎道。
在一旁的施小仙原本就對趙歸真有幾分懷疑,此刻聽了這話,立即有種被人欺騙的不快,她性子歷來頗爲急躁,當即道:“看來你果真不可信,騙子終究是個騙子!”
趙歸真哈哈笑道:“騙子?若不是我,你二人恐怕早就被丹鼎觀的人抓走了,與我合作總比與這些假惺惺的僞君子合作的好。”
“哼!你幫我二人出谷是假,一而再再而三的引我們去險境尋寶纔是真,當真是別有用心!只怕跟着你我們一輩子都出不了這峽谷!”施小仙氣得高高舉起壽木匣假意要摔了趙歸真,但趙五郎更加冷靜,他急忙制止了施小仙,冷冷問道:“前輩,既然是要合作,那就請說明白,你進這密道究竟想要什麼?若不說清楚,這合作也就到此爲止!我們沒有前輩的幫助不一定走得出這峽谷,但前輩沒有我們,恐怕是寸步難行!”
趙歸真坦然道:“好,我喜歡你這態度,天下的人沒有絕對的朋友也沒有絕對的敵人,如今你我共同落難,坦誠合作也不失爲最好的辦法!”他吐了一口霧氣出來,這霧氣幻化做一個人形站在臺階上,感覺就像趙歸真重生了一般。
霧氣凝成的人形道:“這密道中留有魔教的一道密令,得了它就可以召喚萬千魔族的死侍,你想要擊敗徐長元,光有我們三人可不行,太虛崖上數萬名的弟子、上百個機關陣法、數千種丹藥,豈是幾個人可以擊敗的?”
“魔教密令?”趙五郎可是第一次聽說此物,也不知是個什麼厲害東西,竟然可以召喚萬千魔族的死侍,他問道:“難不成你也想復興魔教,稱雄道教?”
霧形化作的趙歸真搖了搖頭,道:“復興魔教,與我何干?稱霸之心,貧道更是從未有過,我不過是借他人之力遂了還原肉身之願罷了,再說了這混元七心,若是教徐長元得了還不如給貧道更適合,我若修得混元金身,必可救濟天下,還這世間一片晴朗天地,也算不辜負這天下至靈之力!”
趙歸真這話說得慷慨激昂,彷彿他一直都是在做着天下間最正義的事。
趙五郎道:“但你要得這混元七心,必然要殺我師父和我,很有可能還要殺掉更多的人,你不覺得這樣的做法本身就違背了救濟蒼生的本意?”
趙歸真呵呵笑道:“我的本意只是還這天地晴朗,可沒說要救所有人,要知道做任何事都要有犧牲,不同的是犧牲少數還是犧牲多數罷了。小道士,你不能因爲上天不夠風調雨順,便說這蒼天無道,不能因爲大禹殺大澤巨蟒救黎民百姓,就說大禹濫殺了無辜生靈,善惡之辨有時在於多寡之別,而非有和無之分,算了,多說無益,你們真想出去就跟着我走吧。”他也不再說話,轉身自己往臺階上飄去。
“這戲法師真是巧舌如簧!”施小仙瞪了趙歸真的背影一眼,而後眼巴巴地望着趙五郎道:“五郎,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是不是還要跟着他……”
趙五郎毫不猶豫道:“必須跟着他,無論如何我們先要想着怎麼出去才行,放心,目前這情況他還不會把我們怎麼樣。”
二人也迅速跟着趙歸真登上臺階。
石梯蜿蜒往上,空間越來越狹小,沿途零零散散出現一些枯骨,想必是當年被困頓於此的魔教人士。
又走了一陣,屍骨越來越多,空氣中都瀰漫着濃重的腐爛味,這些屍骨堆成一座座高塔一般的造型連接着洞穴頂部和地面,像是某種圖騰一樣。
過了這屍骨圖騰,又通過一個造型頗爲宏偉的地下宮殿,便到了一面巨大的石牆前,這石牆高聳平整,看起來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一般,趙五郎藉着手中的符火,走近了終於看清這石牆的面貌,只見上刻着一尊十丈高的四臂魔神,魔神懷抱着一面碩大的輪盤,這輪盤有些類似佛教中六道轉輪盤,神像、物件、符咒都雕刻的頗爲精細,有坐地生蓮、羽化登仙的飛昇場面,也有苦讀經卷、採藥煉丹的修煉情景,更有刀山油鍋、淒厲悲慘的煉獄畫面,這輪盤中雖然神仙、妖怪、惡鬼、人等一應俱全,畫的卻幾乎都是與修道有關的事,每一幅畫都用硃砂、銅綠、金粉三色精心勾勒,看起來壯美而華麗。
趙五郎有些好奇道:“這是什麼法陣?似乎從未見過。”
趙歸真道:“這是魔教中的六生輪盤。”
趙五郎問道:“六生輪盤?跟佛教的六道輪迴有區別嗎?”
趙歸真道:“還是有所不同,魔教中所謂六生,指的是仙、魔、人、妖、精、鬼六物,代表得是世間有靈力的六種生靈,魔教認爲,仙與魔都是至高無上的生靈,代表着修道的兩個極致,這二者既有不同但又殊途同歸,你看最外面掌控六道輪轉的四臂魔君便是代表仙魔同體,是魔教人士修煉的最終目標,仙者懂得慾望的遏制,而魔便是代表慾望完全的釋放,只有既懂得遏制之法又懂得釋放之理才能真正有的放矢、縱橫天地,最終無敵天下。這也是魔族區別正道的修煉心得所在。”
“所以你看這六轉輪盤並非一層層並行,而是螺旋向內又螺旋而出,仙與魔分別在最裡面,而徘徊在六生最外層的是妖、精、鬼三類下等生靈,一生修煉必須先修得人形才能入仙入魔,所以在中間的是人族,這代表着人正是一種過渡的矛盾生命體,他既可以成仙入魔,也可以變鬼化妖,這六生輪盤十分獨特,算是魔教的標誌了。”
趙五郎以往只聽過天、人、畜生、阿修羅、惡鬼、地獄這六道輪迴,卻還是第一次聽聞仙、魔、人、妖、精、鬼這六道轉生,他細細瞧看這些輪盤,覺得其中有些符咒還有幾分眼熟,但一時間又記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只是這輪盤所說的仙與魔都是修煉的極致,仙魔同體是最高境界,這點他卻有些不太苟同。
趙歸真自然是明白趙五郎的想法,他淡淡道:“正邪之別隻是修行的法門不同罷了,修行的目的卻都一致無二的,都是爲了提升修爲的境界,達至長生不滅的地步。如今天道以仙爲尊,不過是當年蚩尤戰敗,魔族一蹶不振所致,卻非仙道就高人一籌,好比漢高祖楚霸王,一人勝爲王,一人敗爲寇,卻並非這劉邦的德品就比項羽高多少,這其中的恩怨是非早已不是我們後人可以追究的。”
趙歸真的一席話倒也並非沒有道理,只是趙五郎覺得仙魔二者修行的目的雖然一致無二,但修行法門卻關乎人心向背,魔道之所以被世人所唾棄,不單單是因爲蚩尤敗北,更多的是一味追求道法的高深,而脫離了世人對真善美的追求。
趙五郎急欲爭辯,但趙歸真卻道:“你我皆非魔教中人,何必爭這曲直是非,眼前還是先得到這魔教密令要緊。”
趙五郎道:“那敢問前輩,要如何得到這塊密令,難道你已經知曉這密令所在之處?”
趙歸真笑道:“那是自然,要得密令,必要先進這六生輪盤,所以還要請你相助一番。”
趙五郎問道:“進這轉盤?怎麼進?”他順手輕拍了下石壁,發出砰砰砰的聲音,顯然這石壁十分厚重堅固,非一般人力可以鑿開。
趙歸真道:“這六生轉盤蘊有無限玄機,你我若能破陣而出,這石壁自然就能打開了。”說着,他整個人化作一團煙霧鑽入六生輪盤之中,這煙氣順着輪盤緩緩轉動,乍看之下,好像是石刻輪盤轉動起來了。
施小仙看了看,忽然驚叫起來:“不好!這輪盤好像……好像真的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