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郎一時間猶豫難決,倒是施小仙心直口快道:“趙歸真,你一個月前就說有一萬全的妙計,可是到現在也未見你透露隻字片語,誰知道這是真是假?萬一我們幫你除了玄天明,你解開了墨蟲就要反制我們,我們可不是白白吃虧了?”
衆戲法師又驚了一下,心想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人敢跟趙歸真討價還價,當下佩服不已,而後又想這兩個小娃娃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可以讓趙歸真這般器重。
這些戲法師一個個佝僂着背,不敢挺直腰桿,但又忍不住伸長着脖子,像一隻只烏龜一樣偷偷盯着這三人。
趙歸真眼見施小仙喝問,只是笑了下,徐徐道:“我知道你們想看什麼東西,那我今天就遂你心願,但這次我只給這小子你看,而且只能看一部分!”他一抖長袖,突然草木涌動,這草木之間還有白霧瀰漫過來,趙五郎微微一凜,心想這趙歸真又想用幻術,果然白霧越來越濃重,白霧之中又飄來一陣陣的冷風,冷風捲動着白霧化作一團團的流雲飛動,趙五郎只覺得自己彷彿飛上了天上,穿梭在雲嵐之中,煞是奇異。
“你看看自己腳下是什麼?”趙歸真道。
趙五郎低頭一看,自己的腳下已然懸空,一團團棉花一樣的白雲快速向後掠去,透過雲層,依稀可見這雲層下方是青翠的山野,自己竟然像神仙一樣騰雲駕霧了?!
趙五郎正驚訝着,忽然眼前稍稍一暗,卻見是一抹暗紅色映入眼簾。
這暗紅色是一片山石,越來越龐大清晰,色澤就像硃砂鐵鏽一般,與四處蒼綠的山脈極不相稱,山石迅速隆起,化作一面高聳的山崖,山崖筆直如筆筒一般矗立在羣山之中。
炙熱的氣息、硫磺的味道已經撲面而來,這感覺趙五郎只覺得似曾相識,彷彿什麼時候來過一般。
“這裡……這裡是太虛崖?!”
趙五郎雖未真正去過太虛崖,但他在逐月夫人的夢境中曾到過這個地方,敖青華、陰陽地火熔岩、濃烈的火山氣息實在是叫人過目難忘,趙五郎心念剛一動,整個人就立即朝山崖飛去,紅色的巖壁越發得近在眼前。
崖壁迅速撲面而來,眼看整個人立即就要撞上去了,忽然眼前出現一道微光,卻是山崖上露出一道極爲狹窄的縫隙,這縫隙像是一條秘密通道一般,若不是細心瞧看根本不會發現,趙五郎身姿不自覺地一轉,竟然直接飛入縫隙之中。
左騰右挪,忽上忽下。
縫隙之中時而狹窄僅容一個人通過,時而寬闊如廣場,這洞中有洞、洞洞相連,猶如一個巨大的迷宮,這樣騰挪了一陣,趙五郎終於飛出山縫,徑直飛到太虛崖的中心,千丈地火熔岩之上,此處擡頭便是圓形的天,萬千褐紅色的巨石圍攏一起,像一個巨大的井口,彷彿隨時要坍塌一般;而一低頭,又是千丈的熔岩池,地火洶涌,咕咕滾動,似乎下一刻就要噴發上來。
這火山口內壁之上,無數褐紅、玄黑的道觀、殿閣、亭臺、棧道凌空建在崖壁上,高高低低,層層堆疊,體現了鱗次櫛比的美感,蔚爲壯觀!
這場景正是趙五郎在夢中見過的太虛崖丹鼎觀,那一次他也是這樣飛奔而出,差點跌落在千丈岩漿之中,只是這次感受卻不一樣,因爲他還一直朝前飛,他飛過熱氣騰騰的熔岩,朝對面一層層的宮闕飛去。
這些宮殿模樣各異,第一座是暗青色的瘦高宮殿,上掛着一塊灰黃色的牌匾,上寫青羊宮三字。宮殿大門半開,趙五郎如一股煙霧一般涌了進去,殿內昏昏暗暗,惟有一名老道人靜坐殿內,正是新晉九聖元老的敖青華,看來他正是青羊宮的主人。
青羊宮內處處從簡,就連燈燭都未曾點亮,冷冷清清得倒也符合敖青華這人怪異的形象。趙五郎看了一陣,就從青羊宮的後門出來,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棧道向上,又到了另一個宮殿處,卻是紫紅色的鬥姥宮,此宮內住着九聖元老中唯一的女長老,紫姆真人。
依舊半開的殿門,人還未進,一陣清香就已溢了出來。進殿一看,空中漂浮着紫色的蓮花燈,樑柱上懸掛着紫金色的蓮花經幡,香爐內還焚燒着不知名的香料,這殿內的擺設陳列明顯比青羊宮更加奢華。趙五郎往前一看,大殿的最內側坐着正是紫姆真人,這女元老從容顏上看不出年歲,一身如流水般的紫衣披灑着,靜坐紫色蓮臺之上,猶如一尊塑像一般一動不動。趙五郎只是曾聽聞這紫姆真人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卻不知她究竟有什麼本事。
他正欲細細瞧看這人,卻見光影再動,他就徑直出了鬥姥宮。不一會,就又來到了玉鼎宮前,青綠色的玉鼎宮彷彿用翡翠雕琢而成,處處散發出青幽幽的光芒,一身青衣的玉鼎真人正站立在一口巨大的青翠玉鼎前觀察着什麼,他時而鎖眉時而微笑,顯然這玉鼎中有令他十分關注的東西。
趙五郎以爲他這一路必要看盡九聖元老的宮殿,卻不想三宮一過,再上前,便直接到了一座大殿門口。這大殿氣派異常,八根烏黑色的烏木柱子,二十八根一樣粗細的青黑色石柱,暗褐色的瓦片,紅豔豔的牆壁,巨大的八卦圖案,一個丈高的鎏金牌匾上寫着“九霄宮”三個字。
九霄宮,這可不是掌教徐長元所在的寢宮麼?
這不是丹鼎觀最森嚴最機密的地方所在!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徐長元的九霄宮了?還有幾處元老的宮殿呢?是不是趙歸真故意只給趙五郎看一部分,要他趙五郎明白若想完全瞭解這丹鼎觀,必要跟趙歸真聯手才行!
趙五郎站在九霄宮大殿門口的平臺上,四下空無一人,這裡已是丹鼎觀的禁地,自然是不會有其他閒雜人敢在此處逗留,他往裡一望,光線半暗微亮的殿內坐着一名老道人,斑白的頭髮,青色的道袍,光線昏暗,他以爲這人必是掌教徐長元,可是再細看一樣,卻發現這人並不是徐長元,而是他師父葛雲生!
“師父!”
趙五郎忍不住用力叫喊了起來。
葛雲生回過頭,看了一眼中趙五郎問道:“傻徒弟,你來做什麼?”
趙五郎道:“師父,我是來救你的!”
葛雲生嘿嘿笑道:“救我?將死之人救來何用?不用救了!”他擺了擺手,這大殿的大門就要開始關閉。
趙五郎一驚,大喊了一聲:“不要啊師父!”他用足了力氣想要奔進九霄宮內,卻不想下一個瞬間,一道裂縫就從崖壁上裂了下來,裂縫如同巨大的閃電劈落下來一般,直接將九霄宮裂成兩半,這裂縫喀拉喀拉直通崖底,而後整個道觀就開始崩塌離析,巨大的石柱瓦片開始紛紛坍塌落下,太虛崖內的一座座的宮殿快速往下墜落,暗紅色的磚石、烏黑色的瓦片、圓木,連同靜默不語的葛雲生一起消失在滾滾煙塵之中。
“師父!”
趙五郎眼見自己的師父連通各磚瓦一同跌落千丈地火之中,化作一股股白煙升騰而起,雙眼裡幾乎都要迸出一串淚花,但他不信自己的師父會死,想了又想正欲跳入熔岩之中尋他師父,只是一瞬間,突然眼前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不見。丹鼎觀、太虛崖、地火岩漿都化爲一串串虛影。
好一個影壁換宮闕,碧草化丹石。
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落敗宅子裡的一場幻象罷了。
趙五郎呆了呆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趙歸真已經走了過來,徐徐誘導道:“我剛纔給你看的不是葛雲生會怎麼樣,而是這太虛崖丹鼎觀裡有一條密道,一條無人知曉你可以直通崖頂的密道!按我的路線你上九霄宮只需過三個元老宮即可,不然你在這九聖元老九宮迷陣中迂迴環繞,走一年都出不了九宮殿。小子,你現在明白了吧,你想殺上太虛崖若沒有我趙歸真相助,你連上山的路都不知道怎麼走,你連葛雲生的面都見不到,還談什麼救人二字!”
趙歸真給趙五郎加演了這場戲太關鍵了,雖然趙歸真說這場戲裡葛雲生會怎麼樣不重要,但對趙五郎而言,他眼睜睜地看着葛雲生消失在自己面前,這種感覺太心痛了!趙五郎從未想過自己那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師父會死,他一想到有一天這件事真的會發生,心裡就一陣揪緊和疼痛。
趙五郎心念越發堅定:自己永遠不能讓這種事發生,自己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來救葛雲生,無論用什麼辦!他平復了下自己的情緒,堅定道:“好,我答應你,我幫你追殺玄天明!你也要答應給我兩個錦囊妙計!”
施小仙呆了呆,她不知道趙五郎在幻境之中看到了什麼,竟然這麼快就堅定了主意,只是她覺得既然趙五郎這麼堅定地答應了,必然有自己的理由,她施小仙也只有全力以赴地跟隨了。
她也決絕道:“那也算上我一個!”
趙歸真笑道:“良禽擇木而棲,這纔是明智的選擇!你放心,那兩個錦囊我事後一定會給你。”
趙五郎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趙歸真一拂袖子,整個庭院內都碧草枯竭、鮮花潰敗,他恢復冷冰冰的語氣道:“五日後,正午時分,清風閣內,玄天明會在那等一個人,我們就在那跟他做個了斷!”
衆戲法師紛紛俯身道:“社主英明神武,必叫那逆賊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