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歸來客棧。
趙五郎呼嚕震天。
葛雲生拍了拍他,低聲道:“五郎,起來了。”
趙五郎睡眼惺忪,問道:“師父,這麼晚幹嘛啊?”
葛雲生似乎剛從外面回來,一臉風塵僕僕,他急切道:“齊雲飛出去了一天都還沒回來,恐怕是遇到什麼事了。”
趙五郎翻了個身,嘟囔道:“他不見了就不見了唄,一天天孤僻的很,跟只野貓似的,隨他去唄。”說完,還吧唧了兩下嘴,呼嚕聲又雷鳴般地響了起來。
葛雲生又叫了兩聲,見趙五郎始終睡得跟死豬一樣,醒都醒不過來,他眉頭一擰,飽滿地深吸了一口氣,猛然擡起一腳,咄地大叫一聲:“我踢!”直接就將他踹下牀鋪,葛雲生扯開雷公嗓喝道:“臭小子,叫你起來還屁話多是不是!還吧唧嘴是不是?!”
趙五郎噗通一聲摔得個狗吃屎,整個腦袋哐噹一聲將地板都磕出一個洞,他哎喲哎喲地慘呼了兩聲,抹了抹滿嘴的清口水,趕緊乖乖地爬了起來,扯了扯衣服,嘴巴卻還在嘟囔道:“師父,你說你……這素質,叫人起牀就叫人起牀,還動手動腳,哪裡像個修道之人。”
葛雲生嗖地擡起又是一腳,將趙五郎又踹翻在地板上,大罵道:“少他媽廢話,趕快跟我去追他,一會真出事了什麼都晚了。”
趙五郎這把倒是清醒了過來,問道:“我們又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怎麼追他啊?”
葛雲生哼哼道:“爲師做事多謹慎,能沒考慮這些事情嗎?”
原來今日葛雲生給了齊雲飛一張符紙,正是青蚨子符,這青蚨母子符,分別以蚨蟲母子血書寫母子雙符,若是焚化其中一符,另一符文必定有所感應,會想方設法飛去聚在一起,常有術士以此追蹤尋物,屢試不爽。
葛雲生見窗邊停了一隻碩大的夜蛾,喜道:“這寶貝來的正巧,剛好助我一臂之力。”說着抓了飛蛾,取出青蚨母符,將符燒化了灑在飛蛾身上,口中念道:“青蚨青蚨,聽我敇令,速速尋子,不得稽停!”那隻飛蛾身子泛出一道幽幽的綠光,立即振動翅膀往窗外飛去。
二人也不敢再耽擱,一路出了客棧緊跟飛蛾而去。
飛蛾一路往城外飛去,若星點鬼火一般在前頭閃爍飄動,兩側的房舍村落不斷往後掠去,漸漸消失不見,再飛了一陣,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便聽到一陣陣嘩啦啦的水聲,竟然已是到了淮河邊上了。
趙五郎追得滿頭大汗,抱怨道:“師父,爲什麼每次追蹤都不用神行符,非要這麼跑,累死我了!”
葛雲生哼了一聲:“神行符要用金沙赤符來畫,多貴啊!修道之人本來就該強身健體,這樣跑跑正好鍛鍊身體。”
趙五郎翻了個白煙,暗罵道:“守財奴!”
葛雲生回頭白了一眼,喝道:“你少廢話,快跟上。”
這瑩瑩綠光依然向前,葛雲生忽然拉住了趙五郎,低聲道:“不要再追了,就在前面了。”說着捏了個訣,就見飛蛾渾身綠光消散,變回普通的灰色夜蛾,停在草叢間一動不動。
二人藉着半人高的蒲草叢遮掩,向前望去,一羣身着青衣的道人一手持青木劍,一手提青紗燈籠,將一個白衣少年團團圍住,那白衣少年正是齊雲飛。
葛雲生道:“看那衣袖花紋好像是御劍宗的人,我們先看看怎麼回事。”
只見齊雲飛神情憤怒,冷笑道:“我早就該知道你們是在騙我。”
一名藍衣道人神態甚是狂傲,笑道:“知道被騙還要來,那你便是傻,廢話少說,快跟我們回御劍宗服罪!”
“我若不從呢?”
“你若不從,我便取你的首級和乾坤九劍回御劍宗覆命!”一名身着紫衣寶冠的俊美少年冷若冰霜道。這少年看年紀不過十八九歲,生的長眉入鬢,鳳眼斂光,膚白勝雪,脣若染朱,論容貌當真比少女還要美豔一籌,但論神態卻又比冰霜還要冷傲三分。
葛雲生驚道:“這人身上的劍氣好強橫!”
這少年名叫南宮少羽,正是御劍宗宗主王瓊風的四大高徒之一,“劍宗四少”排行第三,號玉面相柳君。
南宮少羽揹負雙手,踱了兩步,冷冷道:“齊師弟,你欺師滅祖、盜劍奪寶,已是罪大惡極,天下四道人人得而誅之,今日何必再做無謂反抗,不如早點跟我們回御劍宗服罪,師父念在往日舊情,說不定還能留你一條性命。”
齊雲飛一見南宮少羽,心中亦有幾分懼怕,劍門之中南宮少羽的名號實在是令人聞風喪膽,但他心意已決,這懼怕不過是電轉之間便消失殆盡:“我齊雲飛從未欺師滅祖,更未盜劍奪寶,這乾坤九劍是師父親手贈予我的,這劍訣也是他親口相授,所以我無愧於心,亦無愧於師,你們這等說辭不過是哄騙天下人的話語,我如何不知你們真實目的所在!”
藍衣道人立即站前一步,呵斥道:“齊雲飛!你還想狡辯,陸師伯武功那麼高,若不是你設計偷襲,還有誰有這等機會奪劍?弒師盜劍,證據確鑿,你還能抵賴的了!還說是陸師伯所贈,真是天大笑話!”這藍衣道人乃是御劍宗九大守劍長老,青木長老的大弟子苟烈。
齊雲飛弒殺其師九大守劍長老之首,靈犀長老,盜取御劍宗鎮宗法寶乾坤九劍,令天下正邪兩道爲之震驚,王瓊風震怒不已,下令其大弟子秦少商、二弟子冷少卿和三弟子南宮少羽分別帶領金甲劍侍、火雲劍侍、青木劍侍下山緝拿,務必要將齊雲飛和乾坤九劍帶回東海清虛山。
齊雲飛聽了苟烈的話立即憤怒道:“我師父不是我殺的,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齊雲飛怎麼會做出這等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事,我就問你們,這御劍宗內能殺得了我師父的除了王瓊風還能有誰?”
苟烈哈哈冷笑道:“小偷從來不會說自己是小偷,天下間誰不是背後幹着陰險狡詐的事,當面卻是一副義正言辭,齊雲飛你這套說法可不新鮮。”
其他道人更是怒喝道:“膽敢污衊我御劍宗主,當真是膽大妄爲,不知死活!”
齊雲飛心想他師父死的太蹊蹺,這事終究不好解釋,也不想再爭辯,雙眉一豎,怒聲道:“我師父說這乾坤九劍本來就不屬於御劍宗,要我誓死守住這九劍,參透九劍奧妙,如今你們要抓我回去,還不是想將這寶劍佔爲己有!我如何能跟你們回去!”
苟烈也怒道:“乾坤九劍乃是我門內鎮山之寶,陸師伯守護劍冢近百年,如何會做這等愚昧之事,你一再狡辯、冥頑不靈,便只有死路一條!”
齊雲飛怒極轉笑,兀自哈哈大笑起來:“乾坤九劍,有能者得之!這不是萬劍冢上刻的劍語麼?御劍宗千百年來不也一直是信奉這般道理麼,劍冢萬把劍魂,有多少是御劍宗自己的!今日想要奪回九劍,就看各位師兄的本事罷!”
苟烈見齊雲飛已經插翅難飛,還想做困獸搏鬥,面容登即扭曲震怒,喝道:“廢話少說,奉御劍宗主密令,緝拿叛徒齊雲飛!木陣困敵!”
二十八名青衣道人立即齊唰唰捏指運氣,二十八把青木劍齊齊飛出,一時間青色光芒四溢流轉,映得四野一片翡翠盎然,二十八把木劍低空盤旋,把把劍尖抵向齊雲飛,層層環繞,將他死死困住。
這是青木劍陣中的二十八星宿陣,每把木劍代表一個星宿宮位,七把木劍變化一個七星環形劍陣,一共四個環陣交匯變化,時而收縮進攻,時而交織纏繞,叫人防不勝防,難逃昇天。
青光閃閃,殺氣陣陣。
若是以往,這青木劍陣困住齊雲飛綽綽有餘,可叫他逃不出半步,但時至今日,他早已不是御劍宗門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輩,靈犀長老臨死前將乾坤九劍劍訣悉數傳授與他,加之自己天份甚高,不過一年苦修,已讓他修爲大漲。
齊雲飛臉上金光一閃,喝道:“乾坤借法,紫金化劍,斬!”錚地一聲清嘯,金色光芒破鞘而出,紫金色的巨大金劍見風即長,橫在半空之中,直長到一丈有餘,巨劍無風自轉,如一輪風車一般急速旋轉,向苟烈劈了過來。
苟烈初見乾坤九劍威力,也是神色微微一變,但隨即沉住氣喝道:“木陣護我!”二十八把木劍急急回收,互相交織化作一張巨大的青色劍網,層層擋在苟烈面前,轟地一聲巨響,就見紫金寶劍將劍網全部劈碎,化作木渣四處激飛,齊雲飛殺意更甚,雙掌合十,猛力向前一抵,金劍速度不減直衝苟烈胸膛而去。
衆道人驚呼:“苟師兄小心!”
苟烈卻面不改色,右手往背上一震,一把模樣古怪的青木劍飛出劍鞘,這木劍無鋒無刃,螺旋扭曲,通體刻滿玄文,彷彿一段怪異的樹幹,看不出有何厲害之處。但一旁觀看的葛雲生卻點點頭道:“蒼帝青靈劍,這纔是木劍至尊,看來御劍宗的人真是鐵了心要把齊雲飛帶回清虛山。”
所謂青木,便是活木。即能剛硬如生鐵,也能柔韌如龍筋,而且生生不息,斷而不絕。這蒼帝青靈劍,正是木劍之祖,掌管萬劍冢中的所有木劍。
蒼帝一出,萬木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