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飛獨自一人站在海中,他想起當年在雲機社的四層幻境之中,也有過這樣一望無際的大海,也是這樣真實不可分辨,難道眼前的這一切也都是幻境嗎?
原來這所謂的混元心都是一場騙局嗎?
齊雲飛突然回頭道:“五郎,若是此次我們逃不出這個地方,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趙五郎驚了下,問道:“什麼事?”
齊雲飛未必回答,而是淡淡道:“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趙五郎的心頭涌過一絲不安,突然前方的齊雲飛已經一蹬海水,仰天怒喝道:“陸子陽,你給我出來!你這隻會躲躲閃閃的小人,還想用幻術來騙我麼?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術!我不信你會逆轉乾坤,我也不信你會是不敗之身!縱然你現在是神是佛,我齊雲飛也要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與你做個了斷!”
“乾坤借法,殺!”
他憤而御劍,乾坤九劍呼嘯而出,化作一道道劍芒飛擊出來,劍光閃耀,如同即正在燃放的煙花。
海天之中,陸子陽終於再度浮現,他冷笑道:“齊雲飛,你還覺得這是幻境嗎,太天真了,我如何能生出你這樣一個蠢倔如驢的兒子!”
他單手一託,一道海水陡然升高,化作一道巨浪狂撲而至,齊雲飛大喝一聲,一劍劈開海浪,而後整個人御劍而飛衝了過去,陸子陽整個人早已御劍凌空,他雙手疾點,無數的劍芒如暴雨般飛擊而下,這劍芒夾雜着海浪的威力,當真是威不可擋!
齊雲飛奮力御劍對擊,二人殺得怒海更憤怒,驚濤更驚懼,狂風更狂暴,處處是狂風掀起得城牆一般的巨浪,是劍芒割裂着無止境的海浪。
陸子陽道:“齊雲飛,你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你是贏不了我的!”他突然雙手一掀,整個大海似乎都被他掌控,海面上無數的怒吼咆哮聲響起,趙五郎和施小仙直接跌落在海中,百無心的玉陽雀也被海浪掀翻落水。
這大海嘶吼,化作一隻巨大的手掌猛地朝齊雲飛狂拍而下,齊雲飛怒喝一聲,御劍再斬海浪,劍快如勁風破空,啪地一聲!
這一劍再度破開海浪巨手,無數的水花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天地間好似坍塌了一樣,處處是如注的暴雨。
這二人既是父子,又是師徒,本是世間最親密不可分割的關係,此刻卻比仇敵還要痛恨,二人都是出手狠辣無情,恨不得立即置對方於死地。
齊雲飛嘶吼咆哮,劍鋒化作無數光芒斬殺而出,陸子陽亦不曾退縮,二人瘋狂對劍,殺得海面四分五裂,身上均是鮮血淋漓。
二名御劍高手對決,以趙五郎等人目前的修爲,根本插不上手,惟有在洶涌的海上自保爲主。
這齊雲飛越殺越瘋狂,他突然加重力道,御劍猛地一轉方向,八柄劍芒一合,瞬間破開陸子陽的靈劍,直接刺中他的胸口。
齊雲飛怒喝道:“陸子陽,你我的恩怨就此了斷吧!”
這一劍完全沒入胸口,若是常人就算內力再深厚亦是要斃命當場了,但不想陸子陽冷哼一聲,順勢一頂,整個人直接透過乾坤劍逼了過來,他一把手扼住了齊雲飛的喉頭,冷笑道:“你忘了一件事,在這太虛秘境裡,七日還神可以快速復原我的肉身,所以你是殺不死我的!對了,有件事我差點忘了,你身上的劍靈還沒給我!這劍靈可是我辛辛苦苦煉出來的,現在你就把它還我!”
他五指一用力,齊雲飛只覺得渾身一軟,身上竟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一副任他人魚肉的模樣了。
陸子陽另一隻手猛地一拍齊雲飛的天靈蓋,齊雲飛體內的真炁就從他的奇經八脈向脊柱匯聚而去,而後這力量又順着脊柱朝天靈蓋緩緩流動,這些力量最終在慧海中融合,便是齊雲飛的劍靈。
百無心見此急忙飛奔而來,大喝道:“賊人,快放開雲飛!”
她凝聚日光化作一道扇形橫掃而來,趙五郎也飛出一道鎖靈符,日光伴着烈焱,狂燒而至,但陸子陽不過橫掃袖子,就掀起一道巨大的海浪,將百無心和趙五郎等再次掀翻在海里。
他冷冷道:“你們幾個真是不自量力!齊雲飛,你宿命如此,快給我劍靈吧!”
陸子陽志在必得,眼神之中都是滿滿的喜悅,他掌力再下,這劍靈盤旋在天靈蓋下已是呼之欲出了!
就在此時,齊雲飛突然圓睜了雙眼,咬牙道:“陸子陽,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得逞的!只要我不願意,你就不能完全地得到我的劍靈!你這乾坤九劍就不可能煉成!”
陸子陽冷哼道:“你太愚蠢了,不要忘了,我手裡還有化靈丹,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再服一枚。”
齊雲飛嘿嘿冷笑了兩聲,說道:“陸子陽,你可真是我見過最歹毒的人!”而後他雙眼中精光一現,似是做了一個最後的決定。他大聲朝着遠處道:“趙五郎,你還記得我剛纔跟你說過的話麼?若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你便要替我完成這一件事!”
趙五郎渾身一顫,終於明白了齊雲飛說那句話的意思,可能那時的他已經意識到這次的太虛秘境跟趙歸真的幻境完全不同,並非純屬虛構而出,因爲想不出破解之法,所以他想捨生取義!
趙五郎驚得大叫道:“雲飛!你……不要!”
齊雲飛嘿嘿笑道:“趙五郎,你以前學過我的乾坤九劍,想必對我的劍法也不陌生,今日傳與你也不算暴殄天物。”
這陸子陽和趙五郎都聽出了齊雲飛的意思,一個面露驚愕,一個意欲阻止,陸子陽怒罵一聲道:“蠢貨!我辛辛苦苦煉出的劍靈你不給我罷了,還要拱手送給這符籙門的道人!我如何能依你!”他一手扼喉,一手捏丹逼着齊雲飛吞下,奈何齊雲飛奮力掙扎,這丹藥並不那麼容易吞服下去。
一旁趙五郎踏水疾奔而來,手中的符籙已經瘋狂飛擊而出。
“陸子陽你給我滾開!”
陸子陽抓着齊雲飛踏浪高飛,叫趙五郎等人根本難以企及。齊雲飛見此,搖了搖頭苦笑道:“你們不必再追了,陸子陽的惡行亦有我的功勞,想來我齊雲飛就是個孽種,能以這樣的方式贖罪也不枉我修道一場!”
他大喝道:“趙五郎,這最後一劍需要你我心神一致,你速速準備好與我合靈!”說罷,他突然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靈蓋,而後念道:人有靈,辯萬法;劍有靈,護宿主,人劍合靈,是爲無我,出!”
“雲飛!!!”
趙五郎和百無心齊齊痛叫道,百無心更是痛得心肝俱毀,雙眼瞬間就模糊一片,整個人無力一垂,若非施小仙一把抓住她,這人只怕此刻就會立即淹死在海浪之中。
金色的劍氣沖天而起,伴着鈴鈴鈴的清脆聲音,幻化出遠比乾坤九劍更加絢爛的光芒!這乾坤九劍最後一劍是爲靈劍,靈劍無形無相,猶如一道靈光在海上縱橫,將整個大海照耀的一片金黃!
陸子陽臉色大變,棄了齊雲飛的屍首就想要去抓靈劍,只是這靈劍生有靈性,根本不肯屈服與陸子陽,在空中一閃,就朝趙五郎飛去。
一人一靈在海上相遇,相隔咫尺,這世間的時間彷彿就在這一刻停止了一樣,天海之間只有他二人在不停地靠近。
這距離越來越近,最後近得趙五郎似乎能看到劍靈中齊雲飛的容顏,看清他黑燦燦的眼眸。
趙五郎輕輕觸碰這金色的劍靈,那感覺溫溫潤潤,好像齊雲飛血液的溫度,那聲音清脆悅耳,彷彿是彼此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大海純淨通透的像一面鏡子,二人站立在海面上,似乎周圍都沒有了其他任何東西,惟有陽光灑滿平鏡。
齊雲飛一襲白衣,渾身都散發了柔和的光芒,他再也沒有冷傲的姿態,而是溫和地笑道:“這就是你的慧海?好通透啊!”
趙五郎環顧一週道:“對,這就是我的慧海,我以前還未破凝神之境的時候,還時常能感應到這裡,現在反倒很少了。”
齊雲飛笑道:“那是因爲你已經不需要慧海給予你靈光現了的機會了。”他蹲下身子,輕輕地滑動着水鏡,四處的景色變換,卻都是齊雲飛的影像,他聲音有些低了低,似是自言自語道:“我小時候練劍是爲了成爲一個蓋世英雄,我每天每天的練就是想着有一天能成爲劍聖一樣的人物,以一己之力保護天下蒼生,維護世間的正義。稍稍長大後,在御劍宗內我和我妹妹卻生活的並不如意,總是備受欺辱,所以我後來練劍是就想保護我要保護的人,讓我妹妹不受人欺負。後來,我師父遭遇不測,我心中哀痛,又想着爲我師父討回一個公道,叫他泉下有知不要失望!我的目標就是報仇!殺了王瓊風!可是……這再後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的一生會這樣,我覺得我的劍術越來越高,我反倒越不知道爲什麼練劍了,它好像就成了一柄殺器,染了越來越多的鮮血,卻越來越沒有最初的光澤。五郎,你會不會這樣?”
趙五郎道:“其實我恰恰相反,我一開始修道只是爲了活下去,我是一個孤兒,我要跟着我師父,才能在這個亂世裡活下去,我師父雖未教導我一定要行俠仗義,但他的一言一行卻都是在無聲地告訴我什麼是俠義二字,我覺得修道就是堅守正義,就是救濟世人,就是懲惡揚善,當我越想守護一些人時,我就覺得自己越有無窮的動力。雲飛,練劍和修道都是一樣的!你一定不要失望!”
齊雲飛笑道:“我沒有失望!我也想明白了,趙五郎,每個人一生都有既定的使命,我們走來走去都逃不掉的,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守護你一生的劍靈!你手裡的劍便要爲天下蒼生而動!”
趙五郎一凜,他終於明白了眼前的齊雲飛,不過是剩下的一副劍靈留在了自己的慧海之中罷了,他齊雲飛除了趙五郎,今後再也沒有人會看到了。
想到這,趙五郎心中一酸,忍不住叫道:“雲飛……”
齊雲飛想要過來安慰,卻發現他自己已經觸碰不到趙五郎,二人雖能相望卻不能觸碰,於是他只有這麼隔着說道:“趙五郎,從今天起,我的魂魄便是你的劍,你人在,我這把劍便在,你的心在,我這把劍便永遠不滅!”
人在靈在,人亡靈滅!人在劍在!人亡劍毀!
趙五郎和齊雲飛終於人靈合一,一道金光遁入趙五郎的天脈輪之中,這金光遊走在他的體內,快速地暢通着他的經脈,打通了他七處脈輪,最後這光芒又重新匯聚在他的慧海之中,由他的瞳孔處顯露出來,化成了兩道金色的光芒。
這便是乾坤九劍的最後一劍,趙五郎清晰地看到了這劍的銘文:“位列中宮,掌天下萬劍,當諸事皆忘。”
這一劍名曰:不念!
不念者,不念劍法之法,不念世情之情,天地蒼茫,唯有一劍東來,叫天下萬劍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