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向雲梯上望去,那人雖然換了一身道袍,容顏也有微小差異,但他身後依然跟着李三娘和天琅,可不正是杜七聖麼。
只見李三娘朝二位道人笑吟吟地俯了俯身,而後打開乾坤卷,將三枚蓮子放入其中,旋即又掏出三朵碩大的紅蓮,笑問道:“我們三人可算是過關了?”
一直神情嚴肅的遣雲道人有些驚訝道:“乾坤卷?這寶貝……”
常春道人打斷道:“這就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既能化蓮,便是過了,請上罷。”
趙五郎見杜七聖等人喜滋滋地上了雲梯,急忙拉着施小仙追了過去,但圍在雲梯處的戲師何其之多,二人擠了半天,也未擠到入口處。
施小仙急的大叫道:“杜七聖,你不要走!快還我阿爹!”
趙五郎急忙捂住她的嘴巴,說道:“先不要打草驚蛇,杜七聖道法那麼高,我們兩個怎麼打得過他們,我們先跟住他們見機行事,一會師父回來了,我們再報仇不遲。”
施小仙眼見殺父仇人就在眼前,滿臉憤怒之色,眼眶之中已經是淚水瑩瑩,她平復了一陣情緒,用力地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得趕緊上這紙梯才行。”
二人又往前擠了一陣,但人潮涌動,始終難進半分,趙五郎動了動小心思,偷偷捏了個撼地咒,念道:“天蕩蕩,地明明,山可崩,地可裂,吾奉厚德光大后土皇律令,急急如律令!”
嘭地一聲巨響,就見院落之中猛烈抖了一下,地面上裂開一道一人寬的裂縫,這裂縫並不深,但也足矣讓不少內力不深的人東歪西倒跌落在地,趙五郎顧不得衆人憤怒的叫罵聲,急忙拉着施小仙往紙梯上跑去。
其他修爲略深的戲師見狀急忙攔住二人,怒罵道:“好個小道人,竟敢用道法偷襲我們!”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打聽打聽我們碧菁社的威名。”
“來啊,一起抓住他們!”
這幾名戲師說罷就要上前動手,趙五郎急忙甩出一道火符,火光閃耀,直擊一名戲師衣裳而去,這戲師到也有些本事,拿出一把扇子一扇,就把火球扇到一邊,又有幾名戲法師隨手一撒,五顏六色的熒粉飛舞而出,這熒粉正是幻象散,能在空中化出萬千惡獸幻象,是表演幻術的戲師最常用的道具。
果然,五色熒粉在空中變換出惡鷹、猛虎、熊羆、毒蟒和雄獅五種惡獸,咆哮嘶吼着從空中跳躍而下,施小仙強裝鎮定道:“這些都是熒粉所化,不過是幻象罷了,五郎我們不要怕。”
趙五郎點頭嗯了一聲。
猛虎咆哮而來,伸出前爪啪地一聲就將地面的青磚拍出一個大坑,再拍一抓,石柱都抓出幾條巨大的爪痕,趙五郎兩隻眼睛瞬間瞪大,拉着施小仙滾了幾滾,叫道:“小仙!你還說是幻象,這麼兇殘還說是幻象!”
施小仙也嚇得臉色一變,驚道:“這熒粉化出的惡獸居然不是假的?”
衆戲法師哈哈狂笑:“你以爲我們碧菁社的戲法師只有障眼法麼?”
又有一人叫道:“把這幾個人趕出這院子,省得玷污了百戲風雲會的名頭。”
五隻惡獸低吼着圍了過來,帶來一陣腥燥之風,這些幻獸雖然是熒光粉塵凝成,但一隻只雙眼之中紅光暴現,口中利齒寒光閃閃,比之真獸都要兇惡百倍。
碧菁社的戲法師戲虐道:“臭小子,快滾吧!”
說罷,五隻猛獸齊齊朝趙五郎和施小仙猛撲而來,趙五郎急忙護住施小仙,祭起黃符,念道:“萬神朝禮,火神助力,借我火中火,燒盡八方妖!急急如律令!滅!”
火球像一圈火輪般暴射而出,瞬間將這些熒光粉凝聚成的惡獸打散成一團彩粉,碧菁社的戲法師驚了一下,不想這小道人還有些修爲。
有一戲師喝道:“那再看看我的存真鏡!”那人掏出一面古樸的小鏡子,朝這些熒光粉只照了一照,就將這些飄散的粉末再次凝聚起來,化作更加威猛的五隻惡獸。
存真鏡,光照所至,幻象化僞成真。
趙五郎將施小仙護在自己身後,又飛出一招火中火,但不想這些被照過的猛獸根本不懼火焰,烈火翻飛而過,如擊打在空氣中,五隻惡獸只是晃了晃,就又撲了過來,這把趙五郎再捏訣燃符已經是來不及了。
生死一線之時,忽然錚錚幾聲脆響,十餘把紫金神劍已經飛擊而至,金光交錯,猛虎熊羆瞬間被光芒撕裂成一片一片,劍光縱橫飛舞,只是須臾之間,這些惡獸就被悉數斬殺殆盡,化成團團彩色粉塵消散空中,金光一凝變成紫金神劍嗖地並排插在衆戲師腳下抖動不止。
來者正是齊雲飛,他身體尚未完全好轉,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矗立夜色中難掩一身卓然氣度。
齊雲飛朗聲道:“若有誰不服,還敢欺凌這二人,便來試試我的劍法!”他雙指在空中劃了一道,十餘把紫金劍迅速合併化作一道金光回收入鞘,姿態模樣甚是瀟灑,衆人見他年紀雖輕,但御劍的本事卻十分了得,均以爲他是御劍宗門下的高徒,個個都不敢再上前。
趙五郎和施小仙見是齊雲飛,頓時喜道:“雲飛,你怎麼也來了?”
齊雲飛道:“我醒來時見你們都不見了,便想出來走走,卻碰到幾隻飛舞的紙蝶,心知有異,便一路跟了過來。對了,葛師傅呢?怎麼就你們兩個?”
趙五郎臉色一沉,說不出的幽怨:“剛纔還在這裡,不知道爲什麼眨眼就不見了。”
施小仙道:“你來就太好了,杜七聖就在上面,我們快點上去。”
三人立即往紙梯上躍去。
“慢着!三位想要上去,還需先化出蓮花才行。”遣雲道人面色冷峻道。
趙五郎笑嘻嘻求情道:“這位道長,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你就讓我們上去開開眼界吧。”
施小仙這把卻是急得快哭出來了,她噗通一聲跪在紙梯上求情道:“道長,剛纔那三人是我殺父仇人,我阿爹的屍首還在他們手中,請道長行個方便,讓我找他們要回我阿爹的屍首。”
遣雲道人依舊面無表情,冷冷道:“這是你的事,與雲機社無關,若是變不出蓮花,還請下去吧。”
常春道人也勸道:“杜七聖道法高深,你三人即便上去尋到他了又能如何?”
遣雲道人又說了一句:“還是請三位化蓮吧。”
院子裡一羣戲師紛紛吵道:“你們行不行啊?變不出來就趕緊下來,別耽誤我們時間!”
常春道人嘆了一口氣,取出三枚蓮子,也說道:“規矩難破,三位請吧。”
趙五郎、齊雲飛、施小仙三人面面相覷,這蓮子立即生出蓮花,這術法他們三人如何能會?
常春道人笑道:“會與不會,還需一試才知。”
施小仙想起施衛公教她的空手化蓮之法,必須將蓮子用藥物浸泡七日,再放入深井中一年,這樣製成的蓮子不能見光,一旦見光便能立即破殼發芽生根開花,蓋因蓮子在暗井之中已經暗暗生長,積蓄了所有精元,若有光照便能破殼萌發,速度之快如同戲法。年幼時,施小仙生性貪玩嫌這法子過於緩慢,需等一年纔能有所收穫,遂問施衛公還有沒有其它更簡便的方法。施衛公笑道:“學習戲法本是一分汗水一分收穫,如何能這般懶惰,不過這蓮花即開倒真有一種速成之法,便是鉢中開蓮咒。”這開蓮咒乃是晉時西域高僧佛圖澄所創,只要念一念這咒語,鉢中蓮子便會自己開花結果。
只是這咒語施小仙唸了不知多少次,卻從未見蓮子生出一片葉,開過一朵花。漸漸長大之後,她才逐漸明白這世間哪裡有什麼一勞永逸的開蓮咒,所有眼花繚亂的戲法背後均是不懈苦修的成果。
若想蓮花開,怎能不下苦心?
往事如潮,歷歷在目,施小仙杏目低垂,神色黯然,她將蓮子輕輕放入手掌之中,凝了凝神,哈了一口氣,低語道:“蓮子蓮子,若知我心,開枝散葉,聚花結實,不負我願。”
那三顆蓮子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澤,一動不動。
施小仙嘆了口氣,心想這終究是妄想之舉。
過了片刻,趙五郎突然驚叫了一下,隨後齊雲飛也跟着瞪大了眼睛,三個蓮子嗶嗶啵啵炸裂開來,如同煙花一般在手心爆裂擴散,翠綠的荷葉、嫩綠的荷心、飽滿的蓮蕾,快速地向外生長,只是眨眼之間,便有七個蓮花蕾立在荷葉叢中。
院落中一片驚呼,這化蓮術法算是今夜最佳。
施小仙大喜過望,她只道這是施衛公在天有靈,暗中助她,她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那尚未開放的花苞,啪地幾聲清響,蓮花一朵朵盛開,竟有紅、粉、白、紫、青、橙、藍七色,絢爛繽紛,美不勝收,姿態色澤更勝之前所有戲師。
趙五郎高興的手舞足蹈:“小仙,你成功了!你太厲害了!你怎麼時候學得這個本事?”
施小仙自己也被震驚到了,她喜極而泣,又擦了擦眼淚,笑道:“一定是我阿爹在幫我,我們可以上去了,我們可以上去了。”
趙五郎也急忙問兩位道人:“我們過關了嗎?過了嗎?”
常春道人呵呵笑道:“心誠所至,金石爲開。這鉢中開蓮咒倒是有些神妙。”
遣雲道人還有些難以置信,望了一眼常春道人,見常春道人依舊笑臉吟吟的,便搖了搖頭道:“上去吧。”
三人急急忙忙往雲中攀登而去,常春道人在臺階之下說道:“杜七聖術法高明,遠勝今夜其他戲師,很有可能被社主收入雲機社中,你們想要找他報仇必須抓緊時間,若是他拜入雲機一門,你們想再殺他,那便是與我整個雲機社作對。”
三人答了聲謝,頭也不回登梯入雲。
遣雲道人見三人沒入雲端,才道:“我可不信這女娃會什麼鉢中開蓮咒,你這可是破了門規。”
常春道人笑容可掬,反問道:“遣雲,你可知變戲法最主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遣雲道人一臉正經問道。
“是有趣,若戲法無趣,我等雲機社還不如直接修道煉丹算了,玩什麼戲法呢?”常春道人笑道:“你便是太刻板了,叫人好生無趣,無聊,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