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雲生冷笑一聲:“屍神君?哼哼,我們與他沒什麼交情,這邀請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事,我們不去。”
姚文君嗖地一下跳到樹杈上,揮舞手中的黑色號令旗幟,喝道:“大膽!大大的大膽!神君請你三更去,誰敢留你到五更!”
趙五郎指了指那根黑色號旗,問道:“等等,你這號旗哪裡來的?怎麼突出就變出來了啊?對了,你肯定是雲機社的戲法師對不對?”
姚文君怒道:“什麼狗屁雲機社,這他媽不是重點!這宴會你二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爲什麼?”趙五郎又問。
姚文君低着頭嘿嘿冷笑,聲音如同夜梟掠過樹梢,他唰唰地又舞了幾下號旗,整個動作流暢自然,渾然天成,不知道平日裡練習了多少次,葛雲生師徒看的正出神,姚文君突然拋出一物,道:“這東西,你二人可認得?”
葛雲生單手接住,是一個白布包裹的物件,打開一看,卻是一個珠冠。他忽然神色一變:“齊雲飛在你們手裡?”
姚文君哈哈狂笑道:“不然你們以爲呢?本君手裡沒貨還來找你們幹什麼?哼哼!”
趙五郎怒道:“你們把齊雲飛怎麼樣了!”
姚文君站在高枝之上,揹負二人,仰望蒼月,正色道:“諸位乃是屍門的貴客,自然應該大禮相待,不過若是不聽招呼,小小的懲罰也是在所難免,這齊,齊什麼,就是那個少年,可是有點不聽話哦。”
二人心知不妙。
姚文君又得意洋洋地問道:“如今,這龍涎閣一邀你二人還去不去呀?”
葛雲生和趙五郎怒道:“告訴你家老狗,快點放了那少年,若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必叫他加倍奉還!”
姚文君笑道:“那看來二位是同意了!”他突然高高躍起,在空中旋了個身子,喝道:“龍涎一約,不見不散!本君靜候諸位了,不可以遲到哦!遁!”噗了一聲,他整個人化作一陣黑煙,鑽入地面消失不見。
趙五郎急道:“齊師弟怎麼會在屍神君手中。”
葛雲生捏着珠冠,惡狠狠道:“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屍神君定是爲杜七聖一事而來,看來這一戰還是躲不過了!”
滇北秦天君號稱屍道神君,傳說已經活了兩百餘歲,正是當今馭屍一道的執牛耳者,馭屍一門雖然沒有專門的教派,但凡天下修煉馭屍法門者無不是以屍神君馬首是瞻,屍神君本身修爲極高,一身屍道術法叫天下正道人士無不聞風喪膽,他麾下又有四大高徒,俱是天下正道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奸大惡之徒,這些馭屍之人都像杜七聖一般,白天化身佈道堪輿、卜卦看相,甚至是變戲法的道人,尋常人根本辨別不出,到了夜間才露出噬人魔爪,做出世間最令人作嘔的勾當。
凡世間邪道大多以陰邪爲能力之源,屍道一門,正是以陰屍爲器,煉屍體爲神兵利器,比之鬼道、魔道,更叫人不齒!
三日之後,正是月圓之夜,圓月子夜,陰力最盛,屍神君顯然是有備而來,只待葛雲生師徒入甕就擒。但如今齊雲飛在屍神君手中,生死不明,葛雲生與趙五郎豈能坐視不理,明知屍神君相邀是一場鴻門生死宴,也不得不去。
龍涎一宴,生死難料。
葛雲生突然心臟一陣突突突狂跳,神情更是莫名煩躁難定,他雖不擅相命算卦,但憑藉着混元心的異能,對前程禍福常常有超越常人的直覺,此次赴宴,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三日後,龍涎閣。
龍涎閣在黎州元豐街上,一邊臨街,一邊傍江,是黎州城內最富盛名的酒樓。
子夜將近,江霧瀰漫,街上早已空無一人,葛雲生和趙五郎早早地到了龍涎閣附近,但見迷霧之中這兩層酒樓粉牆如新,朱樑雕花,金碧飛檐,琉璃綠瓦,建的精美非凡,美中不足的是屋檐下掛的是六盞白紗梔子燈,白紗燈籠前後各書一個偌大的黑色秦字,令這酒樓生了幾分陰邪之氣。
突然,一陣陰風吹過,白紗燈籠內燃起火光,卻是一抹抹幽綠色的光芒,映着層層霧氣,將龍涎閣映照的更加詭異。
閣樓大門咯嘰一聲自動打開,門內傳來一陣陰冷的聲音:“二位貴客既已到了,爲何還不進來?”
趙五郎驚了下:“這屍神君早已識破了我們的屏息咒麼?”
葛雲生拍了拍衣襟,站了起來,道:“以他的修爲這屏息咒自是騙不過他。是禍躲不過,走吧!”
葛雲生與趙五郎解了屏息咒,昂首踏上龍涎閣臺階,二人一靠近大門,那白紗燈籠內的綠色光芒更甚,綠光晃得趙五郎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一進大門,兩扇木門嘎嘰一聲自動合閉,黑暗中一朵綠色燭火亮了起來,正是飛天屍魔姚文君點了一隻燭火,這姚文君背插四隻黑號旗,寫着飛、天、屍、魔四個大字,看起來委實有些可笑。但趙五郎見了姚文君手中的燭火卻再也笑不出來,那是一隻乾枯的人手,裹滿層層屍油,模樣十分噁心,姚文君卻得意道:“這可是我的獨創,五根手指可以發出五種不同顏色的屍火哦。”說罷,還按了下人手,果然大拇指撲哧一聲又生出一朵藍焰。
姚文君兀自得意,還要再演示其他手指的焰火。忽然,一道惡臭黑風旋來,姚文君的人手燭火就消失不見,黑暗中又現一人,這人面色乾枯發黑,穿一身彩色壽衣,看起來活脫脫剛從墳墓中爬出來的殭屍,姚文君見了這人,急忙躲在一旁身子微微發抖不敢說話,那人也不多瞧姚文君,從鼻腔中發出陰冷的聲音:“神君已恭候多時,請二位上樓一聚。”
二人登梯而上。
木質樓梯嘎吱嘎吱作響,在寂靜的閣樓內空檔迴旋。
上了閣樓,未見人影,已聞一陣酒菜香味撲鼻而來,但這香味甚是怪異,趙五郎先覺口饞,再細細一聞,卻有些反胃欲嘔。
葛雲生朗聲道:“既是請我二人來赴宴,這光線這麼昏暗,還怎麼吃飯?一會老子把筷子插你鼻子裡怎麼辦?”
角落裡傳來一陣嘿嘿嘿的嬰兒笑聲,那人隨即喝道:“掌燈待客!”
噗!噗!噗!
閣樓之上燭火大盛,一排排巨大的淡黃色蠟燭無火自燃,這些巨大的蠟燭都插在一具具跪地的屍體口中,屍體仰天張口吐出蠟燭,藉着燭光隱隱可見,這蠟燭引子一直從口中下伸至腸胃之中,整個姿態十分詭異。
二人揉了下眼睛,細細瞧看閣樓內的擺設,正中間擺了兩張黑檀長案矮桌,矮桌兩側分別跪着七具共十四具人屍燭臺,柱子上貼滿了黃底黑字的符紙,這對面長案內坐着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屍道神君,秦天君。
只見他面龐圓潤,完全是一幅嬰兒的模樣,但面色慘白如紙,皮膚之下隱隱可見縱橫交錯的藍色血脈,看起如同一具巨大的死嬰。
屍神君頭戴黑冠帽,身穿寬大黑色繡金長袍,一笑之下,更可見口中黑黃交錯的牙齒,他聲音尖而細,像嬰兒淒厲的叫聲。“貴客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請見諒。請速速上座。”他指了一下他對面的長案桌子,裡頭擺了兩個白茅草編制的新蒲團。
葛雲生和趙五郎入席盤腿就坐,屍神君立即擊掌叫人沏茶上菜,葛雲生冷冷道:“你我道本不同,有什麼話挑明瞭說吧,這麼假裝客氣可沒意思。”
屍神君嘿嘿笑道:“葛道長何必心急呢,既然來了,怎能不先品嚐品嚐我獨創的美味珍饈呢?我屍神君可是天底下最有名的老饕食客,我宴請的菜餚必是獨此一份,別處決難尋覓。”
這屍神君最是貪吃,天下奇珍異味無所不吃。不過於屍道的人而言,世間又有什麼東西會比鮮活的人肉更鮮美的呢?
屍神君笑道:“兩位道長,還是先飲這杯迎客茶再說不遲。”
話音剛落,已有兩具屍奴端着三杯茶盞和三盤蓋着罩子的菜餚上來,閣樓內血腥氣味大盛,聞之令人作嘔。
那紫銅鎏金茶盞內裝盛着清油狀的黏稠液體,一股股腥臭氣味十分濃烈。屍神君舉起茶盞放在脣邊抿了一口,點頭道:“真是鮮美!二位可知這是何茶?”
趙五郎伸手輕輕觸碰了茶盞,但見汁液黏稠如鼻涕,亮澤又如屍油,一陣反胃,趕緊甩開那茶盞,低聲罵道:“叫人噁心!”
“年少無知啊!這可是難得的寶貝,人世間也就這等美味能夠讓我留戀不捨了。”屍神君再抿一口,滿眼迷醉道:“真是世間最最難得的美味啊。姚文君,你好好告訴二位貴客,這茶可是何等寶貝?”
原本站在樓梯口的姚文君唰地一下子就蹦了過來,翻滾了兩下,又舉起號旗左擺右擺,像唱大戲一樣,他搖頭晃腦道:“這杯茶名曰求液問津。須知人有二水,分爲津和液,皆是水谷精微,靈樞一書有云:質清而稀,味爽而潤者謂之津;質稠而濃,味糯而醇者謂之液。人之津液乃精華所在,最是難取,以屍道法門,一精壯男子一月方能取來這一杯液津茶,當真是無上妙品,兩位貴客還不速速服用。”
趙五郎聽的目瞪口呆,又眨了眨眼珠子,問道:“師父,我有點沒聽明白,到底是什麼東西啊?人的口水?”
葛雲生白了一眼,滿臉厭惡道:“簡單說,就是抽取人的大腦、骨髓、腎水、唾液、血液等提煉津液服用。”
趙五郎聽得胃中翻江倒海,怒道:“好變態!難怪這麼腥臭!”
姚文君叉腰指着趙五郎喝道:“無知少年!休要污辱我屍道的無上妙飲!”
屍神君桀桀笑道:“看來這第一杯茶水兩位道人不是很滿意。”他自己又飲了一口,搖頭回味不止,讚道:“津之味,如茶之甘洌,叫人清爽;液之味,如酒之醇厚,叫人迷醉,二味相融,時而甘爽,時而醇香,你二人卻不識得,當真是可惜了。
屍神君又一招手:“那不知這第一道菜合不合二位胃口?這道菜也是極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