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六的手緩緩地放下了,那少年下巴一揚,衝着那醉漢冷笑一聲,拉過陸六道:“走,喝酒去,咱們兄弟也很久沒見了。”
陸六明白這事情少年已經接手,登時放了心,喚來福安,叫他把顧二送到了後面客房,又派了人守護着,自己與那少年另尋了個雅座,對飲起來。
等他們喝到半酣的時候,一個精幹的漢子挑開了門簾,手裡沾了血的棉布一晃而過,少年微微點頭,那漢子識趣的退下了。
陸六心知肚明,方纔的醉漢定然已經失去右手了。
顧二吃了陸六叫人送來的飯食,稍事洗漱後,坐在牀上,梳理着長長的頭髮,她現在的髮質已然比幼時好上許多,雖然依舊有些泛黃,髮質卻柔順了許多,一梳便到了底。
顧二把頭髮鬆鬆挽起,動手打開包裹,取出一牀乾淨被褥,鋪在了客店的被褥上面,這卻不是她有潔癖,而是陸六嚴格要求的,這個傢伙特別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但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就低了許多,顧二經常從車窗裡看到,陸六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是不是塵土飛揚,真是個矛盾的傢伙啊。
今天再次見到的那個少年,似乎在維護自己,他是誰呢?和陸六又是一副熟稔的樣子,顧二想了半天無果,放棄思考,轉而想到,要去的那個地方是怎樣的呢?賀大娘說是比李府還要富貴許多的人家,哎,不管怎樣,謹小慎微,多聽少言就是了。
顧二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想了不知道多久,最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卻覺得剛一閉眼天就亮了,稍事洗漱後,陸六已經在外面催促,顧二趕緊戴了紗帽走了出去。
昨日的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車隊重新上路,因離盛京越來越近,路卻是越來越好走了,速度也快了許多,在第三天上午便趕到了盛京。
在城門處,陸六把腰牌一露,守門的兵丁便討好的讓開了側門,這個就相當於快速登機通道,特權階層專用的東西。
顧二坐在馬車裡,聽着外面熙熙攘攘,想象着熱鬧非凡的景象,忍不住把臉湊向了車窗,順着風輕輕揚起的車簾下襬偷偷看去,這個視角卻只能看到車轅和路人的腿腳。
只見車轅旁沒有路人行走,邊上的窄道上卻接踵摩肩,彷彿在馬車和路人間有一道寬約兩尺的無底深淵。
馬車上突然傳來了一陣顫抖,遠處隱隱飄來了紛亂的馬蹄聲,騎士的吆喝聲,轉眼間,便像是從鏡花水月中突破到了現實,一切聲音又在馬車前嘎然而止。
一個囂張而傲慢的聲音響起:“御林軍奉皇命出城,擋路者何人,速速避讓。”
陸六舒緩的聲音傳來,有別往日的暴躁,像是毒蛇收斂了它的尖牙:“韋相家眷,還請兄弟行個方便。”
對方沉默半晌,又是一陣紛亂的馬蹄聲,顧二感覺馬車再次緩緩啓動,陸六沉穩的聲音響起,極是謙遜:“多謝兄弟,改日陸某請兄弟喝上一杯。”
先前的騎士的聲音平緩了許多:“陸兄相請,自當奉陪。”
相爺府?那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嗎?只是不知道這個韋相,又是自己的什麼人呢?是祖父,父親,還是族親?
顧二心亂如麻,腦子裡不停的胡思亂想。
時間在她發呆間快速的流淌,車隊終於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顧二正襟危坐,戴好了紗帽,卻久久沒有人喚她下車,車旁傳來了陸六壓抑的憤怒之聲:“怎麼回事?你的主子們呢?幾個奶奶一個都不出來?”
就聽見一個婦人平穩的聲音響起:“陸六爺還請息怒,奶奶們都在園子裡等着了,總不能叫奶奶們來迎接一個晚輩吧?”
這婦人說的話卻也有理,陸六不再爭辯,只是到底氣難平,丟下馬車,帶着一干手下徑直離去了,連招呼也不曾跟顧二打個。
那婦人行到了馬車前,在車簾外輕聲道:“老奴夫家姓雷,姑娘喚我做雷嬤嬤就好,以後老奴就是照顧姑娘的管事嬤嬤了。”
車簾裡傳來了顧二柔和的聲音:“以後還要勞煩嬤嬤費心了。”
顧二的聲音清脆悅耳,聽在耳中猶如黃鸝初啼,煞是好聽,雷嬤嬤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心道,聲音這麼好聽,長的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雷嬤嬤這才伸手打開車簾,顧二隔着紗帽看去,見她徐娘半老,卻還頗有幾分姿色,和顏悅色的立在車前,手臂橫起,顧二把手搭在了她小臂上,緩緩的下了馬車。
果然訓練有素,這嬤嬤低頭引路,半點也沒看向顧二的臉,似乎一點都不好奇這紗帽下是什麼樣的姿色。
又有幾個年輕俏麗的丫鬟上前來,團團圍住了顧二,香氣從四面八方襲來,顧二鼻子抽了抽,終於忍住了沒有當場打個噴嚏。
在一羣丫鬟婆子的簇擁下,顧二向着府內行去,卻在踏進大門時,忍不住擡頭看了眼府門之上的牌匾,從右到左,四個揮灑自如的大字,卻不是先前以爲的相國府,顧二默默誦讀,長樂侯府。
顧二微微一怔,腳下步子緩了緩,居然是長樂侯府,竟然是長樂侯府,前些時日三房的四小姐出嫁,那場熱熱鬧鬧的婚禮似乎就在眼前,聽說四小姐嫁的就是長樂侯府的大管事。
現在,自己居然到了長樂侯府之中,只是不知道,這裡,誰是自己的父親呢?
顧二行事越發謹慎,頭不擡,眼不亂瞄,緊緊盯着自己的鞋尖,卻是又用上了剛進李府時學的標準丫鬟禮儀。
雷嬤嬤跟在顧二身邊,見她行事謹慎,很是喜歡,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到底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她皺着眉頭左右望了望,頓時如夢方醒,這,這個新來的小姐怎麼和丫鬟走路的姿勢一模一樣?
雷嬤嬤暗暗叫苦,心裡卻是打定主意等下給各房當家奶奶見過禮,回房之後就給這新來的小姐好生說道說道,做下人有做下人的樣子,做主子的自然也要有做主子的威儀。
顧二始終沒有擡頭,自然是沒有見到這李府的景觀,只是腳下的迴廊穿了一條又一條,似乎沒有盡頭一般,待她覺得腿腳痠麻時,雷嬤嬤終於低聲道:“到了,等下姑娘要給各房的當家奶奶逐一問安,會有嬤嬤來提示姑娘的,莫要慌亂。”
顧二微微一笑,很是感激這個雷嬤嬤的好心提醒,便用手輕輕捏了下雷嬤嬤的小臂,雷嬤嬤亦是嘴角含笑,這個姑娘不笨啊。
門口早有一堆丫鬟婆子候着,見她們到了,就有一個看着精明能幹的婦人迎了上來,她滿頭秀髮梳的一絲不苟,露出了飽滿的前額,卻顯得有些苛刻了。
那婦人開口便對着雷嬤嬤訓斥道:“怎麼纔來?各位奶奶都等的急了。”
顧二微微一怔,這是敲山震虎還是下馬威?只是她初來乍到,若是貿然出頭,容易落人口實,便悶聲不語,也想看看這個日後要跟在自己身邊的雷嬤嬤的手段。
雷嬤嬤果然也不是善茬,卻不接那婦人的話口,攙着顧二道:“既然各位奶奶都等急了,還是趕緊讓小姐進去吧,你說呢?陳姐姐。”
那陳嬤嬤被她搶白一頓,好不沒臉,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又抱怨了兩句:“既然知道奶奶等的急了還不趕緊點,慢悠悠地跟逛園子似的……”
“陳嬤嬤……”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陳嬤嬤卻如臨大敵,立刻收了聲,屋子裡款款行出一個秀雅**,溫和地看了眼雷嬤嬤,雷嬤嬤立刻讓出了顧二身邊的位置,這**上前扶住了顧二的手,輕聲道:“姑娘不妨喚我聲許嬤嬤,平日裡便在夫人身邊當差的。”
顧二知道她身份非同凡響,能叫那陳嬤嬤和雷嬤嬤噤若寒蟬的,定然是主子身邊極得力的,當下很是恭敬地喚了聲:“許嬤嬤。”
許嬤嬤便攙着她進了門,雷嬤嬤搶先一步打起了簾子,卻屏聲靜氣的退到了一旁,這屋子,她是沒有資格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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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屋子甚是敞亮,連外面的茶水間都比得上賀大娘的住處了,顧二沒有停歇,直接繞過屏風進了正房,裡面的鶯鶯語語在顧二進門的瞬間消失了,幾個打扮富貴的奶奶坐成一圈,上下打量着顧二,見她身姿窈窕都暗暗點頭。
坐在最上首的一個約莫五十出頭,生了一張圓臉,看着慈祥可親的婦人對着坐她下首的年輕**笑道:“弟妹這次可是多了個好女兒,看這身姿,容貌也是不凡。”
那年輕**生的甚是婉約,眉目間卻有一股天然的貴氣,合在一起帶了股矛盾的味道,反倒更加誘人,她聞言輕輕一笑,並不搭話。
坐在另外一旁的一個臉有些方,下巴額頭頗有些棱角的婦人接了話道:“可不是呢,聽說當年顧家的女兒可是號稱京城第一美人兒的。”
那年輕**的臉微微一沉,她口氣冷淡地對着顧二吩咐道:“摘了你的紗帽,就叫你的嬸孃看看,究竟是生的何等的傾城傾國。”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長的醜不是顧二的錯第一百二十九章 長的醜不是顧二的錯
顧二聞言,聽話的伸出雙手,緩緩摘下發上的紗帽,擡着頭,眼睛卻盯着地面,當紗帽脫落的瞬間,耳邊一片靜寂,屋子裡的女人們彷彿呼吸都停止了。
久久……久久
坐在年輕**旁的那個婦人訕笑兩聲,想要誇獎一下又不知道從何誇起,若說這孩子長的平凡,卻又萬萬不敢說,只得道:“我這侄女兒倒是生的文靜。”
那年輕**死死盯住顧二的臉,卻是沒有聽見方臉婦人的說話,這長相,她倒寧願顧二生的傾城傾國。
坐在上首的婦人點了下頭,面無表情地道:“不錯,生的很是乖巧。”
她話音剛落,立在門口的許嬤嬤眼見地看到有人來了,忙通風報信道:“老爺下朝了。”
她自己卻迎了出去,親自打起了簾子,又安排丫鬟們幫幾個老爺脫了外套,淨了手,這才引着老爺們進了屋子。
屋子裡的幾個女眷都起了身,按照長幼尊卑的順序,問了好,顧二拘束地閃在了一邊。
新進來的三個男子,生的都頗爲高大,一個年過半百,發上已經半白,另外一個年輕一些,卻生了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最後一個和第二個差不多大小,只是面相溫和許多,這三人生的十分相象,一看就是同胞兄弟。
明顯面相嚴厲的那個是一家之主,幾個婦人俱都恭謹地喚了聲侯爺,他卻甚是恭敬地請了長兄上座,隨後自己坐下了,胞弟和幾個女眷才入了座。
那最小的兄弟笑道:“今天我那侄女兒第一天回來,嫂嫂可曾見到了?”
年輕**溫和地一笑,指着幾乎退到了牆角的顧二笑道:“可不就在那裡麼?”
侯爺聞言,放下手中茶盞,望了過去,看清顧二長相卻不禁一怔,他兄弟倒是心直口快地先開了口:“啊,二哥,這個一看就是咱們家的種,這長相和你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
顧二也看清楚了坐在上面的男子的尊容,亦是一愣,那男子頭髮微黃,眼睛很小,鼻子也很小,只是上位者做久了,自然帶了一股威嚴,反倒容易讓人忽略了他的容貌。
顧二登時明白了爲甚麼陸六死死咬定她是父親的親生骨肉,容貌這般相象,若是沒有骨肉血緣關係,幾乎不可能。
那顧家夫婦,當真是白白犧牲了,事實擺在眼前,根本不需要什麼人證。
韋侯爺冷冷地看了片刻顧二,見她拘謹地站在一旁,雖然規矩,卻未免過於老實,既不象她過世的娘,也不象自己,心裡不免厭惡,揮了揮手道:“帶小姐下去吧。”
坐在下首的年輕**心中一緩,面上露出了幾分輕鬆,望了一眼許嬤嬤帶顧二下去的身影,對着韋侯爺柔聲道:“妾身已經給大姑娘安排好了住處,就在淑寧軒,伺候大姑娘的人手也都是精挑細選的。”
韋侯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淡淡地道:“你做的很好。”
韋大老爺便要告辭,他是特意下了朝來看一眼這個撿回來的侄女兒的,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就不願意多做停留。這侯府,本應當是他的。
韋侯爺也不留他,叫了體面的管事送了出去,韋家三老爺卻死皮賴臉地要留下來蹭飯,韋侯爺面容一板:“你今天剛接了差事,聖上既然叫你奉旨巡邊,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就出發吧。”
韋家三老爺一聽,這個古板的二哥又要開始長篇大論,趕緊做了個揖就要撤了,韋侯爺卻不放過他,皺着眉頭道:“方纔你說的什麼種,實在難聽,你也是有子女的人了,莫要再如此放浪形骸,有失體統。”
韋三老爺唯唯諾諾地應了,扯了一把媳婦,趕緊撤退了。
顧二被人一路引着,到了一處鳥語花香的所在,擡眼望去,處處遍植青柳,又有一條寬約兩尺的小溪縈繞其中,中間一座石山,約有丈二方圓,上面修建了一座小巧玲瓏的亭子。
又引出一條曲折蜿蜒的迴廊,巧妙地把各個房間連接起來,顧二看的微微呆掉,這般富貴卻是想也不曾想過的。
顧二擡頭看了眼雷嬤嬤,見她駐足望着眼前風景,眼圈泛紅,頗有些奇怪,卻大着膽子問道:“請問嬤嬤,我住在何處?”
雷嬤嬤摸了把眼淚,看了眼顧二,心裡道了聲可惜,輕聲道:“這裡都是小姐的,小姐自然是想住哪間就住哪間了。”
顧二默然,她本就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叫她自己拿主意,卻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雷嬤嬤等了半天見她不說話,方纔見了顧二相貌的失望再次如潮水般洶涌漲起,說話也就帶了三分氣:“小姐就住中間的那個好了,採光好,位置也好,窗前種的花圃。”
顧二順從地點了點頭:“那一切就照嬤嬤安排好了。”
雷嬤嬤算是明白這小姐的性格了,綿軟,沒有主見,當下也不再問顧二什麼話了,指揮着幾個粗使丫鬟動手,把顧二的行裝搬進了中間的堂屋。
雷嬤嬤也不徵求顧二意見,直接把一個個包袱拆開,看見裡面的東西再次把顧二鄙夷一番。
衣服裙襖雖然一水的新綾,卻都是些過時的布料,過時的樣式,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出身。再一看那些釵環,一個個又笨又重,分量是夠了,怎麼戴的出去?
這個小姐,實在是土氣到了極點。
雷嬤嬤越翻越氣,翻到後來,居然又看見些粗布棉衣,登時惱了,這小姐是撿破爛還是要飯的出身啊。她把這堆破爛隨手團了團,拉住身邊的一個丫鬟,也沒擡頭,把一團破爛塞進這丫鬟懷裡,直接吩咐道:“去去,拿去扔掉。”
就聽到那丫鬟怯生生地問道:“好好的衣服,爲什麼要扔掉啊?”
哪裡來的沒規矩的丫鬟,還敢提出質疑了,雷嬤嬤不耐煩地擡起頭就要教訓兩句,卻一下子連肺子都氣炸了。
雷嬤嬤黑着一張臉死死瞪着顧二,見她袖子鬆鬆挽起,露出一截瑩白小臂,手上拿了一塊綿軟的,綿軟的抹布雷嬤嬤深呼吸一口,告誡自己,要忍耐,要忍耐啊,自己這麼多年都忍了,這個小姐剛到侯府,就當她什麼都不會,慢慢教起好了。
雷嬤嬤伸手拽下顧二手裡的抹布,丟到一邊,又把顧二懷裡的破爛包取了下來,擡頭喚了個丫鬟過來,命令道:“把這包東西拿出去丟掉。”
那丫鬟恭聲應了,轉身就要出去,顧二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奪下那包破爛,死死抱在懷裡,堅持地看着雷嬤嬤,這個包裡的衣服可都是賀大娘一針一線給她改的,還有兩套是過年新做的,好好的衣服,說什麼也不能扔了。
雷嬤嬤和她對視半晌,對這個小姐的印象分再次更改,沒主見軟弱,又不懂事,固執地像是一頭驢,要是個丫鬟早就被打殺出去了,可爲甚麼偏偏是侯府的千金小姐。
雷嬤嬤登時頭大了,頗有些後悔動了那麼多關係搶了這麼個位置。
兩個人僵持間,外面傳來了許嬤嬤溫柔的聲音:“奶奶慢點走,這邊鋪的碎石路有些咯腳。”
雷嬤嬤賭氣地頭一偏,退到了一邊,就讓這死丫頭自己對付侯爺夫人去吧,好歹那位也是她名義上的娘。
侯爺夫人一步三搖的進來了,她的手捏着帕角,搭在了許嬤嬤的手上,掃了一圈屋子裡,見一旁抱着個布包僵立的顧二,又看了眼雷嬤嬤。
一起來的丫鬟婆子裡有人搬了把太師椅來,扶着侯爺夫人坐下了,她看着顧二淡淡地道:“你既然回到了侯府,就該知道些規矩了,你剛來,不懂事,我也不怪你,明天開始就請兩個宮裡出來的嬤嬤教你些規矩,這本是留着教導你妹妹的。”
雷嬤嬤偷眼看顧二一動不動如同木頭,心裡登時堵住了,這就是個傻子啊,這絕對是個傻的啊,是個人都知道要巴結當家主母吧,人家給你安排了那麼好的教養嬤嬤,還不知道趕緊上前抱住大腿謝恩。
侯爺夫人卻對顧二這副樣子甚是滿意,若是個機靈聰明的,她還真怕自己睡不着覺了。
侯爺夫人微微一笑,清雅的臉上居然多了些豔光,指着身後的四個丫鬟道:“方纔只叫你帶了些粗使丫鬟過來,先做下清潔,這幾個卻是我精挑細選的,以後就是你的屋裡人。”
那四個丫鬟款款上前,一字排開,對着顧二盈盈一拜,嬌吟道:“奴婢給小姐請安了。”
雷嬤嬤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府裡什麼時候有姿色這麼出衆的婢女了?環肥燕瘦各有風姿,又都一副知書達理的樣子,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啊,這新來的小姐,往這四個貌美如花的婢女中間一站,比粗使丫鬟還粗使丫鬟了。
顧二渾然不覺侯爺夫人的險惡用心,小小的嘴巴邊綻放了一朵羞澀的笑,怯生生地道:“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不需要麻煩這些姐姐了。”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章 不象親孃也是個杯具啊第一百三十章 不象親孃也是個杯具啊
侯爺夫人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半晌顧二,想要看清楚這副老實的皮相下面是什麼樣的心腸,是和她這一副老實外表一致的忠厚的,還是奸詐的?
侯爺夫人把視線挪開,看着窗外搖曳的一株美人蕉,這是當年侯爺特地爲了前夫人從南地移植過來的,精心照顧下,居然也活的很好,可見東西的適應力是很強的。
侯爺夫人重新看向了顧二,淡淡地道:“你雖然不需要人伺候,侯府的體面卻要維護,若是叫人說出堂堂的侯府千金還要自己動手的話來,以後咱們都不用出門了。”
顧二低下頭,小聲道:“我知道了。”
侯爺夫人眉頭又是一皺:“看來真該早點教你規矩了,連叫人答謝都不會,對了,你原本叫什麼名字來着?”
顧二看着自己的腳尖,這雙鞋子是自己親手繡的,上面一顆綠油油的白菜,賀大娘還罵她,一輩子改不了這土氣了,輕聲道:“顧盼。”
侯爺夫人一怔,隨即又看了眼顧二瘦瘦小小的樣子,顧盼?顧盼生姿?她嘴角上挑,想到若是旁人知道長樂侯爺的嫡長女生了這副模樣又叫了這麼個名字,該是多麼喜感。
侯爺夫人輕咳一聲,笑道:“你母親姓顧,你這個名字甚好,我看也不用改了,等我跟侯爺說一聲,以後你就叫韋顧盼吧。”
韋顧盼?顧二喃喃地念了幾遍名字,父親的姓,母親的名字麼?那不是說,她也是有父有母的了?
侯爺夫人說完這些,又道:“晚上咱們家裡人一起吃頓飯,你也認識下你的弟妹。”
話罷,侯爺夫人站了起來,許嬤嬤乖覺地攙着侯爺夫人起身,就要離去時,顧二終於忍不住問道:“夫人,我娘呢?”
侯爺夫人猛地轉身,平靜無波的臉上露出一絲慍怒,她惡狠狠地瞪着顧二,彷彿她就是那個趕不走的幽靈,冷笑一聲道:“你母親?她早死了。”
話罷,侯爺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補充道:“以後你的母親只有一個,就是我,在外面莫要失禮丟了侯府的臉面,至於私下裡,你還是叫我夫人的好。”
顧二怔怔地看着秀美的侯爺夫人,隨後深深地低下了她的頭:“知道了,夫人。”
侯爺夫人來去如風,空留一屋子的佳人給顧二,她撥拉手指數了下,現在統共有嬤嬤一人,清麗絕倫的大丫鬟四人,粗使的小丫鬟四人,不禁暗暗咂舌,侯府果然財大氣粗,顧盼還在咋舌的時候,就見外面又魚貫的進來四個婦人,年紀都不小了,但是看樣子也都是養尊處優的,一個個面色白皙,雷嬤嬤見了她們立刻上前招呼,頗爲熟稔的樣子。
當先一個細長臉的生的和和氣氣,雙手合十道:“阿彌託福,小姐終於找回來了,夫人在地下也可以瞑目了。”
她旁邊一個圓臉的就拉了下她的袖子,向屋子裡正在幹活的丫鬟們努了下嘴巴,低聲道:“別亂說話,到處都有亂嚼舌根的下濺東西。”
細長臉的眼睛一瞪,叉腰罵道:“老孃就站在這裡了,哪個敢亂說。”
屋子裡的丫鬟們一個個低頭幹活,恨不能瞬間消失,這次來的四個婦人都是府裡出了名的兇狠,還都是管事嬤嬤,據說當年侯爺夫人初來咋到的時候也吃過不少排頭的。
雷嬤嬤趕緊把小丫鬟們都打發出去了,在外面隨意找了些雜事給這些小丫鬟做,又連哄帶嚇賭咒發誓地說:“要是有什麼不該傳出去的話被我聽到了,仔細了你們的皮。”
顧二左右看看,見只剩下她和四個婦人,便請四個管事嬤嬤坐了,乖巧地捧了茶盤來,一人獻了一杯茶,先前那細長臉的吹了吹茶葉沫子,喝了一口,看了眼顧二,誇獎道:“這茶泡的不錯,火候剛剛好。”
那圓臉的亦是點了點頭,笑道:“算是她會做人,給小姐安排了個機靈能幹的丫鬟。”
至於她是誰,幾個管事嬤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反正她那副樣子,怎麼也比不上真正的侯爺夫人,她們私下是不會承認她的身份的。
雷嬤嬤安頓完丫鬟們,滿頭大汗地奔了進來,那細長臉的趕緊喚她坐下了,顧盼又送了杯茶來,雷嬤嬤接過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小姐又幹起丫鬟的活計了。
她兇狠地瞪住了顧盼,這臭丫頭有沒有做小姐的自覺啊,有沒有啊,愁煞老身了那細長臉的見她這副模樣,念着顧盼照顧周到,卻忍不住爲她說起了好話:“你莫要怪她,這孩子倒是個有眼力架的,旁人都出去了,卻曉得來招呼咱們,泡茶的手藝也好。”
話罷,未待雷嬤嬤接話,細長臉的李嬤嬤趕緊轉移了話題,左右看了看,問道:“小姐呢?可是旅途勞頓,安置在旁的房間裡歇息了?”
雷嬤嬤捂住臉,伸手指了指旁邊的顧盼,李嬤嬤自作主張地道:“恩,也是,怎麼能叫小姐來見咱們呢,就叫這小丫鬟帶下路吧。”
話罷,李嬤嬤站起了身,她旁邊的三個管事嬤嬤也都跟着站了起來,連連稱是,卻見顧二站在原地不動,雷嬤嬤悲憤地喊道:“她,她就是小姐啊。”
晴天霹靂啊,幾個管事嬤嬤當場被雷的裡焦外嫩,無言以對,李嬤嬤勉強笑道:“你開什麼玩笑呢,夫人絕代風華,這小丫鬟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怎麼看,也不是夫人生的吧?”
還是她身邊的圓臉的林嬤嬤仔細,輕聲對着顧盼吩咐道:“你把頭擡起來。”
顧二緩緩地擡起頭,一雙清亮的小眼睛在幾個嬤嬤身上掃了一遍,所有的管事嬤嬤看清楚她的長相後,齊齊嘆了口氣。
李嬤嬤拉過雷嬤嬤,三個管事嬤嬤也跟了過去,幾個人在牆角處竊竊私語:“怎麼和老爺生的一模一樣?”
“就是,哎,哪怕有五成長的象夫人,那也是個美人兒了。”
雷嬤嬤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顧盼的相貌問題,忍不住滿腔悲憤地插口道:“長的差點也就罷了,問題是她的奴性太可怕了,你們沒看到她的一舉一動都跟個丫鬟似的嗎?”
幾個管事嬤嬤聞言一怔,一起擡頭向顧二看去,見她閒不住地把包袱解開,正一件件的疊着她的破衣服,動作麻利,手法嫺熟,果然是做慣了的樣子。
李嬤嬤仍然不敢置信:“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在那邊的府上是義女嗎?聽說是梅家的嫡女當家,不會如此沒有規矩吧?”
林嬤嬤卻像是有些門道的,她咬了下牙,終於還是說道:“我家小兒子跟陸六爺身邊的福安相熟,他知道我惦記小姐,就打聽了一下,聽說,小姐在那家原本是下人的。”
一羣婦人立刻七嘴八舌地批判起李府來,好好一個大家閨秀教養成了勤快的小丫鬟,簡直是罪大惡極,該下十八層地獄,她們胡說一通,心裡的怨氣出了些,轉頭看見顧二整理完衣物,又開始收拾起房間,齊齊地嘆了口氣,這可怎麼辦啊。
雷嬤嬤在這一羣老姐妹裡,明顯是相對弱勢,她輕輕拉了下氣鼓鼓的李嬤嬤的袖子,輕聲道:“夫人說了,明天叫教導二小姐的兩個教養嬤嬤先來教教小姐。”
李嬤嬤一愣,林嬤嬤追問道:“可是王,燕兩位嬤嬤?”
李嬤嬤回過神來,不容置疑地道:“應該就是了,看來她對小姐還算不錯。”
林嬤嬤嗤笑一聲,這老姐妹還是不明白啊,索性點撥了幾句:“還不是怕過幾日去威武將軍府,掉了侯府的面子。”
李嬤嬤恍然大悟,雷嬤嬤趁機又說了侯爺夫人送了四個姿容出衆的大丫鬟的事情。
幾個嬤嬤登時義憤填膺起來,嘴裡不說,面上都咬牙切齒,侯爺夫人實在是好毒的心計,按照常理,大戶人家的小姐若是長的貌不出衆,挑選出來的丫鬟一般都要儘量貌醜些的,哪裡有這樣的。
李嬤嬤衝着主宅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小門小院出來的,就是眼界低,這麼四個丫鬟帶出去,丟的是誰的臉,這個不害臊的”
李嬤嬤見時辰不早了,拍了拍雷嬤嬤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以後小姐就教給你了。”其他幾個管事嬤嬤一起點頭。
雷嬤嬤登時雙腿發軟,她寧願顧盼是個一無所知的小丫頭片子,從頭教起。
忍不住擡頭又看了一眼顧盼,見她搬了椅子,挽起袖子,提起裙子踩了上去,認真地開始擦拭櫃子頂,真,真是個認真負責的,小,丫,鬟侯爺夫人歪倒榻上,許嬤嬤在她腳下坐在一個小杌子上陪着她說話,秀氣的臉上眉飛色舞:“奴婢親眼看到了,那四個老東西進了淑寧軒,等她們看到了心心念着的那個女人的親生女兒,忽忽~”
許嬤嬤捂住嘴巴笑了起來,侯爺夫人眼睛半閉,嘴角彎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那幾個老不死的,成日裡拿前侯爺夫人和她比來比去,今天就叫她們見識下,那個女人親生的又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