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營帳外圍了太多的人,與宋茗微的相比,一個是門庭若市,一個是門可羅雀。
衆人見是宋茗微來了,都紛紛攔住了宋茗微。
其中兩個女子上來就對着宋茗微喝道:“你來做什麼?是不是想看看蘇依到底死了沒有?我告訴你,蘇依就是聽到了你要對烏雅去屈打成招非要誣賴她,才氣病的。你滾,滾!”
宋茗微看了他們一眼,這兩人和蘇依走得很近,想來是蘇依的朋友。
珠玉立刻道:“你們別胡攪蠻纏,難道阿依環就活該死嗎?阿依環對王妃有恩,王妃不過是在調查案子,從沒有半句偏頗,那烏雅是什麼人,誰被她咬一口都要惹一身腥,難道你們還寧願相信烏雅的話?”
人們聽得珠玉這話都點了下頭。
烏雅名聲極臭,人們自是不願意降低身份去相信她的話。
然而,宋茗微到底和蘇依是對立的。
他們不放心讓宋茗微進去,就聽得宋茗微道:“我有辦法可以治她。”
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打開了人們心目中的顧慮。
倒是忘了宋茗微讓首領起死回生。
這麼一想,不管是宋茗微也好,蘇依也好都救過首領的命。
他們猶豫了下,就讓宋茗微進去了。
簾帳掀開,這營帳很是美麗,處處錯落有致,地毯花樣繁複貴氣。
蘇依的父母見到了宋茗微,臉色就是一沉。
而宋茗微卻是看向了坐在蘇依牀頭的允祀。
確切的說,站在蘇依牀頭的人,除了允祀,有阿根,有巫醫,有許多人……
宋茗微一步步地朝着蘇依走去,卻聽得蘇依道:“我知道你不容易,想要大梁的江山必然有所取捨,既是如此,我也不能逼着你娶我,我也沒幾年好活了,不能耽誤你,也不能耽誤別人。只不過我這一生還沒嫁人就要沒了,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阿雷走了,阿依環走了,下一個該輪到我了。”
宋茗微的腳步生生卡住,停在了允祀身後十步左右的地方。
允祀,是這樣告訴蘇依的嗎?
爲了大梁的江山,所以才逼不得已要娶她?
這……他難道就不能老老實實告訴她,他真正愛的人是我宋茗微,所以纔要辜負她嗎?
宋茗微僵在那,聽地允祀開口。
“蘇依,你是一個好姑娘。你不會有事的,我會找到好的心臟,讓巫醫給你換上,你一定能活地長久幸福。”
“幸福?首領,蘇依沒覺得多幸福,蘇依只覺得能陪在你身邊就是幸福了。就算你不許我一個王后能不能許我一個妾?”
妾?
宋茗微怔怔地看着允祀的背影,其實蘇依要的也並不多。
對男人來說,完全給得起,也樂於給。
可對於蘇依來說,難道不覺得委屈嗎?
草原上最富有盛名的女子,才貌雙絕,驚豔整個草原,善良又寬仁,這樣的人只配做一個妾?
不知道爲什麼,宋茗微總覺得她這句話一說出來,就是在逼着允祀。
就算允祀肯,別人肯嗎?
很多時候,除了武力,女人的話倒是更爲管用。
允祀沒有回答,阿根卻看不下去了。
“蘇依,你別這樣想,首領都和我說過了,等奪取了大梁的江山,那個女人就沒有什麼用了,你就是大梁的皇后。所以你這段時間好好休養,也不要擔心那子虛烏有的誣衊,首領是不會信的,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怎麼能殺人呢?而且阿依環還是你的好朋友,我看那個女人是瘋了!”
宋茗微靜靜聽着,她不由得看向了允祀。
允祀會爲她辯解嗎?會爲她說話嗎?
她的心提了起來,百般期待後,聽得允祀道:“蘇依,你的任務就是好好等心臟,巫醫說能救你的。你想要的,我說到做到。”
什麼是說到做到……
宋茗微聽得這句話連連後退了幾步,卻狼狽地猜到了盆子,打翻了水。
他們終於注意到她了,都轉過頭來看向宋茗微。
宋茗微尷尬一笑,其實這個時候她可以不笑的。
她完全可以轉身出去,被所有人遺忘,而不用在這裡承受他們形形色色的目光。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出一丁點顫抖來。
“我是來看看蘇依的。”
話音剛落,就聽得蘇依那發出了一聲呻~吟。
“巫醫,快給她看看。”阿根說道。
巫醫狠狠地瞪了宋茗微一眼,就又忙了起來。
宋茗微的腳背都溼透了,打翻的水淋了她愈發冰涼的腳上來,只覺得雙腳都凍起來。
她忽然覺得如果有一個理由能欺騙自己爲何這個時候還不走,那麼就是她的雙腳凍住了,不是她不願意走……
允祀盯着她看,那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讓她覺得無地自容。
這裡,是她不該來的。
可她到底還是來了。
允祀方纔的話,她都聽到了。
她甚至懷疑,眼前這人到底是允祀還是呼延雲。
她心裡生出了一個驚恐的想法,若只是呼延雲呢?
若就是爲了奪取大梁江山而演出的一幕戲來呢?
宋茗微覺得呼吸都停了,她不住搖頭,她怎麼能生出這樣一個可怕的念頭來。
那是她的丈夫啊,承諾了三生的人,輕易懷疑,彼此撕裂?
宋茗微,這或許就是蘇依他們的陷阱。
或許,根本就是允祀麻痹對手的一個方式。
宋茗微擡起頭來,對上了允祀的眼,道:“不想要讓我治她?”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就連巫醫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阿根看了宋茗微一眼,欲言又止。
宋茗微看向阿根,笑了起來。
“不會又想讓我脫了衣裳,你們才肯讓我救人?”
這一句話,刺激到了在場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她卻直直地看向允祀,爲了你的這個救命恩人,你會讓我做到哪一步?
你到底信不信我?
阿根被說得面紅耳赤,到底那次是被逼無奈,他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不放心宋茗微。
這一次,他依然不放心。
卻不敢再說那樣的話來了。
“你,用什麼方法救她?”阿根問道。
總不可能用救首領的方法救蘇依了吧。
“你沒有權利知道,想要我救人,就都出去吧。”
阿根被宋茗微一堵,臉色都青了,蘇依的父母盯着宋茗微道:“我們怎麼相信你?”
宋茗微沒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允祀。
允祀,我救她不過是讓你心裡少點虧欠,我不想你被她綁架,我要你完完全全屬於我宋茗微一個人。
允祀什麼都沒說,當即抱起了宋茗微,就出了營帳。
宋茗微愣住。
許久之後,她紅了眼,整個人彷彿被冷水澆灌過一遍。
他,終究是不信她。
他終究是覺得她會趁機害死蘇依。
蘇依就那麼重要。
而她宋茗微就那樣不堪嗎?
她閉上了眼,淚水無聲地落下,滾入了他的黑袍之中,染溼了他的衣裳。
他先是慢步走着,接着就加快了就腳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是連呼吸都能噴出火來似的。
到了營帳,他就將她丟到了牀上,就喝道:“都死人了嗎?這裡沒人伺候了嗎?”
珠玉連忙走了進來,就聽得允祀道:“去打一盆熱水來。拿新的鞋襪來。”
宋茗微沉浸在心痛之中,不知道允祀要做什麼,只覺得自己今日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當熱水熨燙着她冰冷的小腳,她才愕然。
“你沒有感覺的嗎?被水凍傷了腳,可知道往後該有多痛苦?年年腳趾腫脹,又癢又痛,很多藥都不管用,窮困的人用雪摩擦腳才能好點。”
宋茗微怔怔地看着幫自己洗腳的男人,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大手卻在揉搓她的小腳,眼睛盯着她腳上發紅的地方,喚了一聲珠玉。
“拿一瓶凍傷膏來。”
珠玉高興了起來,笑着應了是,就去取藥膏。
真是謝天謝地,還以爲首領回來後要和王妃大吵一場,怪她不應該去看蘇依。
沒想到,首領唸了一堆,卻沒有一句是和蘇依有關的。
宋茗微看着他俯身擦乾她的腳,就給她穿上了襪子,他捲曲的長髮就在她的面前一晃一晃的,她的手下意識地就伸出去,撫着他的頭髮。
那種觸手可得的溫暖席上了心頭。
那一瞬,她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她怨他,甚至懷疑他,卻在他這麼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下,就能瞬間軟成了一灘水。
宋茗微,你完蛋了,你已經被他吃的死死的。
“允祀,你怎麼知道凍傷腳很疼?又怎麼知道窮人是用雪摩擦腳的?”
她記得允祀來這也才兩個多月,剛開始蘇依悉心照顧他,他才華卓顯,接着就坐上了首領,該不會得凍瘡。
允祀頓住。
許久,他才道:“我被蘇依救醒來沒多久,因爲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就在雪地裡走着。後來她拉了我回去,說的就是這番話。”
宋茗微臉上的笑漸漸剝落。
蘇依……
又是蘇依。
宋茗微的手放開,他的頭髮晃動了下就不動了。
“宋茗微,我所有的記憶只有這兩個多月的,還有就是我知道我叫呼延雲,別的,再沒有。你不能強求我,抹殺我過去的一切,因爲除了這兩個月的記憶,我再沒有過去了,我不能做一個徹底沒有過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