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夥殘兵敗將好不容易聚攏在一起,相顧而視,彼此眼中的恐懼卻是半點都掩飾不了。
雖然那個小孩的攻擊有一定偶然性,其中也有他們輕敵的成分。可對方真要再這麼來一波,恐怕傷亡還是難免要繼續擴大。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減員實在太誇張了。誇張到足以讓他們這些人的鬥志根本無法提起來。
他們現在滿腦子想到的不是殺敵,而是自身安全。是否能活着離開這個鬼地方。
能活到這個時候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傻子。每個人心裡頭都明白,他們這是一腳踩進了鬼門關。
連他們派出去的哨探都被人操控,給他們提供假信息,無形之中成了敵人的幫兇。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就在敵人的監控之下了。他們能順利抵達此處,不是他們真的有能力抵達這裡,而是敵人把他們引誘到這裡。
而剛纔那個小屁孩的出現,顯然只是第一波打擊而已。不是那個小孩不想趕盡殺絕,很顯然,人家肯定還有後手。
第一波打擊就已經讓他們這邊損失慘重,所剩不過三分之一的樣子了。那麼接下來一波波打擊,他們該如何應對?下一波打擊會死多少人?
一股凝重而絕望的氛圍,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要不是黑皮還在,主心骨還在,他們這夥人恐怕早就丟盔棄甲,作鳥獸散了。
“黑爺,統計了一下,咱們現在能戰的兄弟,大概還有五十人左右。大多數都是咱們黑虎營的精銳。”
黑皮一張黑臉稍微鬆緩了些。
“弟兄們,我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麼想法。”
黑皮指了指身後,語氣沉重道:“你們想退,想逃,可你們想過沒有,敵人真會給你們退路嗎?”
“現在的情況很明顯,越想逃的人,死的只會越快。”
“老子跟你們一樣想活,可老子知道,咱們現在這條命,不是逃出來的,而是搏出來的!”
“咱們現在有幾十個人,另一邊還有一半的甲字營兄弟。人數的優勢,還在我們這邊!”
“只有拼命,咱們纔有希望掌握主動權。掉頭逃跑,我們正好就掉到敵人的節奏裡了。”
“話我放在這裡,誰想掉頭逃跑,老子絕不攔着。但是我可以保證,現在掉頭逃跑的人,一定死得更快!”
黑皮一張嘴皮子還是很利索的,他也非常敏銳地把握到了這些手下的心態。早就被那小孩的一次攻擊嚇破了膽,恐怕一個個都恨不得掉頭逃命。
想要走?咱不攔着!但是現在掉頭逃跑,能逃出去嗎?
除了少數個別特別有自信的,絕大多數人在心裡評估了一下,最終還是頹然發現,光靠一己之力,顯然是逃不出去的。
至少,跟着大夥一起,不說逃生,遇到敵人的時候,人多至少安全感會足一些。
當然,當中還是有人提出異議:“黑爺,現在的問題是,咱們連敵人的動靜都摸不準,就算想跟人家拼命,那也得有個目標啊。照我說,還不如大夥一條心往後面衝。只要逃出他們的控制區,咱們也未必沒有活命的希望。”
“對啊,黑爺,拼命說着容易,可人家的實力,明顯是碾壓我們的存在。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怎麼拼?不說別的,就剛纔那小孩,他那詭異的攻擊再來一波,咱們還能剩下幾個?”
黑皮陰沉着臉,冷冷盯着這兩人:“所以你們的選擇是?”
那兩人面對黑皮這個營官的質問,居然也並不怎麼畏懼。
“黑爺,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大家,明知道敵人很強大,飛蛾撲火真的有必要嗎?還不如先苟一波,把命保住再說。那句話怎麼說來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命只有一條,何必拼在這種毫無希望的戰局上?”
還別說,這人一番話,還真有些煽動性。
黑皮手下一名小隊長呵斥道:“王劍,你特麼少在這裡妖言惑衆。敵人是強,可也沒你吹得那麼強。剛纔咱們是輕敵,被對方一個小屁孩的樣子給麻痹了。換做一個大人,咱們絕不可能讓他說那麼多廢話,被他麻痹那麼久。甚至都不可能讓他接近我們。更別說被他偷襲了!”
那個叫王劍的聳聳肩:“耗子,你也別跟我橫,我也沒興趣跟你爭辯。你覺得人家不強,那是你的事。反正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們非得去拼命,別算我。我退出。”
黑皮先前說,誰要掉頭逃跑,他絕不攔着,本來只是一句客氣話。
沒成想,這個王劍還當真要退出。
黑皮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王劍,你吃基地的,喝基地的,摟的女人也是基地分配的。到頭來,你輕飄飄一句退出?你就是這麼報答謝爺的?”
王劍淡淡道:“黑爺,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吃喝基地的,摟的女人也是基地分配的。這都沒錯。可我什麼都沒做嗎?咱黑虎營到處搶掠燒殺,我哪次出力比大夥少了?我敢非常確定地說一句,我吃的喝的,玩的女人,都還不如我搶到的十分之一。我不會說基地欠我的,但我絕對不欠基地的。”
黑皮冷笑道:“所以說,你是鐵了心唱反調了?”
王劍冷笑道:“黑爺,別扣大帽子。剛纔你還說,誰要掉頭走,你絕不攔着。怎麼回頭就不認了?敢情你那些場面話,就是圖個嘴裡痛快?實則還是想弟兄們給基地陪葬唄?”
王劍這話說出來,按理說接近於跟黑皮翻臉。一個普通隊員跟營官這麼說話,絕對是大逆不道。照理應該被所有人孤立,甚至遭到大面積的呵斥。
然而這一切並沒有發生。黑虎營絕大多數隊員,臉上都寫滿了冷漠,他們臉上甚至抱着一種看熱鬧的心態,完全沒有維護黑皮這個營官的意思。
只有少數黑皮的死忠心腹,一個個咬牙切齒。
“黑爺,這種叛徒跟他廢什麼話?要我說,先清理門戶,把這些立場不堅定的混蛋清除掉,保證內部團結,咱們纔有一戰之力。”
“對,我懷疑這傢伙壓根就是官方的臥底,心思就沒在基地這邊。”
王劍嘴角溢出諷刺的笑容:“隨你們怎麼扣帽子,老子不奉陪了。”
說着,王劍身體一扭,竟是直接鑽入地下。
他是土屬性覺醒者,地行術也是他的覺醒技能之一。他既然鐵了心要走,自然早就想好了退路,自然不願意跟着黑皮這夥人瞎胡鬧。在王劍看來,黑皮這夥人已經接近於死人。
何必跟死人論個輸贏?
王劍這一走,現場頓時就轟動起來了。
本來被黑皮說服了人,一個個心思又活躍起來。像王劍這種聰明人都走了,大夥真的一定要跟着黑皮一條路走到黑嗎?
黑皮手下那名叫“耗子”的小隊長,也是土屬性覺醒者,主動請纓:“黑爺,我去把這廝追回來,任你發落!”
黑皮此刻對王劍的痛恨,甚至超過了對官方的仇恨。咬牙切齒道:“耗子,無給你十分鐘,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耗子嘿嘿一笑:“黑爺放心,頂多三分鐘,我必提他腦袋回來!”
說着,耗子也是身體一擰,跟着從地面消失了。
黑皮冷冷掃了一圈,淡漠問道:“還有誰想學王劍當叛徒?”
現場噤若寒蟬,沒有人發話。就連先前還有一個提意見的傢伙,也識趣地閉嘴不說話了。
所謂絕不阻攔,就是這麼不阻攔的。
誰還敢說話?雖然大家對黑皮這個營官已經十分不以爲然,可現在大勢還在黑皮那邊,這時候誰站出來觸黴頭,絕對是要倒大黴的。
黑皮也知道這種強行壓制的方法,一定會有副作用。
所以,他還是想緩解一下氣氛。
“弟兄們,你們或許有些誤會,覺得我黑皮不近人情。你們難道還看不清楚嗎?事到如今,敵人壓根就不可能放我們活着離開。如果我們沒有拼命的心態,就絕對走不出這一片大山!搏一搏,還有一線希望。分散逃跑,連這最後一線希望都沒有!你們選哪一個?”
他自認爲這番話已經很客觀,弟兄們應該聽得進去纔對。
可站在其他人的立場上,卻未必如此。不少人心裡都在嘀咕,咱們這麼多人一起逃跑,敵人就算兇殘,也不知道先逮哪一個好。或許一定會死很多人,但逃生的希望也還是有的。
當然,這話誰也不敢當衆說出來。
王劍就是前車之鑑。
話說三遍淡如水,黑皮當然不想重複囉嗦。當下他開始調兵遣將,安排陣型。黑皮在這方面還是下了點苦功夫的。
他的陣型安排,倒是兼顧了攻擊和防守。
至少這麼一來,不用擔心被人打一個措手不及。只要保證不會被敵人一波攻擊衝散,他們這邊的攻擊就可以發動。但凡這邊有機會發動攻擊,他們人數上的優勢就能體現出來。
敵人一次出現一個兩個,再能打,一個人總不能單挑幾十個人吧?
安排妥當之後,黑皮還不忘再幹一碗雞湯。
“弟兄們,或許單體戰鬥力,我們確實有一定差距。可我們人數的優勢是不可否認的。只要我們陣型緊湊,攻守平衡,把每個人的優勢都發揮出來,敵人想一口氣吃掉我們,也沒有那麼容易。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不說克敵制勝,自保的希望絕對是有的!”
這時候說太多打雞血的話都沒有意義。大家想聽到的是活着,是保命的希望。黑皮知道大家想聽這些,因此也是挑着這些中聽的來說。
果不其然,他這一番安排之後,現場人心浮躁的情緒,還真被他平復了不少,至少絕大多數人都在配合他的安排,並沒有公然站出來唱反調。
他們沒有反對,便意味着認可他的陣型安排。一旦戰鬥開打,至少至少怎麼操作,怎麼站位,這麼走位,具體誰該幹什麼,心裡也有個數。
陣型倒是安排得七七八八了。可大家還是覺得有件事不太對勁。
那個小隊長耗子去追王劍,說好的三分鐘一定提頭來見的。可這會兒至少過去五分鐘了吧?王劍的頭沒來,耗子本人也沒回來!
起初,黑皮還很沉得住氣。他覺得耗子的實力,肯定是在王劍之上的。耗子去追殺王劍,絕對是手拿把拽的事。
三分鐘沒回來,黑皮一點都不着急。
很快,五分鐘過去了,耗子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黑皮心裡頭多少有些疑惑。沒理由啊,耗子這個人一向有分寸,他說了三分鐘,就算有些意外拖了點時間,哪怕是追殺不成,也該返回了吧?
總不會耗子被王劍反殺了吧?
黑皮心裡莫名其妙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而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本來大家心裡頭就惴惴不安,總擔心敵人忽然又從某個角落冒出來。
這麼一來,每個人的心裡頭難免焦躁。
有人等得有些心焦起來,忍不住發出疑問:“黑爺,該不會出什麼意外情況了吧?”
“怎麼?耗子的實力,你們信不過?他可是咱黑虎營公認實力前三的強人。王劍那幾下子,夠耗子打嗎?”
“要說王劍是不夠耗子打的。可這都幾個三分鐘了?沒理由還不回來啊?”
黑皮也有些心煩意亂,一種不太好的直覺,莫名其妙在他心頭涌起。
“黑爺,要不,屬下去探一探?看看發生了什麼?”隊伍當中,又有一名土屬性的覺醒者,自告奮勇道。
這人雖然不是隊長副隊長,但也算是跟黑皮混得比較熟的。
黑皮想了想,點頭道:“小鄧,你去看看。不管發生了什麼,三分鐘內,必須把消息帶回來。哪怕沒有消息,三分鐘內也必須返回!”
小鄧誠懇地點點頭,拍胸脯道:“知道了,我一定三分鐘內趕回來!”
這傢伙長着一張忠厚老實的臉,十分誠懇地點頭答應。
於是,黑虎營的隊伍又在極度的煎熬中,再等了三分鐘。
而口口聲聲三分鐘內一定趕回來的小鄧,果然毫無懸念沒有回來,就好像地底深處有個黑洞似的,人一下子就被吸走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