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覺得自己此生是能證就大道的，所以他不願意將事情做絕。
問心論道雖然會廢掉道心，但也是一種磨練、錘鍊，就算是日後孟聖人從十方功德林內走出，也說不出什麼。
問心論道比的是心境修爲。
心境修爲這東西說有用也有用，說沒有也沒用。
就像是現在的老儒生，已經證就了亞聖的道果，但並沒有亞聖人的實力。
所謂的道果，只是能順利修行到的上限罷了。
你自己所創造的這條道能修行的上限。
道果代表的是潛力，代表的是通天之路的鑰匙。
但將道果轉化爲實力，還要一步一步的修行、積攢。
不過境界到了，想要填補實力不就是時間的問題嗎？
王豔春看着老儒生，再看看化作血污的手臂，一雙眼睛裡充滿了陰沉之色：“好！好！好！好得很！”
老儒生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神中怒火在滾滾翻滾。
王豔春目光一轉，落在了崔漁的身上，聲音冰冷：“尚未請教閣下尊諱？”
“並非全部都無法糾正。是我自己修爲淺薄，只能糾正有緣之人。”老儒生退守，一雙眼睛看着張良。
如此下去，老儒生道心破碎，乃是定局。
老儒生看向了崔漁。
崔漁看着老儒生，忽然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篡改天地，騙過天地，此謂之僞！”
自從那日崔漁敕封大地之神後，整個天地間的法則都發生了變化，練氣士不能長生，就連聖人的壽數都開始有了限制。
唯有身上的神魔皮，以及神魔皮上流淌的共工血脈，叫崔漁知道自己曾經是有修爲在身的。
可是老儒生看了張良一眼，接着口中吐出一‘僞’字，這是老儒生的道。
崔漁聞言沉默，他有些不理解老儒生的堅持，在他看來老儒生是一個傻子。
“那道友既然明悟大道，可是去僞存真？”張良問了句。
“聖人之性，歷經千錘百煉，去僞存真，才能與天心相合。”老儒生不緊不慢的道。
崔漁瞳孔一縮，他能察覺到，自己的神力、神通竟然消失了。
僞就是僞裝，虛假！
“伱在修改天地法則！你竟然能修改天地法則，騙過大千世界，將大千世界給矇蔽過去，在這虛假的天地內塑造虛假的法則！！！”張良的眼神中露出一抹驚悚。
“以後這大梁城能作爲我浩然一脈的底蘊，給我浩然一脈的弟子落腳生息，也算是一條生路。”老儒生看着崔漁：“未來浩然一脈，可全都要靠你們了。”
老儒生不語。
他已經察覺到了不妙，這個張良太難纏了。
那三三不滅法門十分邪門，能主宰衆生的福祿壽不說，更是有鎮壓的功效。
可憐張良乃是練氣士，此時天地間法則都化成假的，他的一身修爲化作了烏有，竟然抵不過對方的王八拳。
老儒生面無表情，一雙眼睛看着張良，眼神有些唏噓：“人之性本僞，但經過後天學習，可以向善。”
崔漁瞳孔一縮，那張良哈哈大笑：“承讓！承讓！”
他要是說人性的虛僞根本就無法祛除，那麼張良就問父愛、母愛、乃至於自己對師尊、對妻子，一切的一切都是虛僞的嗎？
所以老儒生不敢說！
“混賬！放肆！”張良什麼時候被人撲倒在地，和一個流氓一樣打架了？
他戰敗了王豔春，來了一個張良。他戰勝了張良，來的人只會比張良更強。
管他是不是，先打過再說。
“師弟，快來幫我！”王毅一邊打着，一邊喊了一聲。
毫無疑問，孟聖人現在已經成爲了他的心病。
“李銘，你不能這樣。”張良嘴上喊着，手中卻不敢掙扎動作，生怕再吃苦頭：“小子，我乃是黃石公一脈，繼承的乃是姜太公道統，你敢對我無禮？”。
老儒生面色平靜的聽着張良的話，一雙眼睛看向天空，不知在思索什麼，彷彿神遊物外一樣。
“若如此說，那母親疼愛孩子，也是性本僞了？”張良又問。
“道友現在明明心中惱怒的很，恨不能對我破口大罵，卻又偏偏不得不保持風度禮儀，面帶虛僞的對我笑，不知這算什麼呢？”張良一雙眼睛看着老儒生。
“你瘋了！就算道心破碎，你的修爲也不會消失，你未來繼續修行，未必沒有機會補全道心。你莫非是瘋了不成？”張良撲過來，就像是一個凡夫俗子撲過來，想要將老儒生撲倒在地，打斷老儒生的動作。
他沒有血肉重生的手段，這手臂廢掉，就要想辦法去續接。
“若人性無法糾正，那道友的大道還有什麼意義？”張良看着老儒生：“聖人的教化還有什麼意義？你的修行又有什麼意義？”
張良一雙眼睛看着老儒生，再看看真武山的王豔春，不由得瞳孔一縮。
“如何無關？在我看來，便是如此。若人性是僞的，那先生對孟聖人的尊敬，也是僞的嗎？”張良字字珠璣，直刺老儒生的破綻。
“修什麼？轉投別家嗎？”老儒生搖了搖頭：“我生是浩然一脈的人，死是浩然一脈的鬼。浩然一脈的路已經斷了，重修又有什麼用？”
“只要我的天地法則不消散，這方圓八百里的天地法則就會被篡改，所有修士進入此地，都會變成普普通通的凡人。”老儒生的身軀也從法界內蛻變出來，身軀癱倒在地，口中噴出鮮血，眼神中滿是得意。
有力量在身的人，一旦失去了力量，那種沒有安全感、失落可想而知。
天地共振，法界翻滾，無窮混沌之氣灑落，被牽引而來。
“住手。”老儒生連忙喊了句。
老儒生與張良坐在院子裡，然後張良張開嘴，下一刻一股無形的韻律傳入老儒生的耳中。
崔漁略作猶豫，下一刻腳掌一跺，徑直將張良踹飛了出去。
“當然。我若不能去僞存真，如何得道？”老儒生道。
聽聞王毅的呼喊，崔漁心中有些遲疑：“這人可是叫張良哎！不知道是不是歷史上的那個張良！”
王豔春身爲真武七子之一，雖然不過是消去生死籍，觸及到災的境界，但此人道行卻十分高明。這些年要不是因爲修煉那‘三三不滅’法門耽擱了修行，只怕是早就已經觸及到災的境界了。
張良一雙眼睛看向老儒生：“問心論道。”
伸出雙手想要還擊，但是王毅不管不顧，任憑張良的拳頭砸在身上，一頓王八拳朝着張良的臉上輸出。
“你要做什麼？”張良看着道心破碎的老儒生，那一道道猶如鎖鏈一樣纏繞在大梁城內的金黃色符文，眼神中露出一抹嚴肅。
張良看着老儒生，終於覺得對方有些難纏了。
他一肚子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崔漁給破壞了。
王毅停手：“師傅，這小子不能留！他竟然害得你道心破碎，咱們非要將他給弄死不可。”
就連法界與大千世界的空間節點也能鎮壓。
倒不如趁着那些更強的人沒有來，順勢破碎道心，完成自己的佈置。
他現在可是恨死崔漁了。
“重新塑造虛假的天地法則，將這片世界化作我的世界，此謂之僞！”
他很確定，只要自己一個應付不妥，那就是道心崩碎的結局。
“你個混賬，你將我師傅怎麼樣了？你將我師傅怎麼樣了？”就在此時屋子內傳來一聲怒吼，王毅猶如一隻發瘋的豹子，竟然直接將張良撲倒在地，上去就是一頓王八拳。
“把他綁起來吧。”老儒生看了一眼鼻青臉腫，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張良，開口吩咐了句。
“修爲沒了怕什麼，重新修回來就是了。”崔漁道。
燃燒他破碎的道心，欺騙了法界與大千世界，爲浩然一脈爭取來這一方淨土。
那邊張良知曉有崔漁的阻止，自己的修爲又化作流水，根本就無法阻擋對方，只能無奈的看着老儒生完成了最後的銘文刻印。
“好一個崔漁，咱們的因果結下了。”王豔春說完話轉身就走，身形消失在了庭院內。
“不可能！絕不可能！你哪來的這麼大本事？”張良有些慌了神，看着自家從法界內掉出來的胳膊、腿，目光中滿是驚悚。
然後老儒生瞳孔內迸射出一道金光，那金光過處化作了一道道符文，烙印於整座大梁城內的地脈中，不斷勾連整個大梁城的地脈與法則。
他察覺到，自己的修爲正在消失，就連融入法界內的身軀此時都重新蛻化了出來。
“還請道友速速作答。”張良看着老儒生，眼神中充滿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師傅。”崔漁看着老儒生，眼神中露出一脈擔憂。
修爲雖然廢了，但身軀也還算安好。
老儒生笑了笑：“那是愛，與本性無關。”
老儒生面色平靜，一雙眼睛看着張良。
況且現在天地法則在變化，所有老古董都在尋求長生不老的辦法。
崔漁來到老儒生身前，將老儒生攙扶起來，眼神中露出一抹擔憂。
但是看到鼻青臉腫，朝着自己招呼的王毅，崔漁心中跳了跳，下一刻直接撲了過去。
王毅找來繩子，動作粗暴的將張良捆起來。
“阻止他！”
他勝了！
勝的毫不費力。
“當然是虛僞。”老儒生沉默許久，終於開口說了句。
“那現在道友是真還是僞？”張良又刺出一劍。
“可惜，不能清理門戶了。”老儒生的眼中露出一抹失落。
“我有一問請教，若人性本僞，那聖人如何與道合真？”張良問了句。
那大周老祖邀請衆人去修補六道輪迴，爲什麼真武山的老古董沒有出面？是因爲六道輪迴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長生不死的希望。
“管你是什麼黃石頭白石頭，既然敢來害咱們先生，就要教你吃苦頭。”王毅手腳麻利，將張良捆起來吊在了樹上。
伴隨着‘僞’字融入虛空，大梁城方圓八百里虛空扭曲，天地法則發生了異變。
“這世上總有那麼些人，將卑鄙無恥刻印在骨子裡，就算是後天教化，也無法糾正。”老儒生眼神中充滿了火氣。
“哦？經過學習？那陳露倒是經過孟聖人教化，可依舊背叛孟聖人，害得孟聖人道心崩碎。難道孟聖人的道是假的？教化不了人性？”張良看着對方。
而此時站在一旁的崔漁有些心虛的轉過頭去。
甚至於自己的一隻手臂都掉了。
張良終究是張良，逐漸穩住陣腳開始反擊，和王毅拉扯起來，一時間竟然有來有往不分勝負，打得是有來有去。
崔漁被王豔春的眼睛盯的發毛：“崔漁。”
“那道友既然已經去僞存真，爲何還如此虛僞？”張良笑着道：“難道是說，人性的虛僞根本就無法祛除？”
“我真的沒有投靠大周朝廷。”老儒生有些蒼白的辯解着。
崔漁體內可是有共工血液的，此時張良化成肉體凡胎，哪裡還是崔漁的對手？
一巴掌下去直接將張良掀飛了出去，撞在了一棵大樹上，然後翻了翻白眼，但是竟然沒有暈過去，只是抱着肚子縮成一團。
老儒生體內的生命力還在，只是卻恍若一個暮年的老人。
老儒生的話沒毛病，張良也挑不出毛病。
但如果整個天地都是虛假的、法則都是虛假的，那麼裡面的衆生呢？
一切都是假的！
修爲也是假的。
“先生說人性本僞？”張良開口問訐。
老儒生面色難看，伴隨着張良的催促，崔漁只聽得老儒生體內咔嚓一聲脆響，本來凝結的道心竟然又一次崩碎了。
“混賬東西，敢來這裡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王毅衝上前去，按住張良的身軀，對着腦袋就是一陣梨花暴雨。
禮聖人一脈是絕不會允許浩然一脈苟延殘喘的，而老儒生早就看破一切，提前動手。
崔漁沒有理會張良，而是一雙眼睛看向老儒生，注視着老儒生的動作。
“證據呢？”張良看向老儒生：“我已經接到探子密報，浩然一脈收過朝廷的物資。”
“我的道是有缺陷的，早晚都要破碎。要是單憑我一個人，根本就無法破碎自己的道心，反倒是他來與我論道，助我一臂之力，破碎了道心。”老儒生眼神中滿是唏噓。
老儒生聞言無言以對，他哪裡知道是浩然一脈哪個王八犢子收了朝廷的物資。
老儒生早就知道，自己道心一刻不破碎，外面就會不斷有人找他論道，直至車輪戰，將他的道心破碎了爲止。
“爲什麼？爲什麼？”張良不敢置信，眼神中充滿了驚悚。
“我破碎了道心，破碎了一身修爲，以大梁城的地脈爲引，勾動崑崙山的神脈，藉助某一件從崑崙山內獲得的異寶，方纔能獲得如此神力”老儒生此時大口的喘着粗氣，七竅內有血液流淌出來。
一切都彷彿是一場夢，就好像他從來都沒有過神通，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平常人。
崔漁一雙眼睛看向老儒生，下一刻在崔漁震驚的目光中，只見法界內的老儒生身軀一個哆嗦，竟然化作了無數的符文，鋪天蓋地浩浩蕩蕩的穿破了兩界屏障，灌入了老儒生人間的腦袋內。
老儒生眉頭緊鎖，眼神中露出一抹難堪。
張良已經察覺到了不妙，徑直向着老儒生撲去。
要是張良出手斬殺老儒生，到時候性質可就變了，只怕到時候孟聖人出關饒不了自己。
“小子，你敢對我無禮？”張良此時猶如凡人一般，摔了個狗啃屎，怒視着崔漁。
“這人怎麼處置？”崔漁看向了張良。
“吊起來，以後沒準還能成爲一個籌碼。”老儒生笑眯眯的走到張良身邊，氣喘吁吁的拍了拍張良的臉蛋：
“算你倒黴！”
“你要做什麼？”張良慌了神。
“你碎了我的道心，你說我要做什麼？”老儒生怪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