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二十六、死人檔案

二十六、死人檔案

小時侯,我在大學裡生活了兩年,因爲那裡是我舅舅家,也是我後來的母校,姨媽家和舅舅家住斜對門,我常常到姨媽家去玩,有好吃的姨媽也總來叫我,姨媽表面上對我很嚴厲,但誰也不敢在她面前說我的不是,現在想來,她實際上是有些慣我,但更多的是愛,比如,天剛亮,我以上廁所爲由準備往東*場去,姨媽一把抓住我:“小壞蛋,這麼早幹什麼去?給舅舅說了沒有?走,跟我買菜去。”,然後,她衝着屋裡對三表哥喊:“一會舅舅找豐兒,告訴他我帶走了!”,一路上,許多行人向她打招呼:“樑嫂,這麼早去買菜呀?喲!啥時又生了一個兒子?和您真像,這麼漂亮!”,姨媽是校居委會主任,性格爽朗,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得意地看着我,把我的手抓得更緊:“昨天才生的!”,大家都笑了。

後來,我上小學了,但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慈祥美麗的姨媽,總是一個人帶着九個兒女生活,而在我頑皮時,姨媽總是這樣說:“再搗蛋,把你送到你姨夫那兒去!”,我也總會接着問:“姨媽媽(這是我奇怪的叫法),姨夫什麼時候回來?”,姨媽嚇唬我:“你不怕他回來收拾你?”,我笑了:“我不怕,姨夫總是笑着的。”,姨媽感到奇怪:“你又沒見過他,怎麼知道他愛笑?”,我拉着她的手來到她的房間:“看,牆上的畫像是不是總是笑的?”,姨媽使勁按住我的頭親暱地搖動着:“我的兒啊,你咋知道他是姨夫呢?”,我給她念素描畫像上的邊款:“樑永和先生留念…×部隊×××第三屆軍事美術學員習之”,姨媽感到特別奇怪:“你沒上學怎麼認這麼多字?”,我告訴姨媽:“姐姐寫作業時我跟着學的,爸爸還給我買了看圖識字呢。”,姨媽面露得意地“罵”着我:“小鬼頭,你該不是妖怪託生的吧?!”,我愛姨媽,因爲她長得很像媽媽,最重要的是:她更愛我。

姨夫在我心中一直是個謎,因爲人們總提起他,但我從來未見過他,當我回到北郊家中上學後,到了寒假時,我便思念起自己的另一個家——即大學舅舅家。我提示爸爸送我去:“爲什麼我在姨媽家總見不到姨夫?”,爸爸告訴我:“他在興國寺。”,我問:“他是和尚嗎?”,爸爸回答:“那裡解放前就不是寺院了。”,我接着問:“你怎麼知道?”,爸爸略帶自豪地告訴我:“那兒是我的母校國立興國中學,”,我仍追問:“什麼是國立?”,爸爸有點不耐煩了:“那是解放前的叫法,好了,去玩吧,星期天我帶你去看姨夫。”,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爲爸爸從來說話是一言九鼎的,除非極特殊的客觀原因,他是從不失言的!於是,我便有了盼頭,開始以足夠的耐心等待着星期天的到來。當星期六到來的時候,我已經開始興奮,雖然我那天晚上沒有出去玩,但仍興奮地很晚才睡着,當爸爸叫醒我時,已是次日凌晨四點多,洗漱完,胡亂吃了點早點,爸爸便在夜色中騎上自行車,把我放在前樑上出發了。

我們進西安市北城門,經過北大街,繞過鐘樓,又經過南大街,出了南門,徑直向南開始了一次較爲漫長的單車旅行。一路上,爸爸怕我打瞌睡,給我講岳飛精忠報國的故事,給我講孔夫子三過秦而不入的故事,當我們到了郊區農村時,天已經徹底放亮,我的瞌睡蟲早被他的故事們趕跑了,他講的最長的故事便是西安事變張、楊捉蔣,而這最後一個故事,竟然和我的姨夫有着絲縷關聯。從父親那裡得知,姨夫是滿人,祖上是宮裡的御廚,我的母校是張學良將軍在漢中時確立的軍政學校,張學良到了漢中,選中了姨夫做他的專門廚師,張將軍的口味偏鹹,而姨夫的宮廷菜做的恰和他的

口味,姨夫是他從漢中帶到西安的,西安事變時,姨夫也“參加”了,那是張、學良的兩手準備,一旦老蔣不同意國共合作,他極有可能正式起義,但他的實際想法是恢復他父親的奉系江山,他的唯一目的便是替父親報仇,徹底趕走日本人;那時,姨夫作爲一名高級伙伕,放下菜刀,拿着根本就不會用的手槍,等待時局的發展,後來,在臨潼華請池抓住了蔣、介石,而老蔣被抓的原因是他的屁股太大,被夾在石頭縫間,現在的醫學家分析,屁股大的人智商高,可恰恰因爲他的高智商擋了他逃跑的路,可以說,老蔣的大屁股是爲全面推動抗日做出過貢獻的,但卻是被動貢獻。可姨夫跑到這幾十公里以外的農村幹什麼呢?確切說是到興國寺幹什麼呢?他爲什麼沒有跟張學良去臺灣呢?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於是,便更加迫切見到只在素描中見到的慈祥的老人家。

過楊虎城墓的時候,父親停下來推着我給我講它的方位和楊虎城的一些事,但沒有到陵園裡去,一是太早,二是要趕路,又走了一公里左右,興國寺終於到了,而它的名稱既非興國寺,也非興國中學,而是西安美術學院,後來我才知道,這是當時西北唯一的一所美術專業學院,是建國後成立的,赫赫有名的西北畫派的領軍人物都出自這裡,非常慚愧,我高中時曾經在這裡學過一段時間畫,但高中一畢業就去當兵了,復員後又帶薪考入我母校的中文系,從此與美術告別。後來我才知道,父親所說的興國中學是國、民黨時期的國立中學,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它是半軍事化的學校,所有費用由國、民政府承擔,而父親也是從這裡接觸的共、產黨,在解放前夕被送到北邊參加革命的。

受前蘇聯的影響,學校的門面很歐派,而那時中國美術也全面受到前蘇聯的寫實派影響,特別重視素描功底的鋪墊,尤其是油畫系,大多數教授的畫風都有列賓等的痕跡,而那些曾被追捧到天上的前蘇聯畫家的名字,如今幾乎蕩然無存,隨着改革開放的進深,印象派、意想派、抽象派等等西方畫風融入這裡,連國畫系也有大量的抽象風格和後現代風格,當時還引起過一場不小的爭議,中國畫本來就有虛實之分,尤其是大寫意,酣暢淋漓的潑墨本身就體現出從具象中抽象出來的高度表象,我倒認爲西方的抽象派是源自中國,只是以不同的繪畫顏料和手法表現出來還原到故里了,現在的人們畫什麼?畫思想。

國畫中的山水也不再侷限於《芥子園畫傳》裡的皴、擦、點、染,傳統的散點透視被集中在一種意識裡,人們在中西結合中開始讓古老的毛筆灑脫起來,西安是個書畫大省,也是中國書法的根源,但真正有思想的作品少之又少,像石魯、趙望雲等西北畫派的領軍人物的故去,使西北畫派陷入迷茫中,彷彿莫名地以八大山人的放蕩不羈畫風替代了現代意識流,江南小筆情調的復古風的反而成了現代風,有些自負的畫家以爲筆墨的運籌是一種突破,其實他被傳統禁錮了思想,要麼糊塗亂抹,要麼千篇一律,他們在玩弄筆墨,沒有給予中國畫新的生命力,而是瘋狂地用它們換錢,只要價格賣的高彷彿就有藝術價值,豈不知藝術的價值需要時代的認可和檢驗,追風,是所有藝術門派一大忌,個別作家也開始冒充起畫家、書法家,沒有任何功底,卻偏要譁衆取寵,憑藉自己的名聲來賣字畫,攪亂了書畫市場,更玷污了藝術!沒有紮實的素描功底,油畫的形就無法精準;沒有長期的筆墨勾勒,便把握不了宣紙的習性;沒有過硬的法帖臨習,你的字便不存在間架結構,更談不上爲書法。

藝術是相通的,先入之而後出之,出之而立纔是最高境界,齊白石就是齊白石,徐悲鴻就是徐悲鴻,無人

能替代!我個人拙見,隨着中國經濟地位的提高,不久,該是西方向我們學習的時候了。前幾年,西安美術學院遷址到了市區。

父親把自行車放到美術學院傳達室,領着我,邁上向高處土塬伸去的寬闊的磚鋪臺階,上了好久,一直上到了山頂(那時我認爲是山)的一排窯洞前,只見畫上那位老人正坐在窯洞前曬太陽,爸爸打着招呼,姨夫緩慢地笑着過來拉住我的手:“是順順吧?!”,這是姨夫對我的特殊稱法,他又一把我抱起來:“寶貝,冷不冷?”,我搖着頭,他用粗糙的大手把我的手合在他的掌中,幫我搓着,不久,我幾乎凍僵的手便熱了起來,這便是我第一次見姨夫,倒象是從來沒分開過,他那地道的老北京話,是後來暑假中我聽的最多的,我前幾年到北京*着姨夫的口音,被賓館的服務員恥笑:“生裝外地人,北京人就低了您的身份!”,我真是無話可說,我生在西安,長在西安,到了北京硬被歸入北京人的行列,這得怪老姨夫,但一想起他活着時給我做的那些色、香、味具全的菜餚,我又寧肯自己真是北京人。姨夫是個特別厚道的好人,他活到九十歲時便活不動了,人人都說他活夠了,可我卻在火化他那天哭了,象我這樣的人,能哭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我多麼懷念他做的菜和他的笑容啊……

父親和姨夫在窯洞前開始聊天,我好奇地跑進了窯洞,姨夫囑咐:“寶貝兒,別跑遠了!”,我進去了,原來這一排窯洞裡面是連着的,每孔窯洞裡都有一個土炕,炕上放着許多木箱子,揭開看,先是一股刺鼻的衛生球味兒,是一些很舊的檔案袋,每個上面有着同樣的圖案,就是現在電影裡看到的國民黨的黨徽,並且在封口處蓋着一個長方形的蘭色朱文印章:絕密。我一孔一孔地串着,到了最後一孔,我看的有點厭倦了,因爲格局都是一樣的,而那些被封的檔案袋是不能打開的,我爬在一個木箱子上,想着怎樣打開檔案袋看完後又恢復原樣。有人拍我的肩膀:“小兄弟,你想看看裡面是什麼對嗎?”,我感到視覺模糊,他似乎是穿着一種軍裝,還戴着眼鏡,我點點頭:“外面都一樣,可裡面一定不一樣。”,他同意我的意見:“對,這是我們的死亡檔案,每人一份,當然不一樣。”,我問他:“你死了嗎?怎麼死的?”,他的聲音很悲傷:“哎,被暗殺的。”,我問:“被誰暗殺的?”,他回答:“被共、黨的地、下黨。”,我驚奇了:“你是壞蛋?”,他聲音很無奈:“各爲其主啊,誰都不想做壞人,更不想死呀。”,我問到:“你爲什麼被槍斃的?”,他回答:“因爲逮捕楊虎城和他的秘書夫婦。”,我感到驚訝:“是你抓了小蘿蔔頭的爸爸媽媽?”,他好象不知道:“什麼小蘿蔔頭?”,我氣憤了:“就是你抓的秘書的孩子!”,他更加疑惑了:“他們的孩子不是沒有帶到重慶嗎?”我告訴他:“小蘿蔔頭是在監獄裡生的。”,他似乎不象是撒謊:“那我不知道,我只管逮捕,後面的事我無權過問。”,

我給他講了小說《紅巖》中關於小蘿蔔頭的故事,他彷彿也被感動了:“看來我們真的是錯了,至少不抗日是錯的,我也對不起楊將軍啊!”,他身後有幾個聲音在責罵他:“你這黨、國的叛徒!當初就是因爲你的猶豫,差點就沒能逮捕楊虎城。”,他和他們開始爭辯,我感到很茫然,聽的我腦子亂亂的,我抱着頭喊着:“你們出去吵!真討厭!”,我覺得自己的身子在向上升,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我:“順順,寶貝兒,你跑哪兒去了,快出來,讓姨夫婁婁(看看)!”,我想答應,但喊不出來……後來的事,忘了,四十年前的事,哪兒記得那麼清楚?

(於西安市中心家中盛順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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