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斬握在手中,季瀟瀟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劍身的顫抖,劇烈而又頻繁。
“果佔壁,你跳出劍外試一試,或許會好受一點!”季瀟瀟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心中着急,便胡亂建議。
“我內息已亂,無力飄出……”果佔壁的聲音痛苦地說道:“夫人,我、我明白是、是怎麼回事了……”
“怎麼回事?”季瀟瀟大叫,道:“快說出來,我看看有沒有辦法幫你!”
“還是陵山縣……那幫老鬼在……針對主人作法,但是主人在茅山祖師爺的陣法之中,所以、所以感受不到,而我和萬人斬,長久、長久伴隨主人,彼此心意早已貫通……”
果佔壁的口氣很急,但是卻斷續地厲害,道:“所以此刻,我和……萬人斬以身代之,承受着原本對主人的……施法。”
“原來是這樣?”
季瀟瀟心急如焚,也不知道丁二苗在假山陣中,會不會受到同樣的影響,又擔心萬人斬和果佔壁會出問題。
想來想去,那陣法自己是進不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帶着萬人斬去找吳展展和李清冬,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緩解果佔壁的痛苦。
“果佔壁,你堅持一下,我這就帶你回去找吳展展和李清冬,他們一定有辦法!”季瀟瀟帶着哭腔,手握萬人斬,就要出洞。
“夫人,不用了……”果佔壁的聲音漸漸無力,道:“爲主人而死,是、是果佔壁的……榮幸!請轉告主人,果佔壁不能、不能再陪着他了……”
季瀟瀟淚流滿面,看着萬人斬大叫:“果佔壁,你別嚇唬我,你要是出了問題,二苗會傷心的!”
但是果佔壁並沒有回答,只要萬人斬,在季瀟瀟手中劇烈地顫抖。
錚……
突然又一聲脆響,萬人斬就在季瀟瀟的手中,化作了碎片,叮叮噹噹地落在了腳下!
季瀟瀟的手裡,只剩下一個劍柄。
“主人……”果佔壁最後的聲音,在仙人洞裡久久迴盪。
三尺青峰,一代妖王,竟然在頃刻間同時隕落。
“果佔壁——!”季瀟瀟看着一地的寶劍碎片,淚如雨下。
看到那一地的碎片,季瀟瀟也就看到了丁二苗破碎的心。
萬人斬跟了他太久,他一直視如自己的生命。等他出關之時,看到寶劍已毀,果佔壁香消玉殞,該是如何的傷心?
……
冥界,酆都城,秦廣王的靜室裡,冥王和他的兩個心腹,面面相覷。
借來的十方天子鏡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陵山縣方向射來的一線紅光,正在撤離仙人洞,急速向後縮去。
“李代桃僵,李代桃僵!”良久,秦廣王才咬牙切齒地說道:
“真沒想到,丁二苗又逃過了一劫!劉老鬼這個蠢貨,還以爲自己得了手,正在慶祝!”
崔鈺來看鏡面,果然,劉老鬼正在仰天大笑,頗爲得意。黑臉將軍和文士田先生,也都是一臉喜色。
“陛下別急,這陣法如此厲害,丁二苗還是逃不掉一死。”孟凡晉安慰秦廣王,道:“這次,丁二苗一定是依仗着茅山師祖的什麼禁制,才躲過了一劫,下次,還有這麼幸運?”
“你懂什麼?”秦廣王把怒氣撒在孟凡晉的頭上,道:
“你以爲陵山縣的殺陣,就像小孩子過家家,可以一天來幾次?亢龍有悔,盈不可久,這次陣法過後,還不知要過多少年,纔可以再次啓動!以後的十年,甚至幾十年,丁二苗都安然無恙了!陵山縣的陣法,不會對他再有威脅!”
孟凡晉汗流滿面,不敢說話。
“天子爺息怒。”崔鈺抱拳,道:“丁二苗本心正直,對冥界,並無多大敵意。他如今大難不死,對冥界來說,也未必就是壞事。禍福相依,相生相隨,一切,都看以後的機緣。”
“呃……”秦廣王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讓寡人曲意結交,以安撫其心?”
“正是。”崔鈺點頭,道:“目前來說,陵山縣和秦文君,纔是真正的心腹之患。所以,對於天下道門,我們還要籠絡。”
孟凡晉忍不住,抱拳道:“陛下,茅山派盛氣凌人,絕不可長其威風啊!”
“你給我閉嘴!”秦廣王瞪了孟凡晉一眼,又看着崔鈺,道:“以後,凡是牽涉到天下道門的事,一律,由崔判官負責!”
“……”孟凡晉頓時無語。
崔鈺則面露喜色,抱拳謝恩:“多謝陛下厚愛,臣,一定盡心盡力,死而後已。”
對於丁二苗的態度,崔鈺和孟凡晉一直相左。崔鈺主張拉攏,孟凡晉主張消滅。
一個是溫和派,一個是主戰派。
幾次交鋒,崔鈺終於拿到了決定權,溫和派戰勝了主戰派。
……
茅山,仙人洞,三茅宮假山陣內。
丁二苗也不知道,自己進入陣中有多久了。
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甚至,他也忘記了守在陣外的季瀟瀟和果佔壁,忘記了虛雲觀裡的吳展展和李清冬,也忘記了陵山縣的老鬼和冥界的秦廣王。
他的世界,一片寧靜而又逍遙。
叮咚如仙樂一般的滴水曲調中,丁二苗腳下步法,如同魚兒戲水,燕子掠風,無拘無束隨心所欲地變化迂迴。
有那麼一刻,他的心頭一顫,心緒不寧氣血翻涌。
但那僅僅是一刻,一晃而過。那一刻太過渺小,甚至,他自己剛剛察覺,就已經倏然而過。
隨後,他依舊沉浸逍遙無羈的境界中,不能自拔。
而進陣之前,自己心中所向往的那一扇陰陽門,也曾經數次出現在眼前。
但是丁二苗卻沒想起停步,似乎,他已經忘記了自己進洞的目的和初衷。
他只是在陣中游走,不知疲倦。
雖然蠟燭早已經熄滅,雖然身邊一片漆黑,但是丁二苗卻能通過身體上每一寸皮膚的感知,或者是意念的延伸,把身邊的所有景物,看的悽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爲什麼停下,就那樣停下了。
正在那一扇陰陽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