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終

常歡顏恍惚想, 難怪那個時候老感覺他的目光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不對勁在哪,原來他腦子裡裝着那種幻想。

“。。。。。。後來我們順理成章結婚, 結婚第二天我故意躲出去, 讓她找不着我。整整過了一個星期, 我纔回家, 然後告訴她。。。。。。”

常歡顏呆呆地站着, 幾乎忘卻身在何處,酸澀的潮水漲上來,淹沒心田, 眼底浮動的朦朧水霧迅速化成淚。

“我是故意刺激她,讓她傷心的, 因爲我心裡有道坎始終沒跨過去。”靳承宇低沉的嗓音愈發哀啞, “但我。。。真的是想不到。。。她會。。。”

他的話到這沒了聲, 常歡顏的眼淚再無法囚住,如泉無聲往外涌, 她想痛痛快快哭出聲,不過熬到這會已沒了氣力。

迷濛中,她依稀看到他的手握着玻璃推門的把手,一下鬆開一下緊握,反反覆覆。

“十六歲那年, 我媽突然就自殺去世了, 我趕回來奔喪, 追問我爸緣由, 可他閉口不談。後來是舅舅和外婆透露給我, 我媽早兩年就得了輕微的抑鬱症,一直瞞着我, 我出國後我爸和她經常吵架,她憤懣壓在心裡導致病情加重。我剛聽到這些話時簡直不敢相信,從小到大我很少看到爸媽紅臉爭執,我媽怎麼會得抑鬱症。舅父說我爸媽一直在我面前扮和睦,我爸心裡始終裝着另外一個女人,我媽很清楚也很痛苦,但又不願意離婚,長期持續的壓抑苦悶,久而久之鬱積成病。我走了之後,他們勉強維持的關係也開始崩潰了,吵鬧是常事。”

他又不說話了,一手捂着臉沉默着。

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即將揭開,常歡顏隱隱害怕這樣的時刻到來,她前些時候已經猜到和她的母親有關,其實本應該更早就明白的,靳承宇說過他父親垂涎她母親的美色,她當時忽然間墜入絕望根本反應不過來。

“我媽出事那晚,我爸人不知道在哪,電話也打不通,後來舅父找到公司,闖進辦公室時我爸正和別的女人鬼混,那個女人是歡顏的。。。。。。”

“住口,我媽不是那樣的人,她那天晚上出去,是因爲你爸找她談些事情。”常歡顏急於爲母親澄清,情不自禁嚷起來,滿是淚水的臉上因激動而漲紅,胸口也急促的起伏着。

這脫口而出的話,讓靳承宇震驚,同時也讓她自己震驚,不過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周遭的空氣彷彿靜止,沉默,兩兩相望。

她淚眼朦朧,臉上掛着幾分哀怨。

他卸掉了平時懾人的冷硬,眼神悲喜交加。

良久之後,常歡顏先破了沉寂,“我清楚記得我媽出門前還交待我複習完早點睡,後來等我睡醒一覺起來,發現我媽坐在沙發上,樣子很難過,我纏着她問,才知道那個祖傳藥方要生產成中成藥品,你爸想加大其中某味中藥成分的劑量,以提高療效,但我媽堅決反對,認爲會增加毒副作用,那是治療慢性病的藥物,需服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如果按你爸說的那樣做,是會對人體照成傷害的。”事已至此,顧不得那麼多了,管他信不信,她只想說完要說的話就離開,“我相信我媽,她不會騙我,她不會做不道德的事。”

“就像你說的這樣,舅父當時去到公司,我爸和你媽正在爲這事爭論,看到舅父進來,你媽匆匆就走了。”靳承宇用一種蒼涼又愧疚的眼神凝望她,“他一開始對我說的是一個謊言,外婆也加入了進來。他們都不喜歡我爸,我爸不肯借錢給舅父用在一個不賺錢的項目上,舅父對他不滿;我爸一直不愛我媽,讓她活得不如願,外婆因此恨他。不過不能怨他們,只怪我太愚蠢。”

常歡顏不語,嘴角微微彎起,浮現一抹悽楚顫慄的笑容,然後悄然轉身。

靳承宇情急了,惶然問,“要走了,也不親口告訴我你是誰嗎?”

她沒有回身,幽幽反問,“我是誰很重要嗎?”

“你認爲不重要嗎?”他輕步靠近過去,小心翼翼再反問。

她眼中盈着淚,悽然笑道,“我以爲你認爲不重要,爲此我痛苦絕望過,現在感覺又不那麼重要了。”

他驀地一下抱住她,臉頰埋在她的髮絲間,低氣哀聲道,“歡顏,對不起,求你別離開我。”

“你抱着我卻叫着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你不覺得荒唐嗎?”她強抑着聲音的顫抖說。

“是荒唐,從林晶那知道一些事後,我花了幾天時間來消化這個荒唐,但我相信我的感覺沒錯。”他雙臂更緊實地圈住她的腰,仿若想將她融入他的身體裡。

“那你的感覺。。。真的是。。。錯的離譜。。。”常歡顏邊掙扎邊說,“你。。。你看清楚了。”

靳承宇忽然放開手,把她扳轉過身來,雙手捧起她的臉,萬分渴切的眼神似乎想望進她靈魂深處,“我確定我的感覺沒錯,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身體不過是個軀殼,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我愛的人是你,你明白嗎?”

常歡顏百感交集,悲欣難辨,不禁啜泣,“靳承宇你。。。你。。。真的。。。很自私,隨心所欲,根本不顧別人的感受。”

靳承宇神情慌亂,忙着幫她抹眼淚又一疊聲自責,“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是我錯,你想怎麼懲罰我都行。”

常歡顏退開一步,努力控制一下情緒,深吸口氣說,“我現在什麼也不想,只想學習如何做好一個醫生太太,我以前做得並不出色。”

“你真想好了要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靳承宇神情愴然。

“我說了我會學習,包括學習重新愛一個人,我相信我能做得到。”

“不能把這個機會給我嗎?”他的鼻子似乎堵住了,微張着嘴,好一會,吸了口氣啞聲問。

“你不覺得現在問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嗎?”她眨着酸澀的眼。

“我明白了。”靳承宇頹喪地點着頭說,聲音沙啞又哽塞,“一直以來,在我心裡。。。我爸是一個對愛情輕率又不負責任的男人,所以他讓我媽一生都不快樂,而我。。。我發現我。。。”他眼睛有些溼潤,說不下去了,垂頭閉眼喘了口氣,“我也是這樣的男人,我不懂得如何去珍惜一份感情。。。即使擁有幸福,也註定要失去。你選唐禮信沒錯,他可以做到讓你幸福。”

常歡顏動動脣卻又說不出話來,只是噙淚瞅着他。

他到書桌前拿了那絲絨盒子遞給她,“這個,你拿着。”

說話時,她看到他眼眸裡流動的光華在閃耀,那是潺潺的淚折射出來的。

“這是你的東西,我不能要。”她用破脆的哭腔說,“而且我也不需要。”

“這個本來就是屬於你的,還有我的心也是一樣。”他抓起她的手腕,將盒子放到她手心上,眼淚從他的眼角溢出來,迅速滑落到顫抖的脣邊,“你把它們帶走,想怎麼處置隨你。”說完,轉了身背對她,認命地合上眼。

“我。。。我。。。”她舉起盒子,囁嚅着,說不完整一句話,悲傷愁緒漲滿了胸懷,眼淚簌簌往外淌,在面龐上奔流,快要失聲崩潰時,她飛奔出了別墅。

一週後,機場內,排隊過安檢時,常歡顏總感覺身後有異樣,時不時回頭尋望。

“怎麼了?”唐禮信溫和問。

“總覺得。。。”她笑了笑,又搖搖頭說,“沒什麼。”

“我知道,你有些捨不得。”唐禮信輕柔摟住她的肩頭,“以後有空多回來看看你爸媽,還有你的。。。朋友。。。”

她點點頭,心裡嘆氣,告訴自己別抱着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不放了。

三年後

大年除夕夜,靳承宇和舅父一家吃過年夜飯,獨自駕車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游蕩,一年的時間裡,只有此刻,平時繁碌擁堵的街道難能的清靜。

他停了車,沿江走了一段,兩岸夜景很美,流光溢彩絢爛繁華,豪華遊船在美景裡緩緩穿遊,堪比維多利亞港。

然而在這樣的年夜裡,他覺得景很黯淡,街很蕭索,夜很悽清,冷寂的空氣裡瀰漫着晦澀寥落。

手機響起,周遭的沉寂突顯鈴聲的刺耳,平時這鈴聲聽着是很柔和的。

“喂。”他接起。

“又在江邊上晃吶?”是李清的聲音。

“嗯,我還能去哪?”他的聲音落寞。

“沒新意,年年都如此,一猜就猜到了。”

他沉默了一下,問,“她過得好不好。”

“你每年都問這個問題。”李清頓了一下,“好,據我所知好得很。”

他想了一下,說,“我的擔心好像很多餘。”

李清再電話裡像是嘆了口氣,“你覺得寂寞了就找個伴吧。”

他半天不語。

李清輕咳了一聲,“我這有朋友,掛了。”

收了線,他倚着江堤護欄站了好久才又繼續往前走。

空蕩蕩的江堤街道唯有他的腳步聲,那樣的孤零寂寞,走了一段後,一串細碎的高跟鞋聲音加入了進來,讓他的孤寂不再唯一。

那聲音時遠時近,卻一直在他身後,鞋跟敲擊地面發出的噔噔聲極有韻致,他不禁聽得入神,心想這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他的步子漸漸放慢,最後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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